苏沫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你最近不上课，现在就知道急了。”
孙萌萌叹了口气说：“我是有原因的，等定下来我就告诉你，总之今天你一定要帮我。”边说边抓着苏沫的手一顿乱摇起来。
苏沫被晃得头晕，只好答应下来。
谁知道监考的老师，是年级里面出了名的“名捕”老师，要求相当严格。苏沫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档把答案传给了孙萌萌，没想到扔偏了，纸条掉在徐子嘉的座位下，孙萌萌只好用脚去勾纸条，弄得一头大汗。好不容易把纸条踢到自己桌子下面，却同时看到一双脚走到自己面前。
“孙萌萌，你在干什么？”老师严厉地责问，随后弯腰捡起那张纸条，脸色瞬间黑下来。
“这张纸条是谁的？”
鸦雀无声的教室里面，瞬间躁动起来。
孙萌萌低着头坐着不敢动弹，不敢做任何举动，后脖子火辣辣的烧。
“不说话是吧，不说话我就把这张纸条交到教务处去，到时查出是谁传的，连同传纸条的人一起处分。”
孙萌萌是谁呀？头可断血可流，要她做出卖朋友的事情那还不如要她的命。不过还没等孙萌萌起身，就看见坐在前面的徐子嘉站起来说：“老师，纸条是我的。”
苏沫僵硬地坐在那里，不敢置信地看着徐子嘉。
孙萌萌也站起来，说：“老师，纸条不是徐子嘉的，是我的。”
监考老师也算是经验丰富的教师了，学生抢着逃避责任的情况见多了，可是像现在这样抢着承担责任的事情，确实还是第一次。为了考试正常进行，老师把两个人的答案卷都没收了，让他们下考后直接到办公室去。
徐子嘉是个好学生，学习好，又谦虚，关键是做事情认真不浮躁，老师们都很喜欢他。考试的时候做出这种事，让老师们都觉得很痛心。
倒是孙萌萌平时在老师眼里就是胆大包天的个性，也没有讲什么，直接考试记零分，警告处分。
两个人在办公室待了整整一上午才终于被放回教室，苏沫一直等到教室里的同学都走空了，才看到孙萌萌和徐子嘉进教室，她焦急地问孙萌萌：“老师都跟你们说什么了呀？”
孙萌萌没有回答苏沫，转而瞪了一眼徐子嘉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谁要你多管闲事的。”
徐子嘉回到座位上，一句话都没有说，低头清好书包就离开了。
苏沫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干着急。眼睛红红的孙萌萌，不等苏沫说话，就把桌子上的考试卷撕了个粉碎，一股脑儿把碎纸散在徐子嘉的座位上面。
苏沫突然替徐子嘉觉得委屈，生气地说：“孙萌萌，你怎么这样！”
看着徐子嘉远去的背影，苏沫最后还是忍不住，往教室外追了出去。
苏沫在后面喊着徐子嘉的名字，好不容易才追上他。徐子嘉摘下耳机转身，依旧是清秀的面容，眉眼间却好像藏了一丝黯然。苏沫不知道说什么好，惶恐地觉得自己似乎是发现了一个秘密，却又无法开口问出来。
徐子嘉看着苏沫，笑了笑：“放心，只是口头警告，不会记过的。”除此外似乎不想再多说。
两人一下子没话说了，午后的校园静悄悄的，偶尔一阵微风，掀起徐子嘉白色的校服衬衣一角。苏沫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年，他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疲惫，大大的耳机搭在他的肩膀上，还有音乐流淌出来，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光良的那首《朋友首日封》。
苏沫的心慢慢沉下去，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笨，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徐子嘉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孙萌萌身上，而孙萌萌一向都和男生关系好，唯独和徐子嘉对着干。
可是，为什么是孙萌萌呢，为什么又是徐子嘉呢？
苏沫想为这个教会自己打羽毛球的男生做点什么，至少是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一咬牙问出口：“徐子嘉，你是不是喜欢孙萌萌？”
徐子嘉身子僵了僵，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透过他眼睛里面的慌乱，还有那些来不及掩饰的情绪，苏沫知道自己肯定说对了。
苏沫轻轻地说：“其实那个答案是我传给孙萌萌的，根本与你无关，你只是想维护她，对吧？”苏沫垂在两侧的手，不停握紧，一直在出汗。
就在她以为徐子嘉不会回答的时候，徐子嘉却突然开了口，淡淡一笑说：“苏沫，你知道吗？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最后未必会和自己在一起。”
苏沫抬头去看这个少年，他的眼睛里毫无杂质，清澈地看着前方，阳光落在他白皙的脸庞上，整个人似乎被温润的光笼罩着。
他说：“可是第一次喜欢上的人，那种心动的感觉，为她做过的傻事，却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没有一丝的不甘愿，没有一丝的后悔，他只是那么平静地说着。
少年笑起来的时候，轮廓柔和，像一幅水墨画般清韵淡雅。苏沫看着这样子的徐子嘉，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伴随着剧烈的心跳，一直传到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孙萌萌追过来的时候，徐子嘉已经离开了。两个女生刚刚闹了一点别扭，都有些不愿意开口，孙萌萌和苏沫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苏沫突然想起，孙萌萌和徐子嘉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徐子嘉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是孙萌萌，可是徐子嘉却为什么又和方婷在一起？孙萌萌是不是也喜欢徐子嘉呢？暗恋一个人的感觉有多痛苦，苏沫深刻体会到了。苏沫想着要不要把这个刚知道的秘密告诉孙萌萌，只是想起徐子嘉，这个想法立马就打消了，因为现在的她，真的做不到。
最后，是孙萌萌先开口说：“沫儿，我们去亭子那边坐一下吧。”
五月的天空蔚蓝明净，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的味道，清香醉人，和煦的暖风吹过，教学楼墙壁上的爬山虎荡起阵阵波浪。
孙萌萌放低了语气，平静地说：“我和徐子嘉其实小学就认识了，他住在我家对面，又是一个班，以前我们关系很铁，我还经常去他家吃饭，到现在我还记得他妈妈做的菜很好吃。”说着她笑了笑，停顿了下才继续，“后来我爸爸妈妈离婚，我跟着我妈妈一起搬走，就没有再联系过。”
苏沫问：“那他转学过来的时候，你装作和他一点都不熟的样子？”
孙萌萌抓了抓头发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尴尬吧，其实我小学的时候就跟徐子嘉说过我喜欢他……”这样大大咧咧的一个女孩子难得露出腼腆的表情，似乎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苏沫眼皮不由得一跳，小心地问：“你是在告白吗？”
“可能吧。”孙萌萌马上又说，“但是那时候才小学毕业，谁知道喜欢是什么概念，我只是觉得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希望能一直这样开心下去，顶多也就是表达这个意思。”
苏沫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孙萌萌还有这样的一面，想到徐子嘉，她不由自主地问：“那徐子嘉怎么说的呢？”
孙萌萌踢了下地上的小石头，说：“他呀？木讷得很，他和我说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苏沫想象着年纪小小的徐子嘉说出这番话时的模样，那时候的他是否已经喜欢上孙萌萌了呢？想起自己也拥有着徐子嘉心里的小秘密，一下子觉得即使只是这样好像也是很幸福的事。
“那最后你们就这样分开了？”苏沫问。
“那不然呢？你还指望两个刚读完小学的孩子做什么呢？”孙萌萌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沮丧。
风徐徐吹过苏沫的脸庞，苏沫在心里不停地做斗争，到底要不要告诉孙萌萌实情呢？慢慢的自己对徐子嘉的感情占了上风，心里的情绪说不出的复杂。最后，苏沫只是叹了口气说：“其实你当时应该好好跟他告白的。”
孙萌萌摆了摆手：“算了吧，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后来我一走，他就和方婷在一起了，谁稀罕他呀！”
苏沫知道，孙萌萌是那种很倔犟的女生，即使她装作不屑一顾的样子，心里指不定会多在意。
苏沫喜欢徐子嘉，却更了解孙萌萌，她小心翼翼地问：“萌萌，你现在还喜欢徐子嘉吗？”
孙萌萌背着书包，跳起来说：“谁还会喜欢他呀？”大大的书包压在孙萌萌的肩上，让她看上去很单薄，孙萌萌又坐下来，轻轻地说，“而且我马上就要出国了。”
苏沫没有听清，问：“你说什么？”
孙萌萌拉了拉书包带子，重复一遍：“我说，我马上就要出国了。”
苏沫愣在那里，喉咙像被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萌萌见苏沫一副就要哭的样子，抱住苏沫说：“沫儿，其实我妈妈一直在帮我办签证，我一毕业就要去美国读书了。”
这个消息对苏沫来说无疑是另一个巨大的惊吓，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说：“怎么会，说走就走，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苏沫现在非常讨厌自己，老天一定是知道自己嫉妒徐子嘉喜欢孙萌萌，觉得自己太虚伪，才会让孙萌萌离开自己。
孙萌萌安慰地摸了摸苏沫的后背，又放开，拉着苏沫的手说：“也是最近的事情，我妈妈一心想把我送到国外去，本来想定下日期再告诉你的。”勉强地笑了笑，她捏了捏苏沫的脸，“是不是很舍不得我走呀，所以呀，剩下的日子要好好珍惜我呀！”
苏沫一点也笑不出来，生怕眼泪不争气地流下了，仰着头看天，她为自己还没开始就逝去的初恋悲伤，更加为即将和最要好的朋友分离难受。
暖风阵阵的午后，爬山虎满墙起伏，两个女生，一个扎着马尾，一个是干净的短发，她们紧紧抱在一起，依偎在这个栀子花盛开的凉亭里。
“萌萌。”
“嗯？”
“你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
“那徐子嘉怎么办？”
孙萌萌拉着苏沫的手，站起来说：“沫儿，你真的不用管我们了，徐子嘉和方婷在一起，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
“好了好了，沫儿，别说了，快回去吃饭吧。”孙萌萌皱着眉毛打断了苏沫的话。
苏沫想，可是，孙萌萌都不知道徐子嘉有多喜欢她，这样该有多遗憾呀。
孙萌萌跳下凉亭的台阶，伸手说：“走吧，苏沫儿小朋友。”苏沫紧紧握住孙萌萌暖暖的手掌。
风掀起女生蓝色的校服裙摆，悄悄地将这段真挚的友谊和年少无果的暗恋带向远方……
高考越来越临近了，苏沫开始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一点，这样的话，分离的悲伤便会晚一点到来。但又希望时间能走快一点，这样难熬的日子，到底还能撑多久？
拍毕业照的那天下午，有很多同学都自己带了相机留下最后的记忆。艺术楼算是学校里历史悠久的建筑了，台阶上留下无数学生的足迹。艺术楼的后面是一块隐蔽的空地，苏沫曾经在这里无意撞见过正在对高年级男生告白的女生，可是苏沫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亲自把自己的好朋友和自己暗恋的男生凑到这里来。
拍集体照那天，苏沫就发了个信息给徐子嘉，要他等下在艺术楼后面等。苏沫又拽着孙萌萌往艺术楼走，孙萌萌有些不愿意地说：“拉我去那儿干什么呀？”
苏沫拉不动孙萌萌，只有低头认罪：“其实，我也约了徐子嘉。”说完偷偷瞄了眼孙萌萌的表情。
孙萌萌一愣，咬牙切齿地喊：“苏沫！”不出所料，孙萌萌果然转身就走，苏沫拽着孙萌萌的衣服不肯松手。
后面突然有人喊：“孙萌萌。”徐子嘉走了过来。
苏沫笑着对徐子嘉说：“哈哈，好巧。”
孙萌萌翻了个白眼哼了声，不好怎么发火，只能瞪着苏沫说：“我和他又没什么好说的！”
苏沫发现，孙萌萌说这些话的时候，徐子嘉皱了下清秀的眉。
苏沫的心里也很难过，忍不住对孙萌萌大声说：“为什么没话说？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既然你都不介意了，为什么连个正常的告别都不愿意说？”松开孙萌萌的手，苏沫拿着书包就走，经过徐子嘉身边的时候，停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那个……孙萌萌毕业后就要去美国了，你们好好说说！”
徐子嘉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沫，认真地说：“我知道了，谢谢。”眼睛里面清澈如水。
苏沫觉得心揪起一阵疼痛，这是徐子嘉第一次这样专注地看自己，但是她却觉得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苏沫不能阻止徐子嘉接近孙萌萌，但也无法微笑着站在旁边祝福。
原本苏沫是打算走得远远的，可是走了以后苏沫又折了回来，躲在艺术楼的后墙下。她承认此刻她很在意，于是就变成，她拉两个人过来讲话，自己则在一边偷听的局面。
远处操场上，有男生的吆喝声，艺术楼里断断续续响起一阵钢琴的声音。
孙萌萌和徐子嘉隔着不远的距离，面对面地站着。
徐子嘉手插在兜里，背挺得很直，先开口：“准备什么时候走？”
苏沫听着徐子嘉的声音，闭上眼睛靠在墙上，在心里默默地和自己的初恋告别。
过了很久，孙萌萌说：“高考结束就走，估计六月吧！”顿了顿，又继续说，“是你说要和我做一辈子朋友的！”埋怨的语气，声音大了点。
徐子嘉的声音也大起来：“但是你却走了，连告别都没有。”
孙萌萌一愣，低头说：“但是你却和方婷在一起了！”
艺术楼里的钢琴声戛然而止。
很久，苏沫睁开眼睛，眼角有泪光闪烁。
半晌，她听见徐子嘉轻轻地说：“是。”
苏沫轻轻抹去眼角的泪，苏沫不知道是为孙萌萌难受，还是为自己难受，其实不管最后结局怎么样，她都明白徐子嘉是不会喜欢她苏沫的，但即使是清楚了，为什么她还会那么想哭呢？
孙萌萌突然伸出一只手去，看着徐子嘉，慎重地说：“徐子嘉，我们还是做一辈子的朋友吧！”
清秀的少年，不说话，深吸一口气，也是认真地说：“那就一辈子吧！”说着也伸出一只手，本来以为是握手的，孙萌萌的手却突然变了方向，在徐子嘉的手掌啪地拍了一下。
徐子嘉笑了笑，收回手说：“有空去我家玩。”
孙萌萌抓了抓头发，说：“你妈妈做的菜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不远处有人突然喊了一声：“苏沫，你看到徐子嘉和孙萌萌没有，轮到咱们班拍毕业照了，王老师到处在找你们三个呢。”
这么一喊，苏沫惊得一身汗，只觉得自己跑也不是，留也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