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屏息不敢说话，眼睛紧凝着赵言儿。会不会很苦呢？小姐其实最吃不了苦的了！这药真的是良药？怎么小姐喝了一口反而精神看上去差了？但是她也没有说这药半句不好呀……不对，小姐说不定是不能说，毕竟是奉着皇命的！等太子一走，不管这药苦不苦，我都要马上为小姐拿来蜜饯！
轩辕奕唇角一勾，“言儿能感受到本宫的心意便好。”
赵言儿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双手准备重新捧起那碗汤药。
“但是，”轩辕奕眸光微微一凝，藏在袖中的手稍稍用力地紧握，“若是言儿不想喝，和本宫说一声无妨，本宫马上命人撤走便是。”
“既然是太子特意命人熬制，臣妾不喝，就是辜负了太子的心意，这样不好。”赵言儿轻轻地摇摇头，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轩辕奕的眼波颤了颤，面色冷凝，心间生出一团躁动。这药苦成这种地步，她竟然还要勉强自己咽下？有我在，她依然这么害怕父皇的旨意？求我一句，真有这么难？
赵言儿面色不改，呵呵，和他说一句？说不定他会转头和皇上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太子妃拒喝此药，自己到头就被扣上有违圣恩之罪。
况且，有了第一口的冲击，她觉得自己心里多少有了底，将这苦预先想像得无限大，等到经历的那一刻就好受多了，因为那再怎么苦涩，都不超过心里的那道设限。所以，同样地，不管轩辕奕想出什么方法使自己不好过，她最后都一定会消化掉。赵言儿觉得就凭这一点，心里便有了份孤勇。
她这一次，下定决心要不换气地喝完。
开始了，屏息喝下第一口，熟悉的苦味，还有后来居上的辣痛，撑过了；第二口，再循环一次、第三口……赵言儿神情平缓地咽下汤药，神经紧绷着，双颊微微渗着汗。
轩辕奕看着赵言儿毫不妥协，心头复杂，她每喝下一口，他便不自觉地眼角轻微抽搐。
忽然，他的眼光变得异常阴沉灰暗，想打破这种被她牵制的局面，开口道：“言儿知道这碗汤药耗费了多少药材么？你此时看见的这些名药大多都有按一定量用上，像这天山雪莲、鬼灵芝……但是，只有活物才能充分调动所有珍贵药材药性，一些寻常的虫兽也被当作药引了，像那千足蜈蚣、好几种兽的脑髓等等，言儿可要好好品味。”
赵言儿为了适应汤药本身的味道已经筋疲力尽，听见轩辕奕的这番揭示，不由得又涌起强烈的噁心感，他提及的那些活物的样子激起了她最丰富细致的想像，她仿佛觉得自己喝下的就是这些虫兽活物……
就在她崩塌的前一刻，她迎上来轩辕奕投上自己的目光，他似乎就是在等自己撑不住的一刻？她心一横，以最快的速度吞咽完了余下的汤药。
赵言儿和轩辕奕的目光对峙着。
“既然太子妃喝完了汤药，你们留下药材也就可以离开了。”轩辕奕率先抽离了目光，淡淡地说道，话落便离开了。
赵言儿在所有人消失之后，身子不住颤抖。
浩荡的宫女在西华殿殿门有序地散去，轩辕奕长久地停立在门口后缓缓抬起步子离开。
“太子，日后这药还要不要煎熬？”无言跟在轩辕奕身边，看了看身后渐远的西华殿，小心地询问着。
“要，”轩辕奕面无表情，眼睛凝看着走向的前方，“以后每服药长熬一天，熬成一杯的量便好，确保药性全都渗透出来，也不用言儿喝下这么多。她一向不喜欢吃苦。”
“是。”无言点了点头，心里碎碎念叨太子明明这么关心太子妃娘娘，方才为什么表现出来呢？
无言忽然想起那碗浓墨般的汤药，背后渗起了寒意，“太子，我听那御药局熬药的小太监说，这药虽然对女子的身子极为有益，但是他在煮药时其苦味跟着水汽跑出来的时候让他几近作呕，真不知道太子妃喝下去时的感觉如何……”
轩辕奕的神情瞬时冷凝，淡淡地说：“苦些又如何，有益就好。”
“可是太子刚才没有说明白，说不定太子妃娘娘以为这药是太子逼她喝下的，感觉太子莫名背了个锅，”无言无奈地摇摇头，“这药明明是皇上命御药局特调的，而且是往苦里发力，我刚才看了太子妃娘娘喝药的表情，也不敢多看一眼，看着就觉得自己都像是尝到了那份苦。”
“父皇脾性一向固执，猜疑心也重，他信奉着苦口才能称良药，也是这么要求为他配药的御医，即使功效相同，他还是会喝下最苦的那碗。父皇自发用这样的要求对待言儿，说明他对言儿的态度总是好了些。”轩辕奕微微低垂着眼睛，一团幽深的光徘徊在他的漆黑的瞳仁里。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儿，太子要是刚才好好解释一下，太子妃娘娘喝下汤药的心情应该也会更好一些！虽然喝的还是苦东西……”无言说着觉得喉咙被异物堵住了。
“没必要，”轩辕奕面色冷峻，唇瓣微微张合，“你没有发现除了些药材，言儿什么都没有赏赐都没有得到吗？本宫的妃子，呵，难道只配得到这些东西？”
无言静默地看着轩辕奕的侧颜，有些失神。他见过轩辕奕的野心，但是以前时常觉得他孤军奋战的身影似乎总有落寞脆弱的痕迹，但是如今的他好像被什么真正填满了内心，他挥出剑时的力道是坚实的。
“太子今日特意上朝，想来是为了向皇上禀报太子妃娘娘救下三公主一事，让皇上对娘娘改观吧。就是没有算好，皇上竟然无端赐了一碗那么难咽的汤药。”无言耸了耸肩。
轩辕奕沉着不语。他问过林怀玉，这药最主要的功效是滋补催孕，想必父皇这次也算是借着替言儿养伤的名义，逼着言儿怀上子嗣。但是对于他来说，子嗣一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那颗心！他想要的是全部接纳！
“太子，难道不能减轻下太子妃的负担？想办法换一下药单么？里面不会真有什么蛇虫鼠蚁吧……”无言的心跳微微加快。
轩辕奕随即转头看着他，缓缓道：“谁知道呢。”话尾，唇角一勾。
此时一阵凉风过，无言凝看着他的眼睛，自己的影子像投映在冰面上。
轩辕奕别过头，重新关注着眼前的路。换药不难，如果真的要想做。但……
“太子，昨夜留在东华殿的袍子要不要去取回来？”无言猛地记起宋静姝早上三番五次差人来通知太子取回外袍。真搞不明白静姝娘娘，既然差人来了，就干脆将袍子一并带回给太子啊！虽说自己没有立场评判什么，但是就连自己都觉得她多事厌烦了，太子对她的感觉应该更不好吧？
轩辕奕微微愣了愣，但脸上很快便阴暗了下来，如同深山忽然间起了雾霭，口中轻飘出三个字：“不要了。”
“好。”无言应道，他敏锐地察觉到轩辕奕有些不悦。如果是太子妃娘娘，她一定静悄悄地将太子的东西送回来，不打扰太子半分。怪不得太子的心如今有了偏向！
然后，无言发现，自己也没有受过太子妃娘娘的什么恩惠，竟然不自觉地站在了她那一边，不免觉得有些惊讶。
轩辕奕被无言冷不防地一问，想起了昨夜在东华殿听见宋静姝对自己提及探子看见赵言儿带着依依去找轩辕泽和斩天志，而赵言儿居然还当众与轩辕泽以画传情……
引斩天志重回北疆，坏了我的计划就是你的计划？轩辕奕的心像绑了一颗磐石沉沉地坠到腹中。与此同时，他不断想象着赵言儿与轩辕泽共同论画、举案齐眉的场景，他的心又好像被拿去放在火中灼烧一般，痛感热烈。
被自己的胡乱臆想击打得溃不成军，轩辕奕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脆弱，这么可笑。
回避她啊，远离这个女人！可是昨夜任凭宋静姝雪白的胴体如何甜美诱人，自己却从心底里渴望着另一个人，极力抗拒那一刻的当下。而西华殿来人之后，自己简单地披了件外衬没有半丝犹豫和留恋就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