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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兰妩小心翼翼地觑着她“说……是先前去了的应氏和韦氏作怪……”

真是俗套的剧情厉兰妡冷笑道:“所以来找本宫伸冤是么?因为本宫作孽太重所以做鬼也不肯放过?”

兰妩恐怕她发怒忙道:“谣言当然不足为信夫人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应婕妤和韦更衣生前一个爱弹琴一个爱唱歌才碰巧有了这些闲话她们两人当然说不上什么冤的。”

“应氏自己了断了,韦氏也是因罪而亡,她们当然不冤更与本宫无关。”厉兰妡顿了一顿,“夜半唱歌不合规矩散布流言更是有罪,贾淑妃也太疏忽了竟什么也不管不顾。”

兰妩道:“淑妃娘娘近来事情繁忙怕是顾不上。”

自从太后说了那番话甄玉瑾乐得丢开手一应宫务俱交由贾淑妃处理她一人独木难支,自是忙得焦头烂额。不过再忙也不至于夜里睡得跟死猪一样,这样明显的歌声也听不见恐怕是她有意放任流言才滋扰愈烈。

宫里没有永远的盟友,贾柔鸾舍得把崔顺鸳赶出宫,忌惮她更是理所当然的事。厉兰妡眉心微蹙,却平静地道:“罢了,她是太后的侄女儿,咱们原该体谅,横竖歌声也不能杀人。”

她重新睡下,被子几盖过耳,那股声音仍挥之不去,回环曲折,令人难以入梦。

这噪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扰民了。睡眠不足容易使人躁狂,况且她在孕期,厉兰妡觉得胸中怒意勃勃,索性起身披衣,“兰妩,随我出去看看。”

初冬的夜冷而凄清,兰妩裹着一块厚厚的羊皮,仍觉得冷风不住地往脖子里钻。天上星光疏淡,微弱到连方圆一丈都照不亮,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伴着那幽幽的歌声,愈发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兰妩缩了缩颈子,小声道:“夫人即便要出来,也该多叫些人才好,只两个人在这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怪渗人的!”

“你想大张旗鼓搅得所有人都知道么?又不是什么美事。”厉兰妡劈手夺过她臂弯里的灯笼,自顾自向前走去,“你若是害怕,就先回去。”

兰妩当然不肯说自己害怕,尽管胆怯,她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厉兰妡身后。她看着厉兰妡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禁咋舌不已——假如真有厉鬼追魂的话,她这位主子才是索命的对象呢!

厉兰妡其实心中也有点发毛,虽说她是在科学精神熏陶下长大的无神论者,不过,连穿越和系统都被她遇到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她仍旧鼓起勇气向前走去,那声音也越来越近了,而兰妩则躲在她背后,一边抓着她的衣襟,一边小心地左顾右盼——小姑娘就是胆小。

灯笼的光是从一层薄纸里透出来的,是一种柔和的黄色光晕,却不暖,反而分外幽冷。厉兰妡步态轻伶,伸出纤纤素手提着灯笼,那鼓圆的罩子在她手里一晃一晃,照得她反而更像鬼狐。

兰妩忽然“呀”一声,惊得厉兰妡匆忙转过身来,“怎么了?”

兰妩抖抖索索地指着暗红色的壁脚,“那里……刚刚有一束白影子飘过……”

厉兰妡急忙赶过去,却什么也没有,不觉嗔道:“你大概眼花了。”

兰妩小声嘀咕,“刚刚明明有的……”

厉兰妡心念一动,兰妩虽然胆量不大,视力却很好,她若是都能看错,世上人都要变成瞎子了。这么看来,不是真有精怪,就是有心人装神弄鬼。

两人继续向前,那白影子总算又飘飘荡荡地出来,这一回两人都瞧得清清楚楚。厉兰妡并无被它唬着,而是当机立断,立刻起念追上去——她看得很清楚,此人虽穿着一身白衣服,的确有几分鬼气,但举动间一双纤巧秀丽的脚在宽大的裙服下若隐若现——原来她是个人。

女鬼跑得不算快,这一点也使厉兰妡肯定了她的身份,她愈发穷追不舍,两人的距离越缩越短,厉兰妡几乎可以听到女鬼口中微微的喘息声。眼看着伸手就可以揪住女鬼的后襟,厉兰妡忽然脚下一滑,情不自禁地向前扑去。

多亏兰妩眼疾手快,拦腰将她抱住,两人齐齐滚到一边。灯笼也掉到地上,透过它昏暗的光线,厉兰妡看到地上不知何时被人铺了一层圆滑的砂砾,一个个小巧玲珑,莹白洁泽,却是打胎的利器——方才她若滑一跤,这一胎没准就保不住了,虽说她有系统赋予的特权,不过凡事都有个万一不是。

兰妩仔细地扶着她起来,叹道:“看样子是有人存心布置。”既然肯定是人为而非鬼怪,她心底那点儿恐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歌声已经戛然而止,女鬼也溜之大吉,厉兰妡弯下腰,轻轻从地上拾起一样物事。兰妩凑过去看时,却是一方洁净的绢帕,右上角还绣着一株娇艳的梅花,她当时便讶道:“莫非是梅美人?”

“梅美人与咱们有甚仇怨?那人真要动手,也不会亲身来此,此举更像是嫁祸之为。”厉兰妡仰起头,在冷暗的空气中深深嗅着,状若陶醉,“真香啊!”

这一带根本未植香花,何况已经入冬,香气从何而来?兰妩想起那离去的鬼影,神色慢慢变了:“这是沉水香的气味,奴婢记得,太皇太后生前最爱点这种香的。”

厉兰妡见她陷入疑虑中,又是好气又好笑,只得点拨道:“太皇太后即便成了仙,也不会没事跑到这里来,你莫忘了,还有一个人呢!可巧,这人与太皇太后原沾点关系。”

兰妩恍然大悟,“是了,江婕妤宫中处处模仿太皇太后生前的布置,这沉水香她也照样搬来使用。”

“你可算明白了。”厉兰妡微笑道。江澄心将死人也当做一道护身符,时时作出缅怀太皇太后之举,却不知反因此留下隐患。

兰妩大为愤慨,“江婕妤这样可恶,夫人您不如搜宫,找出那些装神弄鬼的物件,也好治她的罪……”

厉兰妡轻巧地打断她,“我并无协理六宫之权,如何搜宫?何况她也不会蠢到还留着那些物事,若搜不出什么,我反会被告一个污蔑之罪。”

“这……该怎么办呢?”兰妩犹疑道。

“你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厉兰妡神色笃定,似乎成竹在胸。

她对付江澄心的法子是简便而有效的,找了个因由装作腹痛不止,太医百般查验无效,于是又请了明华殿的妙殊师父来看,说了被阴人触犯,取几张钱纸于御花园西北角烧化,果然好转了些。因满宫里搜寻起来,只有江澄心与她属相相冲。皇嗣为大,江澄心理应被送往宫外避厄。

江澄心深知自己不像厉兰妡这样福大命大,一旦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于是大吵大闹,不肯安分受罚。

厉兰妡亲自过去看她,还随身带了一罐砂砾,她当着江澄心的面将小巧的陶瓷罐打开,里头的砂砾流水般泻下,面上含着和蔼的微笑,眼神却无比狞恶:“江婕妤是否愿意相信,若你执意不肯出宫,这罐沙下次就不是倒在地上,而是灌入你的腹中。”

江澄心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厉兰妡吓到了,这一刻她相信这个女人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何况厉兰妡既已洞悉一切前因后果,她再挣扎也是徒劳。

江澄心沉默了一刻,终于开始着手收拾东西——识趣的她知道性命才是第一要紧的。

厉兰妡成功地哄住了她,走出宫门时才缓缓绽开一缕笑意,这笑意却在见到傅书瑶的刹那从脸上飞走。

傅书瑶亭亭走过来,意态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她含笑道:“厉妹妹的本事见长啊!江婕妤触犯了妹妹,的确该送到外边静静心才是。”

她的语气那么平和,叫人分不清是真心的褒扬还是夹枪带棒的讽刺。厉兰妡因也含糊应道:“哪里是触犯了我呢?实在皇嗣要紧,不得不谨慎些,万一有个什么岔子,谁担得起这罪责?”

傅书瑶投来淡淡一瞥,“话是这么说,可妹妹处事越来越有大将之风了,杀伐果断,毫不容情。”

在这宫里处久了,谁还能是单纯的小白花——虽说厉兰妡一开始就不单纯,她总以为最初的自己比现在好上一些,出于某种莫名的妄想。何况傅书瑶说得这样好听,谁知道她背地里做过什么事,只没叫人抓住把柄罢了,厉兰妡可不相信她真如外表这般温婉可人。于是她半带嘲讽地笑道:“我哪里比得上姐姐呢?姐姐才是将门虎女,有军士之风,旁人万万不能及的。”

傅书瑶并不介意,反而嫣然一笑,凑近了道:“也罢,总归妹妹在陛下心中是最好的,可是妹妹,你试想一想,若这些阴谋暗算被陛下得知,陛下会作何感想呢?”这后一句,她的声音越发压低,几乎贴近厉兰妡耳畔,从细密的耳孔里一溜烟钻进去。

若是被萧越得知她的真面目,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她了——不,或者不能叫喜欢,至少宠爱会大打折扣。厉兰妡心中打鼓,嘴里仍很硬气:“傅夫人若是闲来无事,只管去说便是了。”她倒不相信傅书瑶能拿出什么确实的证据。

傅书瑶的笑似窖藏多年的美酒,闻着就叫人醉,她的声音又变得如和风一般:“怎会?我与妹妹一贯亲厚,自然不会如此为难妹妹。”她从厉兰妡身侧经过,悠长的裙服拂过她的鞋面,“不过,有时候我还真想试一试呢。”

厉兰妡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因为孕期有些微浮肿,这只脚实际上稍嫌胖大,原本的鞋塞不下了,这一双是萧越特意吩咐绣工局的人订做的,用的是弹性最好的面料,上面缀以明珠,穿起来既合身又舒服,亦且精致好看。她所拥有的一切,皆因她是一个宠妃,如若她不得宠了……她不愿再想下去。

傅书瑶已经走远,厉兰妡看着她的背影,心上越发狐疑。她猜不出这个人想做什么,她从不像甄玉瑾和贾柔鸾那样明里敌对,可她的真实用心确实有待考证。

厉兰妡恹恹地回到幽兰馆,才坐下饮了一口茶,就见拥翠惊惶地进来汇报:“启禀夫人,墨阳宫的贵妃娘娘不好了,说是腹痛不止……”

这理由已被用滥了,厉兰妡将杯口浅浅放在嘴唇上,声音里也波澜不惊,“哦,腹痛啊。”她显然不十分相信。

拥翠却仍站着不走,面上焦灼不减,厉兰妡只得放下茶杯,讶道:“是真痛?”

拥翠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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