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先生……”李嫣跪下，喊了一声。
江百草并未理她，头也不回。
李嫣仔细看他的手，那只握着鞭子的手，虎口处确实裂开了，血液凝固在上面。
那手如同苍老的松枝般，仿佛所有的柔情，都凝聚在那片小小的伤口上。
“爷爷……”李嫣哑声道。
江百草这才回头，看着她满身血污，满脸苍白，心有不忍，只说：“放心吧，死不了。”
这丫头，心眼实在不少，为了救心上人，这才喊了声爷爷。
关键时刻攀亲戚，熟人好办事。
“爷爷，你是为了救他，才如此吧？”李嫣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江百草。
江百草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没养过女孩子，平日里不管是对儿子还是孙子，不是打就是骂，从未有人如此软声细气地喊他。
“快起来吧，地上凉。”他说，“你再与我罗嗦两句，他就要死了。”
说完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甩袖进去了。
邢老在旁边笑道：“百草啊百草，难得有生之年还可见到你脸红的样子。”
“就你事多！”江百草怒道，“坏了我的阵法，还带她来看，过后我再收拾你！”
邢老摇摇头，只道：“若不是我，你将她打个三日三夜，也未必肯背你的什么江家家训！你还欠我一壶好酒。”
江百草身影飘进了屋，门骤然关上。
“我治病，不许有人看，都在外头等着！”只余他的声音传出来。
“哼！谁稀罕看你，今日不小心见了你一面，我此刻眼睛还疼呢！”
狂风卷起，邢老只留下话，人也不见了。
恢复平静之后。
正初走过去，将跪着的李嫣扶起来，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虽然看上去年纪小，可正初长得与李嫣一般高了。
那衣袍披在身上，倒也合适。
“仙君……”正初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段泓刚才的样子，他也有些震撼。
那样决绝地扎自己，仿佛不会痛的假人。
李嫣反倒拍拍他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发现都已经干透了，笑道：“没事。”
“他们打你了？”正初问道。
看到她背上的伤口，正初觉得好难受，为什么做人如此辛苦，总是难受的时候更多些。
李嫣说：“没呢，不疼，跟挠痒痒似的。”
这话她没说谎，江百草打她的时候，控制着力道，看上去伤得挺重，实则只是皮肉伤。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跟来？”李嫣问道。
刚才邢老说他们船上有几十号人。
正初皱眉说：“他们都在外面呢，与王爷商量好了，若是超过半个时辰人不出去，就要硬攻进来。”
李嫣估摸着时间，“不行，要出去阻止他们。”
恰好江许诺赶到，瞧着地上的血，惊得跑过来，“妹妹，你怎么了？爷爷又打你了？”
地上血迹斑斑，要打出人命来，才能有这样多的血吧。
“不是。”李嫣手上的血已经干了，整个手掌都是紧绷僵硬的感觉。
“你来得正好。”李嫣说，“你将门打开，我出去同外面的人说两句话，免得他们冲动攻进来。”
江许诺有些顾虑，眼神闪躲，“妹妹有什么话告诉我，我代为传之。”
李嫣认真道：“不看到我出去，他们不会罢休。你若是不放心，你只打开门，我站在门里与他们说话。”
李嫣此时再看江许诺，忽然觉出了他这双眼睛，跟父亲是有些神似，不愧是一家人。
江许诺也发现李嫣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亲切。
不像刚才，只是满嘴叫他哥，却没有真心将他当哥哥。
李嫣想到一件事，认真问：“你说过你小叔还有个孩子，是个男孩，比你大些，是真的还是你瞎编？”
“千真万确！”江许诺说。
“我还有个哥哥，比你年纪小些。”李嫣说道，“往后叫你二哥。”
江许诺不明白，但是也点头，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只说：“好！”
“正初，你变成虎吧。”李嫣说，“若是罗英莲见不到幽灵战虎，或许会疑心。”
江许诺愣在原地，还在想，什么叫做“变成虎”，一道极其刺眼的白光闪过，眼前出现了一只体型健硕的白虎。
“这……这……这小兄弟，是虎？”江许诺想起与正初过的那些招。
原来都在让着他啊，若是这只老虎……
只怕他很难降伏。
“二哥，吓到你了？”李嫣眨眼，乐道，“不能告诉别人哦，我与你可算是有秘密了。”
江许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宛若智障。
百草山庄的大门打开。
罗英莲以为能看到自家王爷，伸长了脖子等着。
看到是李嫣和白虎，他也稍微放心些，只道：“幸得你没事，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万死也不能抵。谁能想到，你这丫头运气那么好，什么难事都能给办成了。”
李嫣说：“得了吧，别指望我原谅你，以为给我头上使劲戴高帽，就能少愧疚些，告诉你，我在里头被折磨得惨，当时心里就想，做了鬼，第一个要去找你。”
“找找找，找我！”罗英莲点头，眼眶有些湿润，“你找我，我定是多给你烧纸钱。千万别去求别人。”
他们俩一见面便是如此，旁人都已经习惯了。
蒙钺自从看见李嫣，始终皱着眉。
怎么如此苍白！
披着披风，围了个严实，可露出来的衣摆上沾有血迹。
“李姑娘，你没事吧？”蒙钺担心道，“脸色不好……”
果真受折磨了吗？
李嫣说：“我没事，就是有点饿，一天没吃东西了。”
“王爷呢？”罗英莲伸长了脖子往里瞧，黑乎乎地瞧见那地上似乎有血迹，心里不安，“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李嫣说：“百草先生在给他医治，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或许要在里头静养几日。”
“果真吗？”罗英莲不肯相信，“王爷亲自出来交代了，再行医治也可以啊。”
李嫣苦笑，只怕是你家王爷无法亲自给你交代了，他自己差一点交代在这儿。
“罗公公，我的话，你也不信吗？”李嫣说，“我肯拿自己来保他平安，怎会害他？”
李嫣接着说：“你不是一直想让百草先生为他医治吗？如今成了，怎么倒愁眉苦脸的，这可是好事，若是百草先生能治，便是永除后患。”
罗英莲见她说得在理，缓缓地点头，“百草先生怎么肯治？”
照理来说，他不可能会治。
李嫣瞧他脸上全是疑虑，决定出个猛招，说：“他认我当孙女了，如今我是江家老四，我求他，他自然要答应。”使了个眼色，“不信你问问江家公子！”
江许诺很识趣地接上，说：“她说的不错。”
罗英莲说：“你这丫头，还真是老少通吃，什么都搞得定，佩服！”
“你们先回去。”李嫣说：“要几天的功夫，王府不能空，必须有人应付。”
“这可真是难办了。”蒙钺说，“已经用风寒的幌子，搪塞了好几日，圣上都要派御医下来了……”
“那便不用风寒。”李嫣说：“依王爷的性子，苏州乃是江南水乡，人杰地灵，自有让人流连的美。”
罗英莲说：“对了，美人！为了美人多流连几日，也是人之常情。”
李嫣说：“请云清阁的冯老板吧，她无根无系，不会胡乱说话，若是怕请不到，说我的名号即可。”
话虽如此，李嫣已经很明白地暗示了，冯清是自己人。
罗英莲也听出来了。
“蒙将军，只是辛苦你了，多听几日小曲。”李嫣施礼，淡淡而言。
“你不跟我们走？”罗英莲问。
李嫣说：“我自然要等到王爷醒来。正初也是，你们不需担心。”
话都说完了，罗英莲与蒙钺带着人离去。
罗英莲心中纳闷，怎么就成江家老四了？
不该是老四吧。江百草只有一个孙子，要排也是老二啊。
他回头，想问清楚，可惜那门已经合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