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父亲应允！”陈三郎愤愤而出，转身跪在穿廊下，“若父亲不答应了，孩儿长跪不起。”
“孽障！”陈文一拍案怒道，“你自小便守礼，如今为了个女子，竟敢顶撞我！跪便由你跪！谁也不许去拦他！”
岁寒跪在陈三郎身后，此刻脑袋还是懵的。
方才已经在内室吵过一架了。
他自从来陈家当书童，从未见过家里的主子红过脸，特别是陈三郎，平日里对下人都不曾大声说话。
陈文一也是谦谦君子。
父慈子孝，谦和有礼，其乐融融。
可方才父子的吵闹，确实将他吓住了，不只是他，府里其他下人也都呆了。
文绉绉的陈先生居然骂了脏话。
讲出去谁会信。
陈三郎看似清俊文雅，倔脾气上来，倒是有几分老太爷的顽固劲儿。
陈三郎百般说不动父亲，他干脆退出来，跪在穿廊下，眉目之中尽是坚毅。
陈夫人听到禀报，赶到之时，恰好看到父子俩都红着脸，互相不肯让步。
她先走过去，对着陈三郎说，“三郎，与你父亲置气？又不是小孩了，来来，快起来。”
“不劳您费心。”陈三郎冷淡地说，也不领她的好意。
本来此事是要先求陈夫人才好。
陈三郎却看也不看她。
陈夫人本不是陈三郎的生母，陈三郎的生母，早在他小的时候便因病去世了，这个陈夫人，是续弦之妻。
陈夫人见他如此，暗自叹气。
自从她嫁到陈家，丈夫宠爱，公公也给她面子，单单是这个陈三郎，表面上有礼，可内心从没承认过她，也没叫过她母亲。
陈夫人转而朝屋里走去。
“老爷，这是怎么了？三郎有什么做得不对，你说他就是了，怎么还吵上了？”她安抚道。
“他有什么不对？”陈文一嗔目切齿，“你去问问他，看看他心中还有没有礼义廉耻，这么多圣贤之书，都白读了！”
“怎么了？”陈夫人不明就里，她只听下人报说这边吵起来，便过来了，具体什么事情，都还不清楚。
她转而问陈文一身边的小厮，“你说！到底是怎么了。”
小厮看了看陈文一的脸色，小声道：“三公子，他想娶妻，老爷不许，便……吵起来了。”
“娶妻？”陈夫人喜上眉梢，“这是好事啊，老爷，你为何生气？”
她回头看看陈三郎，是啊，一表人才，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疏忽了！”她自责道，“这样的事，我应该早点上心才是。”
“夫人！”陈文一用手撑着额头，“什么好事！你只需去问问他，看他要娶的是何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也敢大声嚷出来，简直是坏我门楣。”
“三郎已经有意中人了？”陈夫人惊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没想到啊，只当他是个冷淡的性子，哪知已经情窦初开了。
“是哪家的姑娘？”陈夫人自信道，“我请最好的媒人去说！”
“是普通平民家的女儿也罢了。既然喜欢，便也不多挑了。偏偏！”陈文一恨铁不成钢，“我原也不是那等势利之人，可……可……啧啧……这话让我怎么说的出口！”
见丈夫为难成这样。
陈夫人心中有些猜度，莫不是青楼女子？
她走到外面，只问陈三郎的书童，“是哪家的姑娘？你说！”
岁寒也不敢隐瞒，“是逸王府的丫头，李姑娘。”
得了话，陈夫人若有所思，她进来，坐在自己丈夫面前，“老爷，这可是那个救了公公，差点将知州气死的神医娘子？”
“什么神医娘子！”陈文一不屑，“哼！都是雕虫小技，市井传言罢了。”
“你说，三郎这事，是不是与公公有些关系啊？”陈夫人眉头紧蹙，“上次我与公公下棋，听他说起这李姑娘，可是赞不绝口。”
“不是他，还能有谁！”陈文一叹气道，“三郎这孩子，一向不记人，你看看，与他一起读书的，他都认不得几个，怎会对女子上心啊！如今像是着了魔似的。”
“就是他房里画像上的那女子吧？”陈夫人惊道，“我只当他画得是假的，真有人长得如此好看吗？”
“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陈文一语重心长道，“娶妻怎么能单看相貌？”
“可我听公公说，这女子本事大得很。”陈夫人说，“兴许是个好姑娘啊。”
“妇人之见！”陈文一甩袖道，“父亲初见她时，见她做逸王府的丫头太过可惜，还曾问她，愿不愿意来我陈家，欲收她为义女，她想也不想，就拒绝。这样的女子，心思能干净到哪里去？”
“宁愿留在逸王府里当丫头，也不愿当陈家义女？”陈夫人又是一惊。
联想起那容貌，如此看来，这女人是欲攀龙附凤的了。
“我陈家有家训，陈家子孙皆不入仕。”陈文一说，“那女子精明，定是因为如此，不肯随了父亲。”
“胡说！”陈三郎在廊下，高喊一声，“李妹妹不是那样的人！”
陈文一起身，走到廊下，看着陈三郎，“为何偏偏是她？”
“我已经同父亲说过了，李妹妹的脸，是我唯一看一眼便记住的。”陈三郎倔强道，“难道父亲是希望孩儿娶一个女人回来，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认得吗？况且，孩儿虽然脸盲，心不盲，喜欢她便是喜欢！”
听此话，陈夫人也是一惊。
从未见见过陈三郎这个模样，虽然羞得满脸通红，仍要大声说出喜欢她，看来是真的喜欢上了。
陈三郎有脸盲之症，全府上下都知道，但外人不知。
居然记住了？
也难怪，不记住怎么能将她画下来呢。
“还有……”陈三郎垂下头，“孩儿不想看她被迫嫁入蔡家做小妾。”
“什么？蔡家也向她提亲了？”陈夫人心中惊诧，好一个丫头啊，蔡家怎么可能呢，蔡知州不是被她气得要死了吗。
“蔡家！”陈文一冷哼道，“蔡家还不是为了她的银子，为了她的本事，明眼人一看便知，再说了，她早已拒绝了蔡家，父亲传来的信里都写清了。”
“李妹妹，拒绝了？”陈三郎抬起头来，笑意满满。
“她口气大得很，说是要去做蔡家十七的正妻。”陈文一说，“搞得蔡家公子为了她，在街市闹了一通，离家出走了！到现在人还没寻到。”
“不行！”陈三郎说，“李妹妹不能给他做正妻！那我怎么办？”
见他悲伤不已，陈文一说：“那女子心性极高，为父劝你，尽早收心吧。”
“不！她不是那样的人！”陈三郎喊道，起身快步朝外走去，“我要亲口问她。”
“三郎！你去哪啊？”陈夫人急着追上去。
“别管他，由他疯去！”陈文一喊了一句，低头看向呆愣的书童，跺脚道，“你还愣着干嘛，快追上去跟着三公子！别让他做傻事！”
等岁寒追出来，陈秀早已夺了门房的马，绝尘而去。
夜幕之下，马蹄飞踏，扬尘几尺。
温柔的晚风吹散了陈三郎的羞涩，吹散了笼罩在他身上的世俗礼教，吹散了他心中的胆怯……
他手中紧握着缰绳，如同抓住此生唯一幸福的机会。
快些！再跑快些！
此刻的他，只想立刻飞去李嫣面前。
勇敢地问一句。
我不行吗？
为何要是蔡云齐！
我陈秀也愿娶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