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雨听得简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她气鼓鼓道:“我是个祸水,那您还喜欢得不得了?何不换一个红颜?肯定您会更喜欢的!”
常珝轻笑:“可这祸水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不需要什么红颜了。”他将头抵着她:“璟王的确有些麻烦,朕失策听信了太皇太后的话,将郑海手中的兵权给了他。他性情大变,也是朕始料未及的。”
“璟王……”穆清雨抿唇解释道:“臣妾与您说过,臣妾从遥远的地方来,原来那个璟王算是我的同乡。那日在齐鸣山上,我那个同乡忽然离去了……从前那个想与您争夺皇位的璟王便回来了。”
穆清雨觉得自个儿解释的有点晦涩难懂,于是又补充道:“不管怎样,现在的璟王不是善类。那日在山崖上,他勾结了太妃,将臣妾和杏芙扔下了山崖。”
常珝单手扣着狗洞内的兽纹铜香炉,香炉中并未燃香,显得整个香炉少了些韵味儿。
他默然思忖了几下,而后道:“沅卿,直到方才,听了你解释的那番话,朕才终于明白整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着她:“朕对太妃的宽恕,差点伤了你,是朕的错。”
“不不,”穆清雨摆手:“臣妾反倒要感谢太妃。”她笑意甜甜:“若不是她老人家,我怎能知道陛下心中所念为何?”
她抿唇,拿起了常珝的手,将两指搭在他的脉上:“臣妾前段时间跟着一位老前辈学了学怎么号脉,听说您染了风寒,让臣妾瞧瞧。”
她皱着眉头号了一会儿,又沉吟道:“不对啊!您这是滑脉,按之流利,圆滑如珠。是喜脉啊!”
常珝扶额,随即右手一翻,抓住她的手腕子将她拉起来道:“你做的娇耳要凉了,来陪朕一起用吧?”
穆清雨拍了拍短打上的灰,扬眉道:“好。”
凤台宫一灯如豆,短短的火苗燃着,映着她和常珝的脸。
穆清雨托着腮看他用膳,灯影的映衬下他面色有些苍白,令她无端心疼起来。但这如风景画一般的场景又如此熟悉,恍若隔世一般。
她看着他举著夹菜,便另拿了一双箸子挑开了一只鸡腿,将上面的肉丝一条一条撕下来放到口中。
她刚吃了两口,便见常珝望着她
她放下箸子疑道:“怎么啦?”
常珝道:“沅卿什么时候离开?”
她笑道:“三郎心里清亮,知道这宫里容不下我,我一会儿便会离开。”
常珝默然:“终有一日,朕会将你接回来。”
穆清雨敛眉,抓着他的手淡笑道:“三郎,我最近明白了一些事。”
她弯唇笑道:“从前您待我好,宠我,护我、爱我。在外人瞧起来,我却不过是你手心中一只的金丝雀。他们管这叫做帝王长情。可我与您,明明应是两情缱卷的。我跟着您上战场,帮着您想谋略,自认为可不是一只笼中的雀鸟。”
“沅卿,朕从未将你看做一只雀鸟。”常珝微怔:“更何况你是皇后,天下之母,又怎会笼中之鸟?”
“可他人不这么觉得,”穆清雨笑:“我本有双翅,在这深宫中却不得飞。现在有这个机会,我想自己总要做些什么来帮你对付璟王。我希望自个儿是你肩上的鹰,而不是金丝笼中的鸟。”
常珝小口嘬饮着杯中的茶,轻轻叹道:“沅卿,无论你做什么,还是要自己保重自个儿。”
“当然!三郎既要江山,又要美人。我作为这个美人,得好好貌美如花才是。”穆清雨有些怅惘的笑道:“可是三郎,如意郡君还在等着我,我得快些离开了。”
她撑着身子附到他耳边:“不知郭成有没有转达我的话,我还是再说一遍才放心。”
常珝诧异抬眸:“什么话?”
她朱唇微启,缓声道:“您可千万别死了,要是死了,我便改嫁!”
常珝微怔,而后笑道:“你若改嫁,我便做鬼纠缠你生生世世。”
穆清雨这厢为他束了冠带,那边便被他带到怀里。只闻常珝轻声道:“朕答应你,一定不会死的。”
“受伤也不行!”穆清雨补充道。
“好,也不会受伤。”他无奈的抚着她的秀发道。
她从他怀中跳脱出来,立在他面前盈盈拜道:“虽然还想与三郎缱绻片刻,但时辰不等人,我要走啦。有机会还会再来找您的。”
常珝眉眼弯弯:“下次,该朕去寻沅卿才是。”
穆清雨摆摆手:“唉,咱们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又不是不见了。”她推开殿门,一步三回头,感觉自个儿此刻就跟上大学离家一样不舍。
现在有常珝在的地方,便是她的家……
常珝定定望着她的背影,唇边缓缓绽开一丝笑来。
他对门外的三七道:“三七,出宫一趟,告诉郑海叫他入宫来,朕有话要与他说。”
就着莽莽夜色,穆清雨沿着宫殿默默走着,她的寺人打扮,不起眼极了,即便被路过的侍卫看到,也一样不会起疑。
她摸索着找到了惜春阁,在一棵烧焦的枯树后,如意郡君正窝在那儿逗弄枯树缝中的一只虫。
虫子有着漆黑坚硬的甲,此刻被如意郡君按着壳,一时动弹不得,正奋力挥舞着几只脚。
穆清雨蹲下身来:“郡君,咱们走吧。”
如意郡君仰头,看了她一眼:“这么快!我以为你要和阿珝来个一夜七次呢!”
穆清雨:“……姑妈,我只是陪他用了个膳……”
如意郡君蹲的久了,腿有些麻,她扶着枯树站起来问道:“这便出宫么?”
“不,我想去趟司乐司,拜会一位故友。”
司乐司的内室里,潘妍着了一件月白色的锦衣,头发全部盘上去,梳成一个高高的发髻。
她打开妆奁,取出一片梅形花钿,花钿是用翠鸟的羽毛制成的,细茸茸的,并不闪亮。
妆毕,她自塌下暗格中取出一个牌位来,牌位前置上香炉,香炉中焚上了香。
她对着那牌位开始翩翩起舞,舞仍是翘袖折腰舞。她回旋着舞步,拢了水袖,便看到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她看着来人泪眼朦胧道:“娘娘,您听到臣女的心声,回魂了么?”
穆清雨看着前方刻着自己名字的牌位,心情很是复杂,她摆摆手:“不是,本宫还没死。”
潘妍望着她,眨了眨眼:“您没死?”
穆清雨上前拍拍她的肩:“对,我没死。”
潘妍继续眨眨眼,默默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她三步化作两步上前将那牌位收了起来,然后冲着庭外呸了一口:“呸呸呸,信女做了不吉利的事,各路神仙见谅!”
她回过头来:“娘娘,他们都说您和您那丫头死了,臣女伤心了老大一阵儿。这些日子,宫内多了很多璟王的眼线,我也是今日,才寻了机会祭拜您。”
她又啐了一口:“什么祭拜!臣女说错了!”
穆清雨微笑:“不知者无罪,你也不知我还活着。更何况那些希望我死了的人以为我死了,也是好事。”她顿了顿:“你这祭拜做得好,以后要多多祭拜,让他们以为我真的死了。”
潘妍惑道:“娘娘这次回宫可是偷偷回来的?见过皇上了么?”
穆清雨颔首:“见过他了,”她伸手将潘妍肩上的灰拂去:“我有事要拜托你。”
“可是祭拜之事?”潘妍问道。
穆清雨自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锦盒是玉色的,雕着谷纹。锦盒上落了一只小小的铜花儿锁头,穆清雨拿着钥匙将它打开之后,但见一只月蓝色如新月的蛊虫躺在里面。
“这是如意郡君的蛊,名叫月。它遇水则化,也没什么味道。”穆清雨解释道:“听闻璟王每日都要进宫瞧你排万国之舞,你找个机会,让他服下这蛊。”
穆清雨自顾自道:“我其实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
“什么?”潘妍怔道。
“璟王妃现今已身怀六甲,希望你能替我照顾她。”穆清雨为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