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一瓶白酒见底。酒精的麻醉能力就是好，刚开始喝酒的时候北纬还心烦意乱，自暴自弃，觉得自己无可救药，竟然堕落到在桥底下和流浪汉一块喝酒，老是想着多喝点，自虐一番，好忘掉那些烦心的事儿，默默无言的和老头喝了一阵子酒，渐渐的心情好起来。这立交桥上下分好几层，积水从上面淌下来，顺着N多的排水口飞流直下，形成水排，北纬就和这老头坐在最底层的绿化带上，绿化带下是贯穿而过的主干道以及排水沟。
两人坐在这里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外面水雾茫茫，仿佛是呆在水帘洞里面，看着主干道上车辆来去匆匆，觉得这日子过的就和神仙一般，超凡脱俗，洞察人间疾苦。上层立交桥的流水落到水泥地上，声音很大，溅起高高的水花，然后晶莹剔透的在四散落到地面上，化成水流打着旋流淌走了。此情此景北纬看的开心的笑起来。体内酒精起了作用，感觉身上一点也不冷，他忽然来了兴致，把裹在身上的被子一把甩开，手里提着酒瓶子，走到立交桥的边上，上层桥面形成的流水飞流直下，外面除了在大雨中缓缓而过的汽车，路上什么人都没有。北纬站在那里，仰头深深地喝了一大口酒，把酒喝空了，然后对着外面的雨天狼嚎一般长啸，大声叫喊道：
“**！一些都是浮云，爱咋地就咋地吧。”
说完，他奋力把酒瓶子扔到外面去，酒瓶子在大雨中打着转，一个抛物线远远地落到水泥地上，瞬间碎裂成了满地玻璃渣子，随后被雨水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北纬很得意的看完他的杰作，摇晃着走回到老头面前，盘腿坐下，高声咋呼着说：
“晚上我就住这儿。我不走了，就住这儿。还有酒么？我那一瓶喝完了。”
老头看看北纬，笑笑，起身到那一堆纸箱子里面一阵乱摸，掏出几个酒瓶子来，北纬接过来，挨个的闻一闻，晃一晃，最后要了一个最多的，裹上被子，继续喝酒。
这立交桥底下真是个不错的去处，被风，清净，随便拉尿，自由自在没人管。唯独不好的是离着上层桥面太矮了，走路都要低着头。毕竟这个地方是最下面一层的绿化带，只能这么将就着过了。老头自己一瓶没喝完，看他那喝的差不多了，他把酒瓶子随便一放，抹抹嘴给飘飘笑笑，指指旁边那个纸箱子，然后自己裹着被子爬到另外一个纸箱子里面，躺在那里左右晃悠着身体把被子裹严实了，就在里面睡去了。
北纬看明白了老头的意思，他回过头来，自己继续一个人喝酒。这一阵子他越喝越清醒，一会儿想想百合，一会儿又想想姓钱的副院长，接着是黄丽，然后是车友会的赵律师两口子，最后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想想这些人的种种表现，北纬边喝酒边笑着叹气。百合，是自己做的对不起她，姓钱的副院长，对金钱太贪婪，黄丽，太有女人的心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赵律师两口子，真是热心人，自己的顶头上司，人家和自己是职业关系，不过是同事而已……良久，北纬又是一声长叹，东北话嘟囔道：
“人和人之间，怎么差别的这么大涅？”
说完这话，北纬自己笑着继续喝酒。没有听众，但北纬感到很满足。不知为什么，这会儿他感觉老头捡来的这瓶酒口感很好，而且酒的香气很重，和平时喝的酒都不大一样，觉得很好喝。虽然喝的不是很多，但感觉这一会儿头晕乎的特厉害，眼睛看东西都是黄乎乎颜色的。其实这样的酒大都是酒精勾兑的，里面甲醇甲醛含量很高，老头不知道从哪儿捡来酒，是不是工业酒精直接勾兑而成的都很难说。
北纬坐在那里又喝了几口，觉得身体开始有一种飘的感觉，他扭头看看外面，雨还在下，但是似乎一点雨声也听不到了，看看立交桥，似乎桥面也在动，北纬揉揉眼睛，使劲晃晃头，再看看外面，还是在无声的下雨，就是听不到任何声音。北纬仰头裂开嘴哈哈的笑了，他忽然有一个幻觉，好像自己的手机在响，是百合给他打电话来，借着立交桥上一闪一闪的景观灯光，北纬把自己的手机找出来，打开看看，并没有任何人打来电话，只有媳妇发来了一条短信，说外面下大雨，问几点能回家。北纬怔怔的看着手机，良久，忽然眼睛一热，流下两行眼泪来。
这个时候了，最关心自己的竟然是家里的媳妇，而刚才自己想了那么多的人，就唯独没有想到自己的媳妇。北纬觉得自己很不是男人，他一把把身上的杯子撇开，挣扎着站起来，高举着手，摸着头顶上的立交桥，一步三摇晃的走到边上，冰凉的雨水飞溅到脸上，很凉。北纬站在那里对着外面就是一泡长尿。
撒完尿，北纬感觉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就是一个字，“爽”，他盘算好了，准备给媳妇打电话，想着告诉媳妇自己很好，等雨下的小了，晚点就回去。北纬摇晃着站在那里，拨通媳妇的手机，接通以后刚说了句“在桥下避……”，身体一个趔趄没站稳，手一滑，手机没拿住，一下子掉到到绿化带下面排水沟里去了，北纬眼睁睁地看着手机亮着绿光，顺着水流被冲走，一转眼就看不见了。
北纬傻眼，一点没辙，他呸了一口，骂了句脏话，然后又走回到当餐桌的纸箱子前，把被子裹在身上，恨恨的拿起还没喝完的酒瓶子径直咂到外面雨里去。北纬现在已经处于深度麻醉状态，看什么都东西佛都是在摇晃，他自己已经坐不住了，身体老是想着歪倒。北纬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扛不住酒精的作用，趁着还有点清醒，他裹着被子顺势倒下，然后翻个身，也学着老头的样子，一步一步爬到一个纸箱子里面，左右摇晃着身子把被子裹紧了，然后和狗一样蜷缩在里面，昏昏沉沉的睡去。
北纬醒来，已是两天以后的事儿。睁眼看看周围，好像是在医院里，几个人在说着话，旁边几张床都有人在吊瓶。北纬看了一阵子，确信这儿确实是在医院，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浑身绵软无力，正在那里挣扎着，一个护士过来把北纬按住，说：
“不要乱动。再有半个小时你这瓶就打完。”
北纬感到很奇怪，问道：
“我怎么到医院里来了呢？”
护士戴着口罩，看眼神是觉的这问题很好笑，但是护士没说话，转身去照看其他的人。倒是临床的一个中年男听了以后哈哈的笑，说：
“老弟，你总算醒来了。大夫说你属于中度酒精中毒，可能喝了假酒。要喝酒，还是喝点好酒，假酒害死人啊。”
北纬听了这话，用另外一只胳膊揉揉眼睛，看看外面，虽然阳光明媚，但仍然感觉看东西有隔着一层纱网的感觉。北纬努力回想，除了哗哗的大雨，就是一个捡破烂的老头，还有就是低矮的立交桥底下，其他的他还真没想起来，于是他问道：
“那我怎么到了医院里来的？”
男的笑了，说：
“你怎么来的？你媳妇把你送来的啊。还有几个协警帮忙，好像你媳妇报案，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找了好几个立交桥下面才把你给找到，以为你被大雨给冲到下水道里去了呢。”
听了这话，北纬冲人家笑笑，躺在那里没说话。至于媳妇是怎么找到他的，他也很纳闷，只能等她来了以后问问才能明白。休息有一会儿，病房的门开，媳妇跟着一个医生进来，医生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护士：
“甲醇中毒的患者醒过来了？”
护士说：“醒过来了。需要量一下体温吗？”
大夫没说话，径直走到北纬病床跟前，伸手扒开北纬的两个眼底看了看眼底，回头说：
“把他扶起来，坐好。”
北纬的媳妇赶紧上前，扶着北纬坐在那里，她自己斜坐在病床上，倚住北纬的后背，怕北纬身体虚弱坐不稳当。医生后退几步，伸出来3很手指，问北纬：
“能看清楚么？几个，有没有模糊感？”
北纬看了一眼，说：“三个。稍微有点虚。”
医生点点头，说：
“躺下吧。”
北纬媳妇赶紧扶着慢慢的帮着他重新躺下躺下，盖好被子。医生给护士交代了几句，听那意思输液的药要换，交代完以后，医生转身去照看其他的人去。恰好北纬这一瓶也要打完，护士走过来把针拔下来，然后给北纬媳妇说：
“下午换药。一会儿你去护士站拿单子，去楼下缴费吧。估计再输一天液，应该就能恢复过来。”
说完话，护士转身走了，干脆利索，倒也很职业。
北纬媳妇没有立马就走，她侧身坐在病床边上，看看北纬，笑了，说：
“以后不要喝那些便宜的酒。我给你买点好酒放家里，每次少喝点。你身体没事儿就好，真要是喝瞎了眼，自己不是受罪么？”
北纬看着媳妇，费力的点点头，算是应答。他问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我的包呢？身份证，驾驶证什么的都在里面呢。”
北纬媳妇说：
“这些东西都在，钱包也在，但里面的钱没有了。桥下面那么脏，住着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人，我和几个协警一下去，那些人跑的跑躲得多，也没办法去问谁。钱丢就丢了吧，好歹你人没事儿就好。”
北纬叹口气，说：
“唉，两千多块钱，没就没了吧，那些人也不容易。最好是那个老头拿了去，他拿走，我心甘情愿。不说这些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个桥下面的呢？”
北纬媳妇笑笑，说：
“下大雨时你给我打电话你忘了么？刚说了一句在桥下避雨，我就听着手机啪的一下，就和掉到水里一样，我再怎么问你，也没你声音，听着手机就好像是在洗衣机里面搅动，再后来，就没动静了，我还以为你被大水冲走了呢。我害怕了，就打电话报警，协警带着我连夜找人，找了一天多，最后才在这个立交桥最下面的绿化带里找到你，那会儿你裹着破烂被子蜷缩在纸箱子里面，当时不知你是死是活，真是吓死人。”
北纬静静地听完，叹口气，再往后的事情他不想再听了，闭上眼睛，侧过脸去陷入了沉思。北纬媳妇看看他，俯身问了句：
“你饿不饿？我给你买点稀饭多少吃一点吧。”
北纬摇摇头。这会儿他确实不饿，只是心里不爽。于是北纬媳妇轻声说说：
“累了吧？那你睡会儿吧。休息好了身体恢复得也快。我到楼下去缴费拿药。”
说完，她站起身来去外面护士站找护士拿单子去。
其实北纬并不累，他这会儿一点睡意也没有，他之所以不想再说话了，是不忍心听媳妇再讲下去是怎么寻找到他的过程，他觉得再听下去，自己可能要掉泪。刚才听了了媳妇的话，现在他深深的感觉非常对不起她，最危难的时候，还是媳妇伸出手，而自己很少想到她，所以就找个借口，闭上眼睛装作很累的样子，侧脸过去默不出声。
北纬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不知为什么，最后又想到百合。头两天下这么大的雨，她在外地出差没什么事儿吧？百合把钱给了副院长了么？百合回杭州去看望她妈和继父去了么？脑子转悠了一圈，竟然还是回到百合身上，北纬心里痛恨的骂自己道：
“贱气。操这些闲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