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言儿的笑意微微淡下，情绪渐渐地平稳下来，嘴角残余的笑意渗出了一丝隐晦的苦涩。
她没有理会鲁尔复杂怪异的眼神，静悄向前行，与鲁尔擦肩而过，缓步至悬崖边，二话不说便做出蹲坐的动作。
“小心！太子妃娘娘！”鲁尔伸手抓住赵言儿的手臂，“这是悬崖！”
“我知道，难道我像想要寻死之人？”赵言儿淡淡地扬了扬嘴角，轻推开了鲁尔的手，“鲁尔还是离我远一些吧，既然你有所避讳。”
鲁尔微微张口，最后还是抿起了双唇。他印象中的太子妃娘娘就像一阵柔和清风，沁人心脾，留下无痕的舒适触感，所以觉得她像风。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太子妃娘娘就像风一样没有情绪的起伏。可。
是眼下的太子妃娘娘，坐在悬崖边上，脸上多一丝倦意与失意，但那张脸在月色下依旧美得脱俗，纤细身姿让人困惑她是否刚刚随着这薄纱般的月光坠落凡间。
赵言儿看着头顶的月光，双腿悬挂在崖边晃动着，想起方才的笑是有些失态了。
但是，当时她最直接的反应便是如此，平日里她会掩藏，可如今难得没有一双双咄咄逼人的目光围绕、监视自己，就放肆片刻吧。
至于轩辕奕，他怕是现在和美人花前月下，早就忘了……
“太子妃娘娘，鲁尔不是这个意思，既非真的指责太子妃娘娘轻浮，也非以为太子妃娘娘要寻死……鲁尔不善言辞，请太子妃娘娘见谅。”鲁尔还是决定开口，深深低下头。
赵言儿侧头打量着鲁尔的脸，摇了摇头，尔后微微笑道：“我知道啊，但是你也误会我了。我说你有所避讳，是想说，你心里怕是担心依依看见我与你亲近的一幕吧。”
鲁尔的心事被温柔地揭开，他瞬间觉得自己无处遁形，也对赵言儿的细腻感到震惊，“太子妃娘娘，我……”
“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了是我的事，但是这不会影响些什么，一切如旧。”赵言儿真诚温柔的浅笑让鲁尔紧绷的神经放松起来。
“谢谢太子妃娘娘。”鲁尔真心实意地对赵言儿说道。
“同样是一句话的事情，既然你谢我，何不这样直接地向依依道明心意？”赵言儿凝看着鲁尔，若有所思。
“太子妃娘娘说笑了，鲁尔一直都是三公主的贴身侍卫，忠心不二，也只会是以这样的身份站在三公主的身边。”鲁尔笃定地说道，心里被赵言儿一问早已掀起了巨浪。他以为赵言儿虽然再如何与众不同，但是终究不是和自己一个世界的人，不可能站在自己心意的这一边，哪里想到她居然如此自然淡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我很认真，”赵言儿眼波平缓游动，平静道，“我看得出来，你对依依的感情早已超过主仆，超过忠心二字所能包含的情感重负。”
鲁尔觉得自己的心被彻底地解剖开，每一缕心思都被赵言儿那双美丽的杏眸搜刮透彻。
这样，反倒是出乎意料的轻松。
鲁尔箭步走到悬崖边，朝那空旷的山谷大喊一声，气势有些震慑到了赵言儿。
“这下是真的要多谢太子妃娘娘了，”鲁尔绽开一个笑颜，爽朗道，“多少年了，我都没有与人谈及过此事，不想秘密原来藏在心里是会长大的，最终随着时间变成沉重的磐石压在心里。”
“我明白……”赵言儿淡淡地附和，但每一字都重重地落到地上。秘密，说不得，藏不住，分享不了，永远存在，像刺扎在心壁，像石头沉在心底……总之，它不会放过你。重生以来，她便懂得。
“所以，遇见太子妃娘娘的确让我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余生，那就不算秘密，我也便能更专心无悔地守着三公主了！”鲁尔肤色深沉的脸焕出光亮，连落到脸上的月光也沾染了暖意。
“看来你这一生都不打算开口呢……”赵言儿听出了他话里潜在的含义，秘密得人分享的侥幸，是幸运，所以他便真的得到了最大的满足，不在意这份秘密的心意是否能够实现。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插手别人的人生，徒然感受到与其明亮的神色全然相反的灰暗。
鲁尔忽而挠了挠前额，像是为了掩饰嘴边的那抹苦笑，轻道，“开不开口又如何，早已经输了。”
“输了？”赵言儿对二字有些意外，她心里下意识地以为，或是没有开口这种类似自我放弃的形式才算作输？但是为什么他会觉得就算开了口也是输……原本有些不明，但是轩辕奕的脸庞忽地掠过眼前，像一道无声的雷光，混沌随之散去。
鲁尔见赵言儿眸光一阵起伏，会意微微一笑，五官组合的憨气冲淡了他笑中的无奈。
“依依真的那么喜欢太子？”赵言儿带着肯定的答案脱口而出，她不是不明白依依的心时刻向着轩辕奕，但是她想问的其实是，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带来了那决定性的一刻，让依依被轩辕奕迷惑住了，觉得非他不可。她心里甚至觉得，在轩辕奕的势力还没有成形之际，他是不是用过什么计谋，让依依对他有好感。毕竟她是鄂多三公主，北疆的鄂多，他影响最薄弱的北疆……
“三公主为太子做过很多事，违心的、勉强的、难熬的……总之是什么都做过了。三公主自然是很喜欢。”鲁尔神色认真。
“那你们所说的，依依外貌变化极大之事，也算是之一？”赵言儿试探地问。
鲁尔点点头。
赵言儿忽然想掀开所有不清不楚的东西，但是并非出于八卦私心，她是直觉依依被轩辕奕蒙蔽了一些东西，其实错过着身边最该重视的东西。不说其实轩辕奕是背后搅动鄂多国的人，单是鲁尔，她便觉得有些可惜……何况，她也看得出来，依依对鲁尔是有一种特殊的依赖的。
“三公主性子随我们鄂多的国王，虽说不至于那么暴烈，但是与你们这里的太慈皇城那些名门大家闺秀自然很不一样，每年公主与国王进宫，面上大家都夸赞公主活跃灵动，背后下人都在背后议论公主，说她是粗鄙蛮族……”
鲁尔的语调带着些苍老，眼神失焦，“而且三公主生性爱吃，加之鄂多人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所以三公主长得也颇为丰腴，来到皇宫，同龄的皇子郡主也偷偷笑言公主远看像一颗糯米酒团子……”
赵言儿也能理解，以依依那时候的年纪，一定对周围的言语极其敏感。
但是她有些为依依鸣不平：“依依在鄂多备受呵护，也没有人抨击她的外形，是来到这里，她才遭受那些不必要的嘲笑，谁说那些名门之后就有资格设下女子如何才是美的标准……”
鲁尔不想赵言儿会对她自己身处的环境有这般激烈的情绪反应，但他很快拾起旁观者的冷静，“其实，三公主也不是会被三言两语牵着走的人，她是有一次碰巧听闻皇上有些嫌弃她的外形，觉得不如太慈的女子与太子匹配。自那时回到鄂多之后，她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钻研女子之术，为像太子妃娘娘这般苗条，干脆不吃肉，极少进食……”
赵言儿想起刚才撞见依依在月下跳跃的身影，带着神话色彩般的幻魅灵动，不想她在背后吃过苦头。
“怪不得一年之间她能变化这么大，大到所有人都觉得依依换了个人。”
赵言儿有些感触。如果不是为了轩辕奕，她何必这般折磨自己？在鄂多那片自由的草原，像曾经一样随心地吃肉喝酒，多自由……
她一时不敢太认真替依依想像，因为依依的心里，能够靠近轩辕奕是比自由更重要的事。
但是，为什么是因为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