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泓，从你刻意引起刘氏妒恨我，到借我之名杀了刘氏，再杀了蔡云齐，你都在借我之手杀人，只是为了引怒蔡家，挑拨蔡家与锦贤王的关系吗？”
李嫣轻柔的声音，在亭子里飘荡着。
炉火上的水开了，咕咕地冒着泡，水汽升腾。
茶香四溢，比方才清浅的香气不同，这一次，醇厚浓郁。
“你究竟想要什么？”李嫣声音冷了几分，“你想要的，是一顶白帽子吧？”
王上一顶白帽子。
段泓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段泓没深想过，越往深了想，越感觉龙椅越遥不可及。
起初，他或许没想过，只是不甘心，在宫里受尽苦难，遭受无数迫害，终于活了二十年，心里有仇，却不知该向谁去寻。
只想着，或许，坐到了那个位置上，这仇就算是报了。
经她这么一说，段泓感觉双手已经握着那把金灿灿的椅子了。
眼前坐着的，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很多时候，段泓都觉得，她的天真活泼背后，总隐藏着些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那双眼睛，时不时露出的光彩，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娃所有。
此刻，望着自己的这双眼眸，里头能看出沧桑，看透浮世的沧桑。
“还记得初识的时候，本王说过，”段泓喝了一口浓茶，滚烫的茶水，带着苦滚到心里，“你问我，我可以不回答。但是本王问你，你必须说实话。”
“你要问我什么？”李嫣定神问。
“求佛祖保佑，复仇大计早日成功。”段泓清冷地念出这句，嘴边带笑，“你这个复仇大计，是什么？”
李嫣惊诧，这是她在广佛寺放花灯时，写在花灯里的愿望。
他怎么会知道。
一字不漏。
“你看到了？”她轻声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难不成，他偷偷地跑到河下游去，将花灯打捞上来。
李嫣眼前出现了那个河滩，一向爱干净的他，挽起裤脚，走进河水里，举着灯笼，一盏一盏地寻找花灯……
或许眉头微皱着，不时还会骂几句……
“要知道，我佛慈悲，普渡众生，是不会保佑此等心愿的。”段泓说，“我看到也好，不看到也罢，这心愿都不会灵。”
“若是佛祖先看到，说不定看在我心诚的份上，暗中帮我。”李嫣说，“可惜是你先看到了，那我这心愿是真的不会灵了。”
“你是错把我认作皇叔，才跟我进了王府。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叔。”段泓眯起眼睛，一双睡凤眼水雾迷蒙，“你是想杀了我皇叔？”
李嫣垂下眼帘，将茶壶端起，斟了一杯，“我问王爷的话，王爷还没回答，王爷问我的话，我自然也不会回答。”
说着说着，仿佛自己都要被绕晕了。
“明知我不会答的话，为何还要问。”段泓也轻声一句，偏过头，眼光落在墙边的青竹上。
“那我便问你会答的话吧。”李嫣轻叹一声，仿佛给自己打气一般，放在膝上的双拳紧握，抬起头，“段泓，我对于你来说，究竟是什么？”
虽然知道这话很矫情，问出来也没意义。
心里仍是有期待。
段泓说：“若我说，我喜欢你，希望你留在我身边，你会相信我是真心的吗？”
恰好一阵风拂过，段泓的声音弥散在风里，淡淡地吹到李嫣心中，那心莫名地快了……
段泓自诩是见惯了风月的，这样的话，他没少对人说，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既期待，又害怕听到回答。
“罢了。”段泓轻笑一声，“小丫头，吓傻了吧。有本王这样的美男，对你说出这种话，你总是要喘不过气的，你不需要马上答。”
李嫣抬头看他，不知何时，他已经立在角门处了。
“你去哪？”李嫣问道。
“本王如今做了代理知州，自然应该到衙门各处去转转。”段泓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等今夜本王回府，你便告诉我答案。”
还没等李嫣点头，他匆匆地走了。
还险些将一个小厮撞倒。
“混帐东西，没长眼睛吗？”段泓怒吼了一句。
那小厮看见逸王满脸通红，还被吼了一句，吓得发抖，扑通跪倒，半天没起来。
笼子里的小灵猴，原本已经接过李嫣给的杏仁酥，正要放在口中，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吼声，吓得惊叫一声，扔掉了杏仁酥，又捂着眼睛蹲了下去。
“小灵别怕。”李嫣开了铁笼子，将它抱出来，放在大腿上，抚摸它毛绒绒的脑袋，“他不吓人的，你看他心虚得跑了，别怕他。”
小灵猴被摸得很舒服，缓缓地放下手，将脑袋靠在李嫣怀里。
李嫣将小灵猴抱回房里，仔细查看了它的伤口，给它上药，又将它放回铁笼子里去。
恰逢午后，李嫣觉得困倦，浑身乏得很，便小歇片刻。
自从那河滩之战过后，她总觉得疲累，只当是身体未调理好，并未多想。
睡到昏沉之时，眼前出现一个极其瘦长的身影。
李嫣看那人穿着一身鲜艳的红缎袍子，袖子很宽大，满身华光，仙气灼灼，她高兴得跳起来，喊道：“刘萤，你来找我了吗？”
李嫣站起来，才到那人的腰间，她努力地踮脚，抬起脑袋，还是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看到满满的红色光华，晃得她眼晕。
“本仙不是告诉过你，在你危险的时候，便会出现吗？”刘萤很客气地说，伸出手，摸了摸李嫣的头顶。
“你别站着与我说话，我脖子要断了。”李嫣喊道，笑盈盈地冲刘萤招手，“你将头低下来，我许久没见到你了，都忘了你的长相。”
“本仙容貌俊美非凡，你都能忘记？”刘萤自夸一声，盘腿坐下，“喏，你看清楚些，下次可不能忘了。”
他坐下之后，李嫣才能与他平视。
“这还是不好，你坐着，我站着。”李嫣摇了摇头，往旁边看了看，四周皆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只有些混沌的气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刘萤说：“这是在你自己的梦中。你想找高凳？不必了！这是你的梦，你将自己想得与我一般高，便行了。”
“我可以啊？”李嫣跳起来，只想着自己与他一般高的模样，就已经足够乐得了。
“自然！”刘萤伸手拂过她的额前，“你闭上眼睛，定神去想。”
忽然之间，李嫣感觉有一股气贯穿她的四肢，通体舒畅。
她再睁开眼时，身子足足有两个她那样长，成了个瘦长的巨人。
她学着刘萤的动作，盘腿坐下来。
两人这回总算是可以好好说话了。
“刘萤，福禄酒家的老板，是不是你？”李嫣开门见山问道。
“你还挺聪明！”刘萤说。
“为何不与我相认啊？”李嫣问。
“本仙……额……”刘萤有些为难，眼珠子转了两圈，“本仙近日在玉帝处接了个差事，下凡间历练来了。此事不能声张，因此不能随意与你相认。”
“你又骗我。”李嫣见他脸色不对，什么下凡间历练，一个专管男女****的小仙，有什么好历练的。
肯定是犯了什么过错，被贬下来了。
下了凡间也不好好做人，开黑店，大肆敛财。
真不是什么好鸟。
肯定是玉帝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替天行道。
“你知道李茗源就是我哥哥吧，为何要故意捉弄他？”李嫣有些怒意，“还连累了蒙将军，搞出这许多的事。”
刘萤脸色大变，大呼冤枉，“你哥哥这事，可真不能怪我，我虽下凡历练，可本职工作还是要做的，你哥哥这个事情，说来说去，是他自己命中劫数，我算是帮了他一把，让他早日遇上……”
“遇上什么？”李嫣眨眼睛，“你怎么不说了？”
“哎呀，天机怎么能都与你这个小娃娃说。”刘萤高深莫测地一笑，“你哥哥啊，你就不需再担心他了，他是天上的文曲星转胎，自有天命。”
怪不得李茗源从小吊儿郎当，没见他读几日书，四书五经看一遍全记得，每逢考试，全是第一。
李嫣以前总是怀疑哥哥，他这样的能得第一，定然是作弊了。
原来如此啊。
“文曲星转世，那他定能高中状元咯？”李嫣欣喜问道。
若是真如此，李家的祖先也算是能瞑目了。
她有个做状元的哥哥，也能扬眉吐气了。
若是爹爹知道他有个做状元的儿子，肯定高兴。
“这可说不准。”刘萤面带忧愁之色，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后来还是没说，“我今日来找你，并不是为了说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