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冷萱道：“宋媛说，她当时对李阳的成绩起疑心，是因为李阳问她要手里的成绩单，并对她说，父亲认为成绩单在她手里很危险，另外，那个录音是假的，不知是谁寄给她的……”
我身子一震，车道差点滑歪。
“小沈？”冷萱吓得拽住我的胳膊。
我慢慢把车开得慢了，停在了路边，拉开了车窗。抽出一根烟点上，苦笑道：“原来这孩子才是大BOSS。”
冷萱木然望着前方道：“我也很吃惊，不过从亲子关系上看，也算是正常。”顿了顿又道：“李诚和马丽的婚姻是交易。李诚放不下宋媛，利用孩子骚扰宋媛的婚姻，马丽则用孩子拖住丈夫，用无爱的婚姻来折磨丈夫，宋媛呢，明知道李诚做了那些卑下的手段，却在爱的名义下默许了，三个成年人的矛盾全部转嫁到这孩子身上，导致李阳停止成长，形成面具人格，后来小沈你把真我救出来，他做的一切，其实是为了报复，报复这几个人对他的伤害……”
我没有说话，眼前浮出那个公寓里那个小男孩，那个腐烂的样子……
孩子心里一直在恨，恨化成了地狱般的轮回公寓……
我和冷萱忽然不想说话。
外面风刮得有些冷，我把外套脱下来，裹住了冷萱，顺便拥住，我们默默相拥。
成人世界的残忍，落在一个没长大的小男孩身上，似乎分外的寒心……
“你说，劫匪挖出婷婷，婷婷居然还活着……”许久，我轻轻开口。
“当然是李阳故意的！”
我想了想，苦笑地摇头道：“我想从李阳心灵里救出一个真实自我，没想到救出来的，是一场报复。”
“不过也是好事。”冷萱安慰我道：“真我出来，不管好坏，总算一种治愈。”
治愈吗？
我闭上眼，灿烂的光闪着黑暗之处，是小男孩憋青腐烂的脸，他走出来，撕开成人世界的种种虚伪的伤疤，把他们的真实面目揭露出来，可是也把自己的父母送进了监狱……
“叔叔，等一切都圆满了，我还是回去的，那个时候，是彻底的毁灭。”
公路上，那个小男孩仰望着我，轻轻道。
我忽地睁开眼，一下坐了起来。
“怎么了？小沈？”冷萱以为我睡着了，忽然如此，唬了一跳。
“冷姐，我去找那个李阳。”我来不及多说，掉了车头，就向李阳家驶去。
“李阳出了什么事？”冷萱立时意识到不对。
我摇了摇头道：“我在梦中见到他说是彻底的毁灭。”
这话听得冷萱身子一颤，抓住我的胳膊道：“那你别去李家。”
“去哪里？”我奇道。
冷萱死死咬着嘴唇，最后道：“学校。”
“为什么？”我盯着冷萱的亮晶晶的瞳仁，此时此刻，判断失误，就是一条命。
冷萱不停地咬着嘴唇，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道：“这孩子可能还会告别。”
我一怔，掉头……
到了学校，进了校门，果然见一群人在一个楼下指指点点。楼顶的边缘站着一个少年，穿着一身白衣，正低头向下看。
“冷姐，你通知医疗队。”我说了一句，也不管在哪里，一下停了车，飞奔进了楼，一起向楼顶跑去，刚刚跑到楼顶那一层，见王老师几个老师站在门口，都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擅自过去，唯恐李阳一个不小心跳了楼，见到我，立时走过来道：“沈警官，你快劝劝，这孩子真是……”
我静静地看着这孩子，忽然转头，一溜烟下了楼下，找到小卖部，买了一根雪糕，又飞奔上来。
几个老师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吁了口气，攥着雪糕，轻声迈步进了门槛。
李阳听到了声音，慢慢转身，脸上浮出了一种表情——小男孩的那种烂漫的表情，张口：“叔叔。”
我一笑：“要回公寓了吗？”
他迟疑了下，点头。
我把手里的雪糕送上去：“吃完再走。”
他迟疑了下，没有接，只道：“叔叔别送了。”
“相识一场，必然是送的，别忘了，雪糕是我买的。”我笑得越发风淡云轻。
他听了这话，终于犹豫地伸出手，接过了雪糕，在这一瞬间，我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手腕，谁知他反应极快，一扭身向楼下跳去！
我心道不妙，一个纵身上前，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
“放开我。”他歇了口气，在我手里挣扎着，似乎想要挣脱开我，可是那些那老师早就跑过来，一人一把，把我和他拉了上来，我紧紧攥着他的手，从来没放过。
“叔叔。”他脸上现出几分失落，左右扭着，低声道：“我害了自己的父母，这是罪有应得，你不要再劝我了，当时我说谎了，其实谁也无法离开那个轮回公寓，只有我死了，轮回公寓才会真正的毁灭。”
“可是你为什么复仇？”我站在少年的对面的楼口，堵住他再次跳楼的企图。
男孩眨了眨眼，像是认真思索着，最后道：“我若是不这么做，就真的死了。”说完，似乎觉得说的太玄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喃喃道：“这是最好的解决法子，活着，并死去。”
几个老师怔怔听着，脸上现出悲悯之色，王老师则不停摇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
我一下把男孩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一字一句道：“孩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与你无关，真的与你无关，那个轮回公寓不是需要你死亡才会毁灭，而是需要你……重生！”
成人世界的伤害，够了！
男孩把头抵在我的胸口，默默地啜泣起来，越哭越厉害，最后干脆嚎啕，像是把这么多年的所有，都哭了出来……
……
尾声：
就这样的一个突然的日子里，我接到了王老师的电话：“沈警官，你还记得李阳吧？“
“当然记得。”我点头。
“这孩子放弃了这次机会，重新上高三了。”王老师道。
“啊，为什么？”我奇道：“他不是考上大学了？”
“他说要考一个更好的成绩，以便到父母监狱附近的大学上学，可以每周末去看望父母，还要说重新选专业，将来想做法官。”王老师语气里带着欣慰：“真是个好孩子呢。”
我静静听着，忽然笑了，安心而安然。
“是啊，真是个好孩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