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府。
徐梁将大司马徐裕邀请至府中，商量该如何整编武魂甲士。这个难题已经拖了快十天了，除了少数十几个野路子出身的甲士，其余的，特别是世家子弟，压根不愿意同徐梁妥协。
大司马徐裕虽是掌管军政的最高主官，但他自幼受教于军略府，研习的是带兵之道，征伐之术。所以，他对只论个人能力的武者，以及武魂甲士并不高看几分。“毕竟，打仗还得靠军阵、智谋。不是匹夫之勇就能够攻城掠地的。”
说是这样说，但武魂甲的战力摆在眼前，若能利用得当，何愁不能再现“大周六卫军”的辉煌功绩。
“《礼乐》有载，‘武者，以武技修身养性，以德行立足于世，为尊荣以搏生死，为声名而决胜负’。百年来，这些教诲培养出许多的高尚的武者。但也有曲解其意，将这信条变成只顾自身名利的遮羞布，这种情况尤以当世最甚。”
徐梁言语忧愤，他恨麾下甲士不争，怨他们贪图享乐。更反感他们抱团以抗君命，这要是在军中，早就能以兵变为由将他们通通处死。
“是啊，凭着武魂甲士的头衔就可一世不愁。他们自然不会对军队这种要靠战功才能上位的组织感兴趣。恐怕真到战争时期，他们也不会全力以赴，轻言为国牺牲。”大司马顿了一下，冷笑一声，又轻蔑的说道：“从这一次的卫国城门之战就能窥见一二了。当年六卫军不过三十六人便能纵横天下，创立大周百年基业。而世子您领着的这一百多号人，居然苦战了几个时辰不能脱身，最后还是靠‘骁骑卫’救援才保全了您。这一战，赢得很是窝囊啊！”
想到这儿，徐梁不禁又来了气，骂道：“真是白白花了重金，养了这么一帮贪生怕死的废物。”
大司马笑道：“眼下的情况正是如此，武人看不起军人，军人不服武人。彼此矛盾尖锐，若世子能成功整顿这帮甲士，对提高我军士气，亦是极为有利的。”
“嘶……”徐梁细声重复着那句“武人看不起军人，军人不服武人。”在他看来，对军队的不屑，正是那帮武魂甲士不愿接受整编的理由之一，但要说突破口，莫不是，“要提高军队的地位？”
“您只说对了一半儿。”大司马期待似的看着徐梁道，“但还有一点更重要的。”
徐梁眉头紧蹙，轻咬着拇指的指甲，想道，提高军队的地位或许能刺激到武魂甲士，让他们重视军功荣耀。但效果正反两面都会有。看起来，似乎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堂兄掌兵多年，若将军改事交给你去办，你当如何？”徐梁问道。
“我？”大司马沉吟道：“首先会让他们见识一下，军人的厉害！”
徐梁双眼一亮，询问道：“堂兄的意思是，‘展吾所长，以衬彼短’？！”
大司马笑道：“世子聪明，一点就通。不错，既然重利重刑对他们都没有作用，那就尝试着攻心。撩起他们武人争强好胜的本能。我会设计一场军阵让他们单独来闯，能过者，随其便，失败者，必须接受整编！”
“好啊。”徐梁赞同的笑道：“有败者不服的，也没资格再披那身武魂甲的，我大可名正言顺的收回。”
“此计可以为大徐去除甲士中的糟粕，留下精华，炼就成为我军的强大战力！”大司马说。
徐梁拱手对大司马说道：“多谢堂兄指点，梁，总算找到方向了。”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客气。”大司马连连摆手，示意徐梁收回礼仪。
徐梁心胸开朗后，人也感觉清爽了不少。他看着眼前这个憨厚的堂兄，那样的单纯真是让人越看越喜欢。他也突然才发现，原来宗亲里面，还有这样的“异类”，这对整个徐家来说，都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我想过两日在新芳院宴请一下这些甲士，到时还请堂兄来坐陪！”徐梁说。
“安抚人心？也好。”大司马点头道：“不过，最好是也能邀请新晋的年轻武官，这些人以后也会是世子重要的倚靠！”
是啊，相比贵族世家，这些从军营中起来的寒门子弟似乎更懂得何为忠义孝悌，可为礼仪廉耻。也更容易被权势和利益收买，价高者得之。以利揽之，以情挽之。这正是父上的纳贤之术啊！
不过说到了年轻的武官上，徐梁倒是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个叫流云的新任监军都尉，已经到公署就职了吧？”
“是啊。”大司马回答道，神情好像有一丝不悦，“这小子，刚去第一天就把杨家的胖子给揍了。说是被胖子言语侮辱，以下犯上。”
“哈哈哈……”徐梁大笑道：“这厮胆子不小啊，连宗亲都不放在眼里，难怪苍舒那丑东西对他那般看重，真是有意思！”
大司马对徐梁的笑有些不解，道：“虽然是占了理，但掌掴同僚未免也太放肆。要不是您与丞相都在我这儿打过招呼，我非要惩治他一下不可。”
徐梁仍旧笑着，道：“现在呢，他怎么样了？”
大司马轻叹一声，说：“我这两天都让他在公署里闲着，就当是挫挫他的锐气了。”
“堂兄做的对，但用处，可能不大。”徐梁靠坐在榻上，思索道：“就算对他了解不多，但我也能看得出来，他才不会在乎这些声名权势……”
“他啊，能借此官位白吃白喝，已经是很满足了！”
……
流云酒足饭饱，用舌头剔下沾牙的菜屑，随口吐了出来。然后双手撑起身，鼓胀的肚腩让他直不起腰，只能屈着背走出酒店。
“哎，大人！”一个跑堂的小哥赶来门口拦住流云，客气的说道：“大人，您还没结账呢！”
“哦，差点忘了。”流云一拍脑门儿，伸手从里衣兜里掏了一会儿，小哥见流云在准备付账，忙结算着提醒道：“一共是五十钱！”
流云愣了一下，转头看着笑脸相待的小哥，双眉微蹙道：“什么玩意？五十钱！我就吃了一只鸡，一壶酒，一碟小菜你就要我五十钱？你们是穷疯了吧！”
小哥模样有些为难，看着流云的一身官服，他也不敢太强硬，只能委婉的解释道：“大人，咱们的酒楼可是大业城里数一数二的，酒菜选料都很讲究，物有所值，绝不欺客！”
说到最后，小哥又抬眼看着流云补充一句道：“您是高官，区区五十钱，您应该不会赊账吧？”
小哥心想这般捧高流云，他再怎么不舍得钱，也不会舍得了这张脸。
可惜，他想错了。
“滚蛋！”流云轻喝道：“少跟我来这套，你们这分明是黑店。别说钱不给，我还要去司寇府告你们！”
“大人！”小哥有点激动了，他也是头一回遇上这种油盐不进的硬茬，无奈只能心一横，鼓足了勇气对流云小声说道：“您或许是刚来大业城，殊不知我家店主也是当朝的官员，与苍舒丞相也是有着极深的渊源。您可别不小心的得罪了贵人！”
看着小哥一本正经的样子，流云不禁笑出声。跟苍舒相熟，那正好借个机会认识认识，看看他都交了些什么货色的朋友。
“你别吓我。”流云收住笑声，又装作很害怕的样子，问：“你家主子是谁啊，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见流云这贱兮兮的模样，小哥有些尴尬了，看来要镇住他，只能报出主子的姓名了。
“你，你听好了。”小哥干咽了一下嗓子，严肃的说道，“我家主人，正是司农中丞，顼阳大人是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