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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文学是令人神往的,而真正杰出的有作为的文人少之甚少,可谓凤毛麟角。所以我端正了自己的写作态度,不好高骛远,不迷离惝恍,而是积极主动地写作,将它当成一种兴趣来对待。

那天礼拜六,闲着没事,我翻看起从图书馆借的一本文学类书籍,是由俄国杰出的文学泰斗列夫·托尔斯泰所著的《复活》。我也知道还有一个叫阿·托尔斯泰的人,他也是文坛的英才。不过,比之于列夫,略微逊色一些。但有一点是相通的,他们都创造出了丰厚的精神财富,为人类的精神文明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们之所以能流芳百世,为世人所景仰,就在于他们奉献出了聪明才智,得到了社会的认可和赞誉。

我自惭形秽,原先还存有的一丝傲气现在早被不知不觉地抽掉了。我是谁?天知道!一个心智刚成熟的男孩,一个充满幻想的男孩,一个无人问津、渺小柔弱的男孩,在痴心妄想地做着文学的美梦。这是否有些荒诞不经,甚或是荒谬绝伦?他的理想和现实是否阻隔着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他的美丽多彩的文学梦能做到多久?他的人生又能展现怎样迷人的风景呢?这一切都或多或少带有理想主义的色彩。这是否是人生的负累或者是最大的悲哀呢?没有谁能解决我内心深处潜藏着的痛苦。

想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翻开的书还停留在第一页。我怎么也进不了书中的角色和想象的天堂,怎么也捕捉不到一丁点儿阅读的兴味,思绪由此及彼,从内到外,最后仍牵移到雪儿、珊儿的身上。她们到底对文学爱得有多深?

于是我只好把书搁置于一边,躺在床上,双脚叉开,双手枕在后脑勺,做一种遐想状。

同窗兼室友小勤过来探问:“阿成,想什么呢?”

毫无心理准备的我被这一问差点从窄床上一骨碌儿地滚落下来。

没待我应答,思维敏捷的他又蹦出一句来:“该不是在想女人吧?”

我无话可说,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对他的问话进行狡辩,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言行,毕竟都是“天涯沦落人”,彼此之间坦诚相待,又有何妨呢?

“没错吧,兄弟我知道你全部心思!”他说着就径自坐在我的床沿。

我们之间早就以兄弟名义相称,感觉很自然、很实在,毕竟学习、生活在一起嘛!至于他所说的“全部心思”,是有些渲染和夸张了,难道他对我真的全部了解吗?

我开始发表我的精彩“演说”:“男人需要事业的支持,也需要情感的呵护。事业之于男人正如健康之于生命,情感之于男人胜似快乐之于人生。”

“高见,高见!”小勤赞道。

我继续着我的“纸上谈兵”:“一位成功男人的背后有一位成熟的女人在无私地帮助他渡过生命中的道道难关。可见,男人在选择适合自己发展的事业的同时也要得到女人的芳心,否则,他的成功是不完美的,是有缺陷的。”

“佩服、佩服!”小勤简直五体投地。

虽然我的内心得到了一点小小的满足,但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我一时找不到合理的答案,也写不出几句哲理性的言语问候自己失意的人生。我有时对美好的事物只是说说而已,而在实际生活中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我老是感到自己是一位谦卑的文学青年,失望骤增,我能以淡雅的心态将自己置之度外吗?显然我还是一个世俗者,无法摆脱名利的困扰,也不能挣扎出浮躁的社会囚笼,但我一直努力着毫不懈怠地超越世俗的我。思考多了,我的思想日趋纯化,没有向丑陋的方面质变。我每每想到自己生活在高科技时代而热血沸腾。

我和小勤继续交流着,继续沟通着。小勤也是个有知识有思想的男孩,时不时灵光一闪,道出几句能够引起心灵触动的话来。

时间在我们的交流中悄悄滑过。我们寄美好愿望于未来,憧憬着幸福的明天;我们今天的努力是为今后的人生奠定夯实的基础。

就餐时间到了,我们才停止了沟通。

那晚,我在教室听着舒缓的音乐,铺开稿纸,写写今天的感受。

夜晚是自由的,只要你不走出校门,就没有人来管束你做些什么。夜里是很适宜读书和写作的,这并非我的片面之词,而是有科学依据的。

一般情况下,在极其流畅的写作过程中,没人会来打搅的,除非是有特殊的情形,比如同学们需要我的帮忙。既然如此,我不会发火,会很乐意去相助的,况且,发火也不是我的秉性。

我想,大凡写作之士思想是纯正的,他们能够排斥不良的情感因素,极力以正义感去塑造心中的形象,以求得到广大读者的认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读者是创作心灵最好的窗户,远离读者的创作是不现实的,是可悲的。文学作品不能显得低俗不堪,也不能表现得异常高深和晦涩——曲高和寡,只会走向创作的歧途。这仅是我个人的文学观。

在我不经意时,一位女孩缓慢地走了过来——她就是雪儿。

我听说雪儿近期在积极地投稿,她的敬业精神实在让人佩服。雪儿的文学知识是很渊博的,曾在班里搞的文学知识交流活动中崭露头角,令人刮目相看。虽说我在学习本专业的同时,还在刻苦地钻研文学理论,但觉得与她相比,心里有些发虚。

雪儿确实是一位好胜心强、有钻研精神的女孩。在我看来,女孩子能具备这样的素质是难能可贵的,大多数女孩都希望过得舒坦、安逸,都不愿意吃苦,这也注定了她们的浅薄和平庸。而雪儿恰恰相反,她既不惧怕失败,对于成功也不沾沾自喜,能以一颗平常心去面对所有事物,成功往往就潜伏在她的身旁,就会悄然而至。

在我思索之时,雪儿已站到了我的一边,开始发话了:“阿成,你在写些什么呢?能让我欣赏欣赏吗?”

“哦,我只是写写今天的感受而已。”我欲掩不能,只得摊开潦潦草草的字迹给雪儿看。

雪儿似看非看,又问及我的事情:“最近创作怎样?”

“还好,你呢?”我自尊心很强,当然不会说自己差了,回答得不卑不亢。

“我写得很不顺畅,经常跑题。你能不能教教我呀?”雪儿有些沮丧,也有几分羡慕我的意思。

我觉得雪儿有点可爱。我开始以文人的心态怜爱她的失意,企图消解她心头的阴影。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不必担心,也用不着伤心,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我们共勉吧!”

雪儿听后很是感动。

我发觉雪儿脸色有些红润,辨不清这是红晕还是本色的红光。雪儿睫毛动了几下,随后转过脸儿,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我想叫住她,是想捕捉到她那复杂的神情以及那灵动的思绪。

思来想去,到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雪儿——”

我拖长了音调,有点儿深情。我承认这不存有什么矫情。我的磁性喉音是否惊动了上帝?因为我发现前面的同学特别是珊儿用别样诧异的目光看着我。

这气氛使我紧张得局促不安,沉郁的空气令我窒息。我不知道我是以怎样坚强的意志挺住的。我佯装很镇静,心里早像翻倒的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雪儿出于礼貌,转身注视着我,用尽女人的温柔和细腻。

可以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如果表现得有任何细微的差错,这都将使我出丑。所以,我极力表现得镇定自若,让他们看不出丝毫破绽。

“我……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我急中生智,故意提高了嗓门儿。

既然大家心存质疑,那我就将错就错得了,这样就可以消解心中的误会。

雪儿又走近我,不解地问:“什么问题呢?”

我只是灵机一动,说说而已,真要是问到点子上,还没有想好呢。于是我赶紧搜肠刮肚起来,找个合适的问题应付一下。

“请问……请问著名女作家王安忆哪部作品获得过茅盾文学奖?”

雪儿睁大了眼睛:“你在考我吗?”

“是……是的。”我争辩不得,老实说了。

这时珊儿将目光投向了雪儿,带点刁难地问:“雪儿,是哪部作品呢?”

显然,珊儿是想让雪儿在大家面前出出丑,她不认为雪儿能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我是考虑到雪儿很有把握回答这个问题才提出来的,否则,在众人的注目下,答不上问题来就显得十分难堪。因此,我的问题的难度系数正好适中。

“是《长恨歌》吧!”雪儿不假思索地回答出来。

“对极了!”

我有意加了“极了”两个字,起着强调作用,也以此为雪儿感到骄傲,毕竟是在多数人的场合中回答的,多不容易呀!

雪儿粲然一笑,对我有一种敬意。

我想,是我给雪儿创造了条件,制造了机会,她的出色表现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她的内心必定是喜悦的。

雪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捧起书来开始攻读。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那就是雪儿要比别人更勤奋、更用功。

我为什么老想着雪儿在做些什么呢?可我不是那种寻花问柳的男人呀!呵,我睡梦中飞得最美的雨蝶!

也许正是因为我与雪儿志同道合,才彼此间互相学习、互相支持的。如果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也就无所谓帮助和关照了。由此我也想到了珊儿。这两位女孩,都很优秀,是出类拔萃的。我要追求德才兼备、温柔优雅的女性,所以在迫切期待中。

我无非想得到女孩对我人品的认同。当然,我也在有意褒扬一个人,她就是雪儿了。

我对雪儿的写作是持肯定态度的。雪儿文笔优美、文风典雅是众所皆知的。我的文笔以朴实真挚见长,于是有人就戏称这是“返璞归真”,说什么已上了一个层次,达到了某种写作的境界了。于是我来了个自我解嘲:我铺张的字墨能有如此之高的美誉吗?显然不能。兴许在我的思想意识里已注入了创作的活力剂,就不会另起炉灶,作重新的打算。这样,我就获得了更自由的写作空间,就有了一份野趣与自在的抒怀,并且可以暂时忘却世俗的烦恼,可以迷醉于语言文字所交织的意象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烦琐的事情接二连三,很累人的。

我开始紧锣密鼓地采集“标本”,将那些文稿以不同的文学体裁归类,并仔细地审阅过去——这是我在文学社的工作职责。

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那是自己的编辑能力有限而造成的。但我没有退却,反而更加雄心勃勃地沉潜下去,认真琢磨和研究,找到相应的对策,将碰到的难点一一化解。

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雪儿伸出了援助之手,让我在困难面前更加信心百倍、从容自若地走下去。

那是在我审阅文稿结束后的第二天的夜晚,雪儿拿着文稿来到我的座位旁,很客气地对我说:“阿成,请多多指教。”

我听了心头有点热,没想到雪儿会在众人面前这么抬举我,我真觉得受宠若惊。

我的脸上很有风光,说:“请坐、请坐。”

雪儿就坐在我的一旁。珊儿循声将目光转移到我的座位上来,守望着这里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我故意提高嗓门:“雪儿,你也会写散文诗啊?还写了两篇,不错嘛!”

说得雪儿脸上红晕连连,真有点羞涩难挡。

“别夸奖我了,”雪儿眉头一皱,说,“帮我改改吧,希望能在《晨阳》上发表。”

“没问题。”我继续说,“不过,我遇到了麻烦,你也来帮帮我吧!”

“什么麻烦事儿呢?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帮忙的。”雪儿说得很认真,显然她把我的事当做她自己的事儿来对待了,真让我有点过意不去。

“是这样的,《晨阳》版面有限,学友佳作忒多,我不知道筛选哪个人的哪篇作品刊登在上面了。”我如实地说了,看雪儿对此有何看法。

雪儿很平和地说:“哦,是吗?你共设置了几个版面,能让我看看吗?”

我递过已初步布置好的版面,供雪儿赏阅。很醒目地,我将自己的拙作放到了头版头条,雪儿一眼就看到了。我将自己的文章列为必选,而将别人的统统地列为参选,是不是有些过分,有点“以权谋私”了呢?

“你好自私哦!”雪儿轻轻地说,声音轻得像蚊子在尖叫……她不想让别人听到。

我听到了一句我不情愿听到的话,虽然声音很低,也很柔和,但我觉得很不舒服。

我强忍住心中愤怒的火焰,淡淡地说:“我是社长助理,我自有主张。”

雪儿以女人特有的敏锐察觉到我有些失控的情绪,用抱歉的口吻对我说:“阿成,对不起。”

“没事,没事。”我故作洒脱,“你的作品就先放在我这儿吧,明天我就能答复你。”却在心里暗想:如果我这“气”到了明天还没消的话,你的文章就算再好我也不屑一顾,不给你登了。

“阿成,那就谢谢你了!”雪儿给了我一个最美丽的微笑……我的气还能不消吗?

此时珊儿才将视线转了回去。

回到学生公寓,我的心情还难以平静。

我躺在床上思索着,顿然为自己丑陋的思想而倍感羞愧。雪儿说的很中肯、很坦然,完全出于友情的诤劝,完全没有包庇或隐藏什么。我想,这才是思想最纯洁最可贵之处。我狭隘的心胸是那么的可耻。就让烈火焚烧我吧,烧去人性的阴暗和鄙陋,那样,我会活得坦荡些,别人也无从抓住我的把柄或者揭露我的丑行了。

我其实也是矛盾的。我既然是社长助理,完全有理由把自己的文章刊登上去,别人也不会将我怎么样,即便有人说三道四,也是拿我没办法的。但是,我这样做对得起文学社的其他社员吗?他们多么渴望能在《晨阳》上发表啊!我不能就这样把优秀的作品给湮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我粗陋的文章……因为我毫不顾虑文章能否发表,而是考虑文章放到哪个位置更显眼、更能吸引师生们的目光,那样,我不就名声大振了吗?这两全其美的想法在我心底埋藏得很久了,只期望能在某天不折不扣地利用起来,毕竟我对文学的创作和文学的传播情有独衷。但话又说回来,我的职权的出发点应该是为社员着想,体现着集体的根本利益。我应当有这样的胸襟和气度,应当能站在高处想问题,不去计较个人微小的得失。

想得透彻了些,心境也就自然地豁达起来,人的精神像一匹脱缰的骏马一般,能自由地驰骋于意象的空间里。我顿时为自己的豁然贯通而惊喜不已。

我决定把自己的文章拿掉,这就像是在抽自己的血,割自己的肉,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自己在有意地整自己。这要是传到别人的耳际,还不成为最大的谈资、最愚的笑料吗?我不在乎自己所作的选择。因为只有这么做,我的心情才能彻底地放开,才有舒畅起来的可能。我承诺并实践着,所以我内心无限快乐着。

我安然地入睡了,相信明天会迎来一个艳阳天。

由文学社创办的新一期《晨阳》在我和诸位文友的共同努力下诞生了。这是一件很值得庆贺的事情,因为它凝结了集体的智慧,不论从稿件的取材和质量上,都有了很大的突破,都不容否认地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更要提及的是,这次来稿数量创下了最高的纪录,鉴于此,在社长大军的亲自带动下,不得不将《晨阳》增加了几个版面,让更多爱好文学的人分享到发表之后成功的喜悦。

我只是做着自己的本分工作,那是没有任何补偿的工作,却带给我前所未有的快感。为集体而艰辛地操劳和付出,我很快乐。

当我把一大摞的《晨阳》分发完毕之后,我终于可以安心地舒一口气了,可以抛开所有的烦恼休憩一下了。我这样的要求不算贪心吧?

值得留意的是,这期《晨阳》也登了珊儿的一首小诗。珊儿没有找我帮忙,也没有将小诗交由我审阅,难道是有人暗里助她不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助她的人极有可能是社长大军了,毕竟大军对珊儿心存怜悯与好感。

那天下午,我发觉雪儿的目光一直在检视着我。

雪儿继而露出会心的微笑。

我闷声地问:“干吗呀?”

雪儿开心地笑了:“谢谢你把我的文章给登上了,而且还修改了一大段,真不愧是才子啊!”

我真诚地说:“不用谢,同学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的。”

雪儿有些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把自己的佳作给无情地抹掉了呢?我斗胆地问一句,那晚的事儿你是不是还怀恨在心,还在跟我暗暗较劲、赌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真的对不住你了!”

我赶紧向雪儿解释:“雪儿,别误解。没有的,根本没那回事。我……我只是……”

“我知道你想要说些什么,却不忍开口。”雪儿的眼眶湿润了,声音听来有点沙哑,“你内心很难过是吗?都是我不好,不该说那话。”

“雪儿,你错了。是你的那句话解开了我心头的死结。我拿掉自己的文章是明智的选择,这还要感谢你呢!”我笑着说。

雪儿感动了,她不知道双手往哪儿搁才好:“你真好,太伟大了,太善良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环视一下四周,嘿嘿,没人,我这不是赚了一次便宜了吗?能得到女孩的称赞,是我最大的荣幸。至于发不发表作品,那就无所谓了。

那时,好多同学已知道我要去外地参加文学笔会,他们有的赞同,有的持反对意见。

父母先前是不准许我外出的,被我好说歹说,终于同意我去了。

在夜阑人静之时,我的思绪早已飞到了外面,想象着与文友们握手的情景,还有颁发荣誉证书的场景。

“一定要去的!”心中炽热的文学情已然不可阻挡,形成了一股动力,让我义无反顾地迈向朝觐地。

起程那日,我与雪儿言别。

雪儿说:“阿成,在外头可要当心啊!”

我使劲点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

那时,我能以一种很正当的名义去湖南观光,一睹伟人毛主席的故居风采,已没有不去的理由了。

原因是这样的:我接到湖南某杂志社的邀请信;我在该杂志社举办的文学大奖赛中获奖。我的自信心也在这封邀请信中升腾开来。

对于文学的痴爱,也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

我整了整抽屉里仅有的几百块钱,一个孤意远涉的计划已装入了胸中。

夜幕降下,我已进入杭州火车站。

我买了票,是第二天下午的车票。

我并非是那种倔强、固执到不愿接受他人意见、或者不愿与人沟通的人。虽然心中的委屈难以倾泄,渴望已久的文学梦也难以得到实现,但我珍藏着一颗诚挚的心,也期待着有朝一日大功告成。因为有了文学的火焰在熊熊燃烧,所以最大的困难、甚至最险恶的处境对我而言也是无惧无恐的。

我在大道上踽踽独行。一位打着招牌的小姐凑了过来,温柔地说:“先生,您想住宿吗?”

我猛回头,像碰到了魔鬼似的,并细细打量了她,觉得她并无恶意,放下悬着的心,坚定地说:“是的。”

“请随我来!”她做了个手势,微笑着对我说。

我壮着胆跟在她的后头,心想:她不会将我蒸着吃了吧?压根儿没这能耐!我想我的担忧和怀疑是多余的。这样一个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奈我何?即使她会煽动、怂恿众帮,然而在正义的面前我还是占有一定的心理优势的。

穿街过巷之后,她领我到了一家旅馆。旅馆的门面有些陋旧了,里面的摆设却出奇得华丽。我进了旅馆不住地环视着四周,毕竟我还是第一次宿旅馆,这突如其来的新鲜感是正常的。

“先生,单人房五十元,双人房三十元,请过目。”服务小姐笑容可掬地递过一本账册。

我要了双人房,并掏出身份证。一切办妥后,洗嗽毕,拥衣便睡。翌日拂晓,我随意逛了一遭杭城,匆匆回到旅馆,提包欲走,却被服务小姐挡住去路。她这粗鲁的举止使人生厌、反感。虽然她的圆脸红扑扑的,双眸清澈见底。

“先生,你未缴二十元的寄存费。”她的脸沉了下来,而后就不见了笑容。

我既疑惑又气愤地说:“什么,还要寄存费?”

她佯装一本正经地说:“是的,你的包裹放了一天了,缴费是我家旅馆规定的。”

从她的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了虚伪。

“你将这个规定给我看看?”我顺水推舟,毫不含糊。

她有点为难了,顾盼了几下房内,竟然冒出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

“不想缴是吗?你就甭想出这门儿半步!”他摩拳擦掌,大有与你单挑的架势。我不寒而栗。不能说我懦弱到了极致,更因对手不好惹。如果我十分愚蠢地与他斗气,那最终受害的一方不是自己是谁呢?

我看着他那鹰隼般的目光,那目光是那么的阴森恐怖、褊狭狰狞,我不得不取出二十元钱,沉默着离开这是非之地。我想,人有时候还需要一点忍耐的。在这样的处境之中,我确凿将“忍耐”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我觉得自己像是一棵小树,尽管青翠蓊郁,却很少经历风雨的洗礼,难免会遭遇挫折和打击。

杭州到韶山的这段路程,我不知道这十几个钟头是如何过来的。我甚至怀疑自己竟有如此之毅力!因为我没有篮球明星们的霸气,即使有一个空位,有一次见缝插针的机会,也让别人抢走了。虽然我心中有些沮丧,但想到苦难和经历是一笔财富时,那些懊恼的心绪便烟消云散了。无论是站着睡意阵阵袭来也好,还是适时倚靠硬座恹恹欲睡也罢,这些都将成为生命中一道深深的印痕,很难抹去。

就这么长途跋涉,车马劳顿,昏昏沉沉地下了列车进了湘乡站,来到了直隶党校,便是我们的相聚地。

韶山的山有些奇特,如绿绒线团一般,柔美无比。空中的云朵是蓬松的,柔软的,像是弹过几遍的棉絮,悠闲地飘浮着似如我的心情。我感受着大地和天空的博大壮观,感受着群山的绵延横亘,感受着绿的明澈清灵。于是我想起了林语堂先生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不应该只为了求生存而活着,应该为艺术而活着!”我们短促的个体生命,在这流变的世界中,却留下了永恒的活动印记,留下了生命意识升华中形成的文化积淀。

到了韶山,已是上午十一点多了。接待我的是杂志社的发行部主任。他热情、大方、好客。他友好地握紧我的手说:“幸会,幸会!”

我顿时心潮澎湃,那感激、那敬意早已溢满了整个心房。我灿然一笑,说:“谢谢您对我的厚爱!”

我在韶山党校吃午餐,那是一顿正宗的“毛家菜”,厚皮的红烧肉,青色的小辣椒,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色香味俱全,让人胃口大开。大概是因为我不善辞令的缘故吧,酒席间很少说话,只管默默吃菜。

“吃”也是一种风度,一种情趣的表现,一种对天性的肯定。酒席间除了相互之间提及“吃”,再也没有别的可以替代了。况且,文友们远道而来,没有什么能比“吃”更显得实在和重要的了。

“睡”也很重要。与我同住一个寝室的,还有两位文友。一位人长得高瘦,来自湖北鄂州,名叫峰;另一位人长得墩实粗壮,来自广州,名叫强。

那高瘦的峰,我很难从他的颜面看到他内心的愉悦,后来才得知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家境窘困,年龄与我相仿。因为他积郁了太多的创伤和不幸,故而沉默寡言,难见几分笑颜。

有一段情景我还清晰地记着。

峰折叠着床被,几位隔壁寝室的文友进来,他却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站立问候寒暄。但他那双眸子里透射出来的刚毅的神情是令我赞赏和钦慕的。于是我想起了一句话:“人若在大山里长大,大山将溶入他的血液……”峰身处恶劣环境,命运又对他很不公平,这是何等的痛楚啊!他之所以没有被屈服、被压垮,正是因为他有一个坚强的信念,有一个文学梦!

那个胖胖的强很能调侃,两人的性格正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从言谈中我了解到,强是生意人,搞股票赚了大笔钱,写作则是他的业余爱好。

我们三人一起出了房门。路过的女性文友朝我们莞尔一笑,我就觉得热火直往上蹿。

大家陆续进了党校的舞厅。舞厅内灯光闪烁,音响迭起,惹人兴奋不已。欢笑声、歌曲声也便响彻了整个舞厅。大家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之中……然而,峰却静坐在位置上,看着眼前这喧闹的场面,泪珠盈满了眼眶。此时,没人能够发现峰,也没人能安慰和祝福他。但,“聪明”的我,还是来到他的身旁,陪着他,感受他的不幸,体验他的心境。

出人意料地,峰伸出右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说:“愿我们成为朋友!”

我感动了,向他表达了我的谢意。在毛主席故居,我与他合影留念(后来我给峰写了一封慰问信,不知他收到了没有,可能他已从大山里面迁出来了,但不管如何,我还是深深怀念这位文友,毕竟他与我相聚过,同寝室住过,这份情谊是难以割舍的,能在彼此心里生根发芽)。

我崇拜毛主席,不仅因为他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领袖、战略家和军事家,而且他在诗词和书法上也有很高的造诣。我感叹韶山滋养了毛泽东这样的伟人,并且也造就了孜孜求索、不畏艰难的韶山人。

韶山,风物景观颇为宜人。因为孕育了一代伟人,而成为中国的旅游热土。从上世纪50年代始,世界各国政客、海外华侨和港澳台同胞以及千百万国内外游客蜂拥而至,来到这里瞻仰毛泽东故居,寻找伟人的光辉足迹。

在韶山的几天,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这里人气很旺,所到之处皆有打着小红旗、戴着各种颜色帽子的旅游社团。我看到道路两旁摆设了不少地摊,那里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种各样毛主席的纪念品,有铜像、像章、书籍、音像制品等等。

韶山景区共分为三个参观点:主席故居,滴水洞别墅和主席铜像广场。

游人到主席故居,会流连忘返于主席少年时代读书的南岸,游泳的池塘,耕作的水田、菜地;主席青年时代发动农民运动的毛氏三祠,以及纪念主席的陈列馆。毛主席接受了韶山的乡土文化、佛道的浪漫情怀、儒家的奋发精神、兵家的尚武精神的熏染。他从父母那里获得了双重的人格力量,又从私塾先生身上感受到传统文化的影响。在这样一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成就了为世人所赞扬和崇拜的领袖人物。

滴水洞天,是韶山独特的风景群,是韶山风景名胜区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相得益彰最为璀璨的明珠。滴水洞天在韶山冲西边最偏僻的一个角落,距毛主席故居约六华里。

饱览了滴水洞天之后,我们全队人员来到了一处新地方,是一个很宽阔的广场,毛主席的铜像就巍然屹立在韶山主席纪念馆前的广场上。

我瞻仰到镌刻在褐红色的大理石的基座上的“毛泽东同志”五个闪着金光的大字。

铜像的正面朝向东方,背面倚着韶峰,通高101米,无不象征着国庆华诞纪念日。

说到毛主席的诗词碑林,那是我向往已久的朝觐地,我曾梦牵魂萦于那个地方,可能也是我要远赴韶山的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吧!如今我终于登上了韶山这块热土,拾级上了主席的诗词碑林,胸中就涌现一股豪迈激越之情。那激情的火焰让人滋生无限的自豪感和光荣感,兴许那是我迄今为止最动情最难忘的胜境。不过有点遗憾的是,我没有在那儿留下自己的相片。如果说我来韶山是为了文学艺术,那么,毛主席的诗词碑林就是一处锤炼身心、陶冶情操的胜地。

我徒步而上,边细细地品味边摘录着美文佳句。这样的活动确实使我领略到毛主席的胸怀和不同寻常的精神境界。难怪有些文友发出感慨:“主席,您好!晚辈看您来了!”词真意切,字里行间流露出了对主席的无尽的缅怀。同时,大家仿佛也在虚拟着与敬爱的毛主席侃谈现今的时局,议论着政治、经济、文化、国防、外交……大家都非常希望主席老人家能谛听到晚辈的心声,同时也真切地流露出晚辈们对主席的敬仰和爱戴之情。虽然有些文友默不做声、静默跟随,但心里仍然感慨万千、心潮起伏。

我两手空空地漫步在诗词碑林,希望捧回一些沉甸甸的精神食粮,慰劳一下自己极度匮乏的人文知识、见识、阅历,以增长对人生的理解,对文化的热忱,对世事的颖悟,仅此而已罢。

游览完各处自然与人文景观后,我并不觉得身心疲惫,反而觉得自己在观光的过程中体味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理上的快感。那是大自然的无限壮观绮丽和韶山精神的容光焕发、奋发向上赐予我的,那是一代伟人的精神风范熏染了我,使我不停地不断地拿起手中的笔奋力地书写着人生、社会以及世间的万物,我渴望从中得到力量的泉源,渴望自己能成为对得起良知与道义、对社会有作为的现代人。

途中我思考了很多,想得也很细。我很自然地垂闭着双眸,手儿轻置于双膝上,一任悠扬的乐曲在耳际盘绕,一任绵延的思绪伴着轻快的歌声而飘荡。在人为营造的浪漫氛围里,我再次为韶山文化和永不朽败的韶山精神而感动得热泪盈眶。我想到明天的这个时刻,各位远到而来的文友们就将各奔东西了,难得再聚首,又禁不住悲愁起来,心里头很眷恋这段美好的相见、会晤的时光。我想起一句最能打动人心、最切合当时大家心境的话儿:“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如果将每位文友喻为餐桌上的成员,那是比较妥帖的。我能感觉到曲终人散的景象,能察觉到文友们此刻拥有同样的心境。我想,每个人的心里都非常珍惜这段时光,都很留恋在韶山度过的短暂难忘的日子。

回到直隶党校的当日下午,大家都亲切地交谈着,交流着创作心得,切磋着创作技艺,调侃着在韶山的快乐心情。大家无拘无束,有的文友竟然大胆地邀请湖南省文联主席与自己合影留念,显得那般的从容自在。大家显然都以文朋诗友的身份一视同仁,且不以地位、名气而疏远漠视我这个无名小卒。

在就餐之前,一些谈话投机的文友互赠了名片、礼物、纪念品。我说过我什么都没有,身上又没有几个钱儿,没有一点收入的来源,所以我在那里显得异常尴尬。我只有接受别人热情赠予的份儿,没有慷慨解囊的那股劲儿。我真的觉得惭愧不已。

座谈会暨颁奖会在那晚如期举行。文联主席首先发了言。他带着激昂的表情,操着湖南口音说:“……我向你们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感谢和崇高的敬意。祝愿你们为繁荣祖国的文学事业作出新的贡献!”

大堂内顿时响起了如雷的掌声,这掌声经久不息,从主席台传到帷幕后面,直灌文友们的心田。

接着剧作家×××上了主席台。他颧骨突出,两鬓花白,长方脸,显得雍容高贵,一派文人风度。他畅言道:“……朋友们,如果没有对文学的一片痴心,你们是不会千里迢迢来韶山的。我们相聚又相离,然而此情是永恒的……我们都怀揣着同一个信念来到韶山,也将载回同一首文学恋歌踏上归程。这熟悉的名字,都将深深留在韶山,停驻在诗词碑林,镌刻在大家的心目中……最后,我祝愿大家在今后的文学创作的道路上一帆风顺!”

这想必就是我有生以来亲身经历的最有价值、最能振奋人心、催人奋进的总结会了!震聋发聩的掌声过后,颁奖仪式正式开始了。

“克,请上台……”

“东,请上台……”

“庚,请上台……”

“成,请上台。”我霍地站起,健步走上奖台,毕恭毕敬地捧过奖品和证书,深情地鞠了个躬……

颁奖仪式结束后,大家签名并交换了地址,以便日后通联。

……

第二天,党校的操场上,文友们含泪道别。我此时思绪联翩,想着那些既陌生又熟悉的文友们,就要各奔前程、分道扬镳了,我能不感伤悲愁吗?多愁善感的我见此情景能不潸然泪下吗?

我一颗颗滚烫的泪珠就这样真切地淌在了脸颊上……我可管不得别人该有怎样的心情,因为我伤别的情怀已够我这辈子受用的了!

整个韶山之行就此结束了,我收拾好包裹,挥泪踏上了归途……雪儿是我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女孩。

在校园的草坪上,我把参加笔会的经过像讲故事那样讲给雪儿听。雪儿整整陪伴了我一个下午。

我便在《晨阳》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参与》的散文,就是讲述参加笔会的感受和心得体会。那篇文章在各个班级争相传阅,引起了师生们的广泛关注,其轰动效应是不言而喻的。

在那时,雪儿对我的帮助是很大的。

我通常要赶着编审稿子,又要写稿,忙得焦头烂额。雪儿就挤出时间,帮我阅读稿件,择优录用,为我节省了不少时间。

我是很信任雪儿的。雪儿在我的感染下,工作效率提高得很快,特别是阅读能力,是一个质的飞跃。

雪儿说这是我的功劳,对我说了很多句的“谢谢”。我说这是她努力的结果,我只是把她的佳作登上,当了几回“伯乐”而已;雪儿说这是她有生以来最深的感动,我说这也是我有生以来最乐意做的事情;雪儿说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忘了我的恩情的;我说自己也不会忘记和她相处的快乐时光的。

有同学问我以后会否朝文学更深地发展,我淡然一笑。

我不能给他们承诺,若是以后彻底改行了又作怎样的解释呢?他们会不会嘲笑我意志不够坚定,毅力不够持久呢?通常我在文学社都义正辞严地勉励各位文友要对未来有信心,要一以贯之地走好这条道路,要心无旁骛地紧握手中的笔。我对他们是这样热情洋溢的鼓励的,而对自己呢?我彷徨过,失望过,但又不忍割舍。我痴恋着那片芳草地,如同暗恋着一位心爱的姑娘一般。我想她是含蓄蕴藉的,来不得半点张扬。我喜爱着文学,就像珍爱着身上的每一条骨骼、每一块肌肉。

在静静地思考之后,觉得文学的美梦还得继续做下去,哪怕伤痕累累也不轻言放弃。

在文学社召开的社团会议上,我总结了自己在思想上的波动情况,也畅谈了自己在今后的创作态度。在得到了大家一致认可的同时,我也放下包袱,鼓励大家坚持到底,不要被外在的假象所左右;不要这山望到那山高,对创作灰心丧气;不要以学业的繁重为借口,熄灭自己创作热情的火焰。

我说得慷慨激昂,连社长大军都点头认同,并流露出赞许的目光。我这是不是喧宾夺主了,是不是太霸道了,以助理的身份抢了别人说话的权利?不过,大家还是对我充满好感和信任的,认为我以后必然能当上社长,但这只是他们的猜测而已,我能当上社长自然是可喜可贺的,可是不当也是一种解脱呀,否则你还哪有精力再投入到创作中去呢?就拿大军来说吧,他为了当社长,不惜放弃写作,而去学口才,去学签名,其用心之良苦昭然若揭。而这,是不是有些可悲呢?所以我不敢恭维。

文学是清纯的,来不得半点杂念。

……

我是一个十足的愚者,怎能把圣诞节给忘了呢?

圣诞节那天,班级搞了一次文娱活动。大家都沉浸在喜庆之中。

珊儿同我闹过,暂且不必提及;至于雪儿嘛,也不知她对我的心意如何。

那天,我没有及时参加文娱活动,听男同胞们说要搞什么“派对”,我当时对这方面不感兴趣,更何况我还没“意中人”,就别扫大家的兴致了。

别的男生都情意款款的,尽展男子之风采、魅力。而我,待在寝室,不想看什么“派对”,什么“玫瑰之约”之类的热闹,更何况这样的文娱活动是自愿参加的,我参不参加是无所谓的事。

那次文娱活动大概过了半个钟头,也不知是谁,竟派了一个男同胞过来请我。那位男同胞就是小勤了。

小勤说了这么几句话:“活在女人堆里却不闻女人味,实在稀奇;阴盛阳衰的,若再少了你的助攻,这班级不就成了女生们的天下了吗?今晚女生们都很兴奋,你就去握一下她们的手,或者干脆抱她们一下,她们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机不可失啊!”

对于小勤的层层相诱,我没有在意,反倒觉得小勤什么时候思想也开始趋于大同了。“大同”世界固然是好的,你碰她一下,她耍你一次,多美多乐呀!可我总觉得人不能被“女色”而迷失了自我。

我谢绝了小勤的好意。小勤悻悻地离去。不过这样倒好,人也清静了许多。

可是没过几分钟,有人按响了门铃,这次又不知是哪位光临寒舍了。

我整了整被子,理了理床单就去开门了。这次来的可不是一般的人物——雪儿。

我邀雪儿进来小叙,她却不肯进来。我见雪儿着急的样子,断定是来请我“出山”的。我说了一句圣诞快乐,雪儿笑容可掬地应了一句。

正在思前想后,雪儿却出其不意地拉了一把我的手臂,令我防不胜防。我想让她放我一马,但我一碰到她美丽的眼神,人就像猛喝了几口白酒似的,微醺醺的,全没了主意,跟着感觉走了。

我觉得当我正在亲近女孩的时候,我那精神里的抗拒意识全然熄灭了。也许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真要是被女孩亲近,我还能抵挡得住吗?我没有说一句不情愿的话,就跟着雪儿走了。

我跟在雪儿后头,全没了男子汉的风度。我喜欢在幽暗的林荫道上欣赏雪儿的后背。特别是雪儿那走路的姿态,那摆臂的动作,那扭臀的细节,是如此的迷魂。幻想,妄想,就一直这么占据着心头。

到了教学楼,我有点难为情。要不是雪儿来邀请,我才不愿进去呢!进教室,一双双热切的目光投向了我。我问自己,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小勤见了我风趣地笑说:“阿成,我们男生请都请不动,漂亮女生一请就到,是不是我们男生的恩情还比不上女生的一个微笑呢?”

还是雪儿为我解了围:“你根本不懂怎么邀请别人,以后学着点。”

大家听后,一个个会心地笑了。

大家说我迟到了要罚一个节目。我没有推辞,也没有为自己的迟到作任何的辩解。

我说:“我先祝大家圣诞快乐。既然大家如此盛情,我就给大家唱首歌吧,就唱刘德华的《中国人》吧!”

大家为我鼓起了掌,我倍受鼓舞,就清了清嗓子,哼起了那首歌:“五千年的风和雨啊藏了多少梦,黄色的脸黑色的眼不变是笑容,八千里山川河岳像是一首歌……一样的泪,一样的痛,曾经的苦难我们留在心中……未来还有梦,我们一起开拓……”

如潮的掌声响起来了……我发现雪儿用赞美的目光投注在我的身上。

……

过了几天,正当我埋头审阅稿子的时候,雪儿用纸杯给我盛了一杯热茶,我感动得无话可说。

雪儿笑说:“你别想歪了!”

我冲动地说:“想歪了又怎样?”

雪儿又笑了笑:“珊儿知道会揍扁你的。”

我定了定神,说:“我跟她……没关系的。”

雪儿说:“珊儿很在乎你,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应该好好地去关心她。”

我说:“这倒不必了,现在有人比我更关心她。”

“谁?”

“社长大军啊,难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一点,我知道大军喜欢珊儿,可珊儿并不喜欢他,而是喜欢你啊。”

“可是……”

雪儿抢过话头,说:“别可是了,你越伪装自己,你的心里会越不好受的,你明白吗?”

我若有所思。

这之后,我见到了珊儿。

我上前跟她打了声招呼。

我急冲冲地说:“珊儿,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珊儿假装不理我,把头转了过去。我心里更急,忙说:“珊儿,难道你一点也不可怜我吗?”

“……”

我伤心地说:“珊儿,你知道我这段时间心神不宁吗?我其实都在想……想你,你知道吗?”

话到这个份上,我已把男儿高贵的头颅低下来了。若是珊儿再不理我,我就彻底绝望了。

珊儿终于转过头来,泪眼婆娑地说:“阿成,我一无是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说:“珊儿,你为什么不把稿子交给我,却交给了大军?”

“……”

“你一直在逃避我,是吗?”

“……”

“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苦吗?”

“……”

“中午我请你吃饭,可以吗?”

等了好长时间,珊儿才点点头。

吃饭的时候,珊儿突然问了我这么一句:“阿成,你为什么对雪儿这么好?”

我慌张地说:“没有呀!哪有啊?”

珊儿放下筷子,说:“那你为什么每次把她的文章刊登在《晨阳》的头版头条?”

我辩解说:“你为什么不把文章交给我呢?如果你把文章交给我,我照样会把你的文章刊登在头版头条的。”

珊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阿成,说句心里话,我真不愿看到你和雪儿经常待在一块,那样我心里很难受。”

我说:“珊儿,只要你不舍弃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珊儿莞尔一笑。

……

接下来的日子,我尽量在珊儿的面前避过雪儿,并且对雪儿表现出一副冷漠的神情。雪儿通情达理,她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却让我觉得歉疚不已。

雪儿理解我的心情,我不能脚踏两只船,这是爱情的准则。有时我荒唐地想同时拥有两位美眉,但马上被自己的理智排除在外了。我想过之后便自我解嘲一番。

我越是对雪儿表现出冷漠,心里越不是滋味。珊儿的脸色也是冷冰冰的,不会有喜悦的神色。

我真搞不懂女孩的心思。

这么一来,雪儿也就很少和我待在一起了,我们之间除了几声招呼就再也不会说些相互动情的语言了。我知道雪儿一直用一种女人特有的温和的眼神关注我,这使我很是过意不去。

一个礼拜后,我创作了一篇散文,题目就叫《爱情的代价》。两天后在《晨阳》上刊登了,引起了整个科系的轰动效应。

珊儿看了很生气。她无法忍受我在《晨阳》上发表文章公然批判爱情,蔑视爱情的神圣。

珊儿见到我就问:“你为什么写那样的文章?”

我说:“写作是自由的啊!”

珊儿说:“可你不能鄙视爱情啊!你鄙视爱情,其实就在鄙视我呀,你知道吗?”

我说:“我没有啊!珊儿,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珊儿生气极了:“那你就重新获取自由吧!”

“……”

“那你可以和雪儿好呀!”

“……”

“那你就别来缠我了!”

“……”

“你说够了没有?”我嚷嚷。

珊儿委屈地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凶啊?你从来没有过的。你变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低下头来,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

我和珊儿就因为《爱情的代价》一文而吵了一顿。几天过后,珊儿仍然余怒未消。

我轻轻拍了拍珊儿的肩膀,珊儿把我的手推开,说:“别碰我!”

我说:“那只是一篇文章而已,你干吗生这么大的气?”

珊儿说:“我问你,面包和爱情,你会选择哪个?”

我说:“爱情。”

珊儿说:“自由和爱情,你会选择哪个?”

我说:“爱情。”

珊儿说:“文学和爱情,你会选择哪个?”

我仍说:“爱情。”

珊儿笑了,笑得很可爱。我发现珊儿从来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这是她留给我的最甜美的笑容。

其实我是为了讨好珊儿才这么说的。要知道文学在我心中的位置是多么的重要。我宁可放弃爱情也不能放弃自己所追求的文学。这也许就是我的愚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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