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山扛着一大摞稻谷，虽然身躯壮如牛，沉重的稻谷还是压弯了他的腰。周羽和张承自然抗不了那么多，只能用两只手抱起一小摞，帮忙不分大小，帮多帮少也是帮。捐款捐多捐少不也是捐吗，贪官拿多拿少不也是贪吗。
午饭没有多隆重，只有一大锅稀饭，伴着咸菜吃。姜妈似乎有些过意不去，说：“早上我和姜山爸爸下地干活了，午饭没什么时间做，先简单吃吃吧。”
周羽和张承不好意思责备，再简单的农家菜也比学校食堂的好吃，端起碗就把稀饭往肚子里灌。吃稀饭的好处就是能顺便解渴，三人忙碌了半天，几碗稀饭下肚，水都省了。
三人吃饱后到处闲逛，周羽突然嗅到一股和龙坛村清新空气相悖的味道，一股臭中带骚的味道涌入鼻孔，捂着鼻子问道：“你们闻到什么臭味了吗？”
姜山指向前面，说：“那是我舅的养猪场。”
周羽看去，竟然是前方几百米开外的房子里传出来的，他终于见识到比学校厕所威力更大的臭味。
姜山领着两人往前走，养猪场后臭推前臭，一臭更比一臭强。
张承犹豫了，捂着鼻子说：“周羽，你确定要去看里面？”
周羽指着自己的血盆大口，示意用嘴呼吸就感觉不到臭了。他探头进猪场的窗口，不愧是一群吃了睡睡了吃吃了拉的生物，每头猪都肥得像个粉色的橄榄球。还有些猪吃饱了睡足了拉完了，头朝着天花板大展歌喉。周羽感到自愧不如，不仅生活不如猪，连唱歌都不如猪。周羽刚想发表自己的看法，但说出一个字立马打住。他的嘴巴用来呼吸了，不能再说话。
三人离开养猪场百米远后，才敢用鼻子呼吸。
很多村民抬出椅子在家门口睡午觉，享受日光浴；还有的抛弃午觉时间打牌打麻将。龙坛村看似贫穷，但贫穷的只是口袋，而非人心。
天色渐暗，屋顶上的烟囱传来袅袅炊烟。姜山的母亲衣服上打了几块补丁，油烟把她的脸熏得灰黄，头发如枯槁的霜后草。饭香滚滚溢出，周羽的口水滚滚流出。
饭菜做好，姜爸把饭桌挪到门外，姜山拿来十多张凳子，把饭桌围了起来。周羽不解，问道：“山哥，不是才五个人吗？怎么搬这么多凳子？”
“你等着。”姜山刚说完，远处就有人影浮现。人影渐渐清晰，周羽一数，竟有数十人。他们陆续到饭桌前坐下，姜山给周羽张承介绍了来者，周羽直叹农村亲戚关系的复杂，七大姑八大姨如一团乱麻愣是没搞懂，索性打算把男的叫叔叔，女的叫阿姨。但人实在太多，口水已经快流完了，要省着用，于是浓缩成三个字：“大家好！”
姜山的亲戚们则更省口水：“好！”
菜陆续端了上来。姜山的亲戚们似乎对吃饭没兴趣，早已开始划拳喝酒。
张承抬头，看到无数蚊子在头上盘旋，他双手一拍，拍死一只，摊开手掌欣赏自己的鲜血。但蚊子只能“杀一”而不能“儆百”，蚊子还是在张承头上盘踞不下。张承不断用手赶跑它们，赶跑了一群，新的一群又来了，大有我国八路军抗日时期前仆后继的态势。周羽看到这举动，劝道：“众生平等，你能吃菜，凭什么蚊子不能吸你的血？”张承顿悟，思想境界提高了一个层次，马上慷慨放血。
由于生人多，周羽和张承只顾埋头吃饭。周羽夹起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只需咬一口便知道是一只干净又健康的鸡，是一只吃米糠、虫子的鸡，而不是肯德基的鸡。即使是鸡胸肉，也像巧克力般入口即化，溅出的鸡汁刺激着味蕾。
周羽看着盘里的鸡肉正逐渐减少，心中一阵焦急，难得吃上这么好的鸡肉，怎舍得落入敌口。于是他把那盘鸡当成自己盘中餐，加快夹肉速度。周羽突然注意到碗里有一块和其他不同的鸡肉，呈三角状，反应过来是鸡屁股，吃鸡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他深知在农村浪费粮食是要遭唾弃的。不多时，周羽碗里的荤菜就只剩下一只鸡屁股，他正犹豫要不要吃，姜山看过来，悄声对他说：“我们这有句话叫‘宁舍金山，不舍鸡尖’，鸡尖就是鸡屁股，谁吃到鸡屁股谁就有好运。”周羽盯着碗里的鸡屁股，果然如一座金山。
张承刚啃完一个大鸡腿，腮帮子油光发亮。张承满足地伸出舌头把嘴边的油舔掉，然后啃起鸡腿骨头上的筋络，对周羽说：“周羽，你怎么不吃啊？有好运的啊。要是给我鸡屁股，我宁舍鸡腿。”
周羽立刻把鸡屁股夹到他碗里，张承料到这一招，又夹回周羽碗里，说：“我有洁癖，你夹过的我不要。”
周羽的处境和张承踩****如出一辙。他暗想张承这样有严重洁癖的人都能直面****，如果他连个鸡屁股都不敢面对，岂不没有面子。况且这鸡是一只干净的鸡，它的屁股也一定是干净的屁股。周羽也战胜了自己，把鸡屁股塞进嘴里，随着牙齿咀嚼，肥厚的鸡油从嘴里渗出，发出金闪闪的光芒。周羽满足地伸出舌头，把油卷回嘴里，对着张承打了一声饱嗝。
三人吃饱，丢下划拳喝酒的众人，姜山带着二人来到一片池塘前。夜空明朗，月光倒影在池塘里，一阵微风掀起水面的波澜，把月光打散，好似打翻的牛奶。池塘清澈，仿佛能看到池底。耳边是一片蛙声，身旁是凉风习习。
两人抬头，天上繁星清晰可辨，布满深蓝色的苍穹。张承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天空，呆得说不出话，头一直昂着，眼睛跟着星星同步眨眼。周羽同样震惊，原来天空可以美成这样，他眼里十多年的天空形象顷刻间如东京大地震土崩瓦解，一幅新的星空画卷印在心里。
周羽眼前突然划过几道绿光，忙问姜山。
姜山有些不可置信，问道：“你们居然连萤火虫都没见过？”
听到萤火虫，周羽和张承全身像通电般站起来，跟着那星星点点绿光跑去。那绿光时而贴着地皮飞行，时而在半空浮动，周羽伸手捕捉那一点绿光，那光却溜走了，溜到茂密的草丛里，再也寻不到了。
张承整个人躺了下来，地上有没有****都不在意了。周羽和姜山也顺势倒下。昂着头脖子太累，躺下可以以最佳的角度观赏夜空。三人无言好久，就这么静静凝望着。
姜山也许是对他们粗浅见识的不屑，叹道：“我的老天，你们童年到底怎么过的？”
张承的语气平淡地回答：“小霸王学习机。”
“你那么小就开始学习了啊？”姜山瞪大了眼睛。
张承苦笑道：“怎么可能，学习机就是游戏机。”
“周羽，你呢？”
周羽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想起自己的童年，回答道：“吸二手烟。”
姜山望着苍穹，说：“你们都是有钱人，喝完人奶喝牛奶，哪像我们家那么困难。”
周羽反驳道：“喝完人奶喝牛奶的是张承，我没喝完人奶就喝奶粉了。张承喝的还是外国的牛奶，牛奶多得喝不完了就用来洗脸洗脚，那脚比我们的脸还金贵。”
张承把头扭过一边，不作声。
姜山继续说：“真羡慕你们，不愁吃不愁穿。我家多简陋你们也看到了，所以我只能靠读书找出路。”
周羽苦笑道：“羡慕我？我这从小没妈的，吸二手烟长大的，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倒羡慕你，过个生日热闹得天都能掀开。”
三人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只有耳旁的风声和蛙叫证明这世界还是活着的。月亮越升越高，照着三人稚嫩的脸庞。
池塘里时不时传出叮咚的声音，把他们吸引过去。周羽和张承脱掉鞋子，卷起裤腿，试探着池塘深度。姜山大步地在池塘中行走，他早已摸透了池塘的深度还没能没过他的裆部。周羽和张承也跟着大胆走了起来，走到月光的倒影里。
周羽用手搅拌着月光，那月光不堪一击，一抹银光在水里分散开来。周羽觉得不够过瘾，直接用脚踩去那月光。溅起的水花带着月光，抛向天空。此时月亮仿佛他的玩物，可以尽情蹂躏。那带着月光的水抚摸着身体十分舒服，三人在池塘里过了一回傣族的泼水节，玩得不亦乐乎。
姜山拍了拍周羽张承，问道：“喂，你们想不想来点刺激的。”
周羽和张承同时扭过头，回答道：“想。”
“想什么想，你们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周羽笑着说：“自从来到你家，我能想到最刺激的事情就是用井水洗澡。”
张承迎合道：“****，你又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