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之中飘出缕缕青烟。
无影的声音，与那青烟交杂一起，轻轻地飘到人心里。
“从小便闻这个味道，那么多年了，没变过。”他说。
秦妃道：“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我只是回来看看你，并不是你口中的回来。”无影低着头道。
“翊儿，你还在生母妃的气……”秦妃叹气道。
“当年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段翊或许还记得，无影已经忘了。”
秦妃说：“此刻我与你解释也无用，只想让你相信我，当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你总是如此……都是为了我？”无影负手而立，道：“为了我，就可以利用我去杀人吗？”
“我不下手，她也一样要死，那样低贱的身份，如何能在宫里活？若她不死，她生下来的孽种也要死。”秦妃轻声道，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够了。”无影说，“我本以为多年未见，你会有些新鲜的话，我来找你，不是与你说这些！”
秦妃拉着他的手，道：“你先坐下，今日恰好有你喜欢的茶。”
无影坐下来，也不去接那杯茶。
“翊儿，你来找我，是有所求？”秦妃自顾自地喝着茶，轻声问道。
无影说：“李郎中还有他的朋友，是你派人抓的？”
“你回过燕嘴巷了，人你也见到了……”秦妃道：“你想让我放了他？”
“你为何要抓他？”无影说，“他已经隐姓埋名，不问前尘往事了，为何你还不肯放过他！你当年所作所为，他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你以为我抓他，是为了当年的事？我苦心找了他十多年……”秦妃停住了，定了定心神，道：“我抓他，与你何干？”
无影说：“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我答应了别人，要好好护着他！”
“翊儿，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秦妃压低声道。
无影望向她，想起小时候赖在她怀里玩闹的情形，看着这屋子里熟悉的一切，不免触景生情。
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是母妃。
无影直起身子，跪下来，郑重地叩首，道：“求您放了李郎中。”
“若我说不呢？”秦妃狠声道，“你能如何？你背后的人又能如何？”
无影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若是她不放，只能硬抢，那样，必定有所伤亡，况且李郎中一行人还在她手上，如何能放开手脚去抢。
“翊儿，你不必与我剑拔弩张，我是你的母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秦妃苦口婆心道，“你要相信我啊。”
“你想让我怎么做？”
许久之后，无影才淡淡地吐出这样的话。
若是他做些什么，就能减少伤亡，就能换回李郎中，那也是值得的。
“回宫！”秦妃毫不客气道，“做你应该做的，安心当你的二皇子，太子，还有大凉国的皇上。”
“母妃认为，这是我该做的吗？”无影怅然。
“您知道当年师父为何要带走我吗？”无影问。
“您如何能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您关心过我到底想要什么吗？”
“您这是在为您自己！”
无影的声音，回荡在这屋里的每个角落，就连这屋子，也仿佛发出失望的叹息声。
“够了！”秦妃怒得推翻了眼前的小桌。
她站起来，盯着无影，道：“你别忘了，你要护着的人，此刻还在我的手上。”
“若我不回宫，您预备如何对付李郎中？”无影问道。
“一天杀一个，直到杀完为止！”秦妃怒道。
“我可以回宫，但我不想做太子，不想当皇帝，我不想拿原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无影冷声道，“更不想与泓弟争！”
“你不是在与他争！这是你应得的！”秦妃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不要觉得自己害了他母亲，便亏欠他，他原本就不该到这世上来！”
“若是如此，我便走了。”无影惆怅道：“母妃，你偏执得没救了。”
“翊儿，翊儿别走！”
秦妃快步上前，没抓住无影的手，却踩到了自己的裙摆，摔倒在地。
她手臂上的擦伤，渗出血来，染红了白色的纱布。
无影叹了一声，转过身来，将她扶起来。
秦妃扑到自己儿子的怀里，小声抽泣着。
“好！只要你答应回宫，我不逼你了！”她声泪俱下，“翊儿，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可知母妃想你想得多苦？”
无影僵硬地搂着她，竟然不敢相信这些眼泪出自真心。
可看到她手上的伤，又不忍心将她推开。
“今日便留在宫里吧，今夜你父皇一定会来！我们三人许久没在一起用膳了！”秦妃哀求道。
无影冷漠地点了点头。
如此，便能没了伤亡，便能救了李郎中，让师父也少费些力气。
逸王府。
“王爷……”
罗英莲碎步进到房里时，段泓斜躺在床榻上，李嫣趴在床榻边上，似乎是睡了，她脸下还压着一本兵书。
段泓听声，赶紧挥手，示意他出去，麻利的起来，走到了外室。
“这是我家那个，说手疼赖在床上一天的王爷么？”罗英莲问道。
段泓严肃道：“外面是何情况？”
“王相与太后那边都暗自出手了，拓跋哲倒是没了动静！”罗英莲说。
“坊间呢？”段泓问。
罗英莲摇了摇头，情况不乐观。
“罗公公，外面肯定都在说我是妖女吧！”李嫣踱步出来，笑着问道。
“你如何得知？”罗英莲问。
“王相不说我是妖女，他怎么能脱得了干系呢。”李嫣走到外面廊上，看了看天色。
夜色还未浓，天空蒙了一层灰色的轻纱。
“明日朝堂之上，定要再起一番波澜，那几个道士，已经关在大理寺了，明日三司会审，父皇会亲自到场旁听。”段泓走到她身边，冷静地说道。
“妖孽迷惑人心，圣上最忌讳此等言论，只怕不好！”罗英莲道。
“妖女便妖女吧！”李嫣还有下半句，未说出口。
正合了她的意思。
她便是想要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妖女。
只有这风波掀起来，才有可能一力平息。
“明日殿审，可能会让你上堂说话，你可害怕？”段泓问道。
“不害怕。”李嫣说。就等着呢，有何好怕。
段泓说：“若你不能洗脱妖女之名，只怕燕嘴巷的宅子，你没命去住了。”
“若我被当成妖女杀了，王爷可会伤心？”李嫣问道。
“你会被杀吗？”段泓低头看着她。
今日大殿之上的一切，仿佛也早就在这个丫头的计划之中。
她心里还藏着什么，此刻当真是一点也看不清楚。
“王爷也认为我是妖女？”李嫣问。
“嗯，本王是邪王，与妖女倒是一对了。”段泓伸手往她额上弹了一下。
李嫣忽然间没了声响，心想着：谁与你是一对，你的王妃不是拓跋妤么？
风吹着院里的青竹，发出飒飒的声音。
倒像是在嘲笑：“傻啊……傻啊……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