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州城里的人，这两日都在谈论一件事。
蔡大人家的十七公子出殡。
那阵仗可大了，敲锣打鼓，哀乐奏得响，家家户户都听得到。
出殡的队伍在逸王府门前停了许久。
害得王府门房的下人与护院，都拿了家伙冲出来，双方差点打起来。
“要我说啊，这就不关那神医娘子什么事！”
“我说也是，求亲不成，自己跑到断肠崖殉情去，还能怪别人么？”
“我可听说，是神医娘子将他推下去，这才摔死的。”
“胡说！简直一派胡言。那神医娘子也就医术高超些，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那天在回春堂前，大家可都看到她被抢上马。说这样一个弱女子杀了蔡公子，我断断不信。”
“原来那日被抢的女子，便是神医娘子啊，我说呢，依云楼怎么可能有如此人物。”
“这样的美人怎么可能杀人呢，我不信。”
“我也不信！蔡知州早与神医娘子有过节，他儿子求亲，人家不答应也是人之常情。还当街抢人，如此鲁莽，摔死了，也是活该。”
“是啊，蔡知州之前便冤枉神医娘子杀人，如今他儿子的祸，也想推到人身上？当真是没了天理。”
“神医娘子可是个好人啊，你们可听说了？回春堂的张太医，为了感激她教授医术，送了她一分红利。”
“回春堂听说可是蔡家的产业，张太医从他自己的那四分红利之中，分出了一分？”
“是啊，张太医也有情有义。就只有那蔡知州不识好歹。”
“是啊是啊，昨日那回春堂的伙计还到处宣传，说是每月十五，神医娘子要用这一分红利，免费施药。”
“过两日便是十五了，我也要赶早排队才行。”
“可不是嘛，早上领了免费的药，晚上看去逛灯市赏月，妙哉。”
“这样菩萨心肠，还被冤枉说杀了人……”
此时，有人话锋一转，“先别说神医娘子了，我昨儿个听说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你们昨日可有人听到逸王府传出歌声来？”
“我也听人说了，当时还去王府后院的小巷看了。可惜，我去的时候，已经散了……”
“我也是！我一路走去的时候，还听到歌声，可我走近都散了。”
“最奇怪的是，问那些在场的人，人人都说自己没唱歌，也没听到歌声。”
“我家那个四岁的小儿，看得真切，回来说，当时的人都像着了魔，对着一堵墙，唱得可好听了。”
“我姐姐家的小儿也看到了。”
“古怪的是，只有小儿才能看到，问在场的人，皆像是忘了这段似的。”
“该不会被什么给蛊惑了吧。”
“近日逸王府不是放出话来，重金悬赏奇珍异兽吗？好多人带着神兽去逸王府呢……”
“神兽倒不怕，只怕是邪物……”
“逸王殿下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你这样说可不对，逸王殿下代理知州做的很好，天天穿官服坐官轿去衙门，前天，还有人当街拦了官轿喊冤，都处理了。”
“当真？没想到逸王殿下还是个体恤民众的好官啊……”
这些讨论，都在酒馆之内，人来人往……
没人注意到一个蒙着脸的男人，正细细地听着这些市井传闻。
店小二静静地打量那人，心中知晓，这位公子虽穿布衣，但气度非凡，定然非富即贵。
因此对这桌也比其他的殷勤许多。
睿和书斋。
“说你是笨猪，一点也不为过。”陈兴气得摔了茶碗，“你说说，你打听了几日，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太爷，这真的不能怪我。”笨猪无辜道，“逸王府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口风紧得很，往日与我相熟的下人，都不敢多言了。”
“自从那雨夜，蔡家死士行刺之事后，便再没了那丫头的消息。”陈兴愁容满面，不停地拂须，“你确定那夜里，她没被蔡家的死士伤到？”
“千真万确啊，那蔡家的死士里有我们的人，他们那晚扑了个空。”笨猪说，“也不知里李姑娘有什么神通，原本计划周密着呢，居然被她给躲开了。”
“逸王府有什么动静？”陈兴问道。
笨猪说：“小的在街上，听到了一些古怪的传闻，不知是真是假。”
“这世上从来没有空穴来风之事，你且说说。”陈兴饶有兴趣地说。
“传说逸王府里有妖物，能用声音蛊惑人心。”笨猪简短地将听到的传闻都抖了出来，“老太爷，你说这与李姑娘有关系吗？”
“怎么什么都与她有关系，她不过是个小丫头，你别太高估她。”陈兴沉思，摇了摇头，“这样的话，不会是逸王府自己传出来的，与鬼神扯上关系，对逸王没什么好处。是不是别有用心的人在瞎说？”
“小的觉得不是。”笨猪沉声说，“一开始是街市上几个小儿传出来的。经历此事的人，全都忘了。小儿总不会说谎吧。”
陈兴还在沉思。
“老太爷，门外有个公子，拿着一颗蜜枣，说要见您。”蠢驴进来报。
陈兴接过那蜜枣，闻了闻，有些惊喜，“什么样的公子？快请进来！”
“长得甚是清俊，模样比我们三公子还要好些。”蠢驴想了想，“眉眼，有些像李姑娘。”
“快请进来，恭敬些。”陈兴说到，走到外边的亭子里，“让下人将茶水糕点送到这里来。”
李茗源走进庭院，看到亭子里的老者，一身深色道袍，高瘦身材，精神抖擞，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不用人介绍，他便知，这就是李嫣要他来找的人。
隔得远远地，李茗源行了个礼。
这才随小厮到亭子里。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陈兴看到他恭敬有礼，模样也长得好，甚是喜欢。
“学生李茗源，”李茗源行了个大礼，“这位想必便是赫赫有名的雅达公吧，学生有礼了。”
“李公子不必多礼，请坐。”陈兴笑眯眯地说道，“李公子可有表字？”
“未曾行冠礼，未取表字。”李茗源恭敬回答。
“如此啊……”陈兴笑了笑，“那与我家三郎年纪差不多。”
李茗源觉得再不说些什么，脸都要被他看穿了，“雅达公，茗源今日是受令妹所托前来，将蜜枣交给雅达公。”
“你是那丫头的哥哥？”陈兴瞧了瞧，“嗯，眉眼是有些相似。她要你来传什么话？为何不自己来？”
“她此刻行动不便，只说，雅达公看到此物，便会知晓。”李茗源说。
陈兴与李茗源喝了一会儿茶，问了些问题，交流学术，李茗源皆是对答如流，见解独到，两人相谈甚欢。
一直留到午后，李茗源再三告辞，这才出了睿和书斋。
陈兴看着那蜜枣出神。
“老太爷，李姑娘这意思，是不是要我们还当时赠枣的恩情？”笨猪问。
“得救之道，这枣是得救之道。”陈兴若有所思，“这丫头是想要我救她啊。”
“难不成在逸王府遇到什么危险了？”笨猪问。
“危险到不至于。”陈兴说，“若是真的危险，方才那位李公子是如何来的，你没听他说吗，那丫头行动不便。许是被囚禁了吧。”
“这逸王可真糊涂！”笨猪跺脚道。
“过两日便是十五，我们要回祁乡看庙会。”陈兴说，“待我亲自写了帖子，请上逸王……”
也该为三郎入仕做铺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