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看上去有五十多了，不过身子骨还挺硬朗，只是眉眼缩在一处，下巴就像弯刀似的突出，整个人显得有些古怪。
老头儿看了秦文一眼，像个学生模样，估计不是坏人，便咧出满嘴黄牙，笑着说道：“成，上来吧。后生要去哪儿？”
秦文按住拖拉机后厢边沿，纵身一跃，便坐在了车斗的砖头上，“去清水沟，有路通吗？”
“清水沟？”
老头儿露出意外的神色，扭头看着秦文，说道：“后生，没事你去那儿干吗？”
秦文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道：“有亲戚在那边，刚好有点事儿。”
老头儿是个人精，眼珠子转了转，便没有多问，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日历纸，又摸出了一小撮生烟丝，卷吧卷吧就叼在了嘴上，点火抽着了，便再次发动拖拉机。
“大爷顺路不？”秦文却想着能不能从这老大爷的嘴里问出些对面村的情况。
老头儿点点头。
“顺。我去罗姑岭，到那儿再往里走七八里山路就是清水沟了。”
“哦。”
秦文随口应了一下，又问道：“我第一次来这边，那清水沟子里什么样子，好玩吗？有没有野生动物什么的？”
“嚯嚯嚯，你们这些小崽子就是胆大心野，还想去清水沟子里玩？”
老头儿一眼洞明世事的眼睛里露出了讥诮的神色，笑骂道：
“真要进了清水沟子，有事办事，办完就赶紧走，能少呆一会儿就少呆一会儿。迟了，小命都得丢那儿。还野生动物呢，来只虫子都能吃了你。”
“有这么夸张吗？那里不是还有人住吗。”秦文显然不信，虽然小时候没少听说那里出怪事怪物，但也没到这个程度吧。
老头儿抽着生烟，那股子涩人的烟气被风吹得扑了秦文一脸，呛得他直咳嗽。
“后生，我不管你是不是走亲戚，总之你别说是我载你到地头儿的。”老头子讳莫如深，不想多谈。
秦文满头雾水，只是清水沟就让这老头如此忌惮，那要查提起对面村，会怎么样？！
“大爷，我听说清水沟有个村……”秦文犹豫好半天，最后还是决定问一问！
“下去！”老头儿忽然将烟卷一吐，冲秦文吼道。
秦文有些愣了，不知道老头儿为什么忽然发火了。
老头儿双眼赤红，满脸狰狞，转身抄起块砖头就要去砸秦文。
秦文吓了一跳，立即跳下了拖拉机。
砖头“啪啦”一声砸在了地上，立时碎裂成了好几块。
那老头儿眼睛愣愣地看着那块碎砖，好一会儿又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冲秦文道：“上来吧，我送你去对面村。”
秦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那儿？”
老头儿根本懒得回答，只是看着秦文：“上不上来？”
有车坐，谁愿意走路啊，就算是拖拉机也比走路快啊。
秦文再次跳上车斗，问道：“大爷，你刚才这是？”
老大爷没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目光说不清的深邃复杂。
在乡级公路上开了没多久，拖拉机终于转入一条碎石子辅就的小路。
山道狭长，一路上，人迹见少。
古怪的老头儿，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秦文好几次想问点什么，最后都被老头儿的眼神止住了。
这老头儿肯定有故事！秦文心里猜测道。
“这天气，有古怪。”老头儿忽然抬起头来，看了阴云密布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秦文却是见怪不怪了，这肯定是跟着自己来的呗。他天威未过，基本上跑到哪儿去，这雷暴天气就会跟到哪里去。
好在还没有开始打雷下雨，秦文倒不至于担心什么，只是借机问老头儿：“大爷是怕下雨，来不及收衣服？”
老头儿斜眼瞄了秦文一眼，嘿嘿笑了笑，咧嘴道：“小崽子还想套老爷子的话，嫩点。”
秦文摸了一下鼻子，尴尬地笑着。
老头儿眼睛里藏着山里人特有的狭黠，冲秦文道：“后生崽，我也不问你去对面村干什么，只是好心提醒你，去了可不一定回得来。”
秦文装出一无所知的惊愕模样，讶然问道：“这是为什么，那里是龙潭虎穴不成？”
老头儿单手扶着拖拉机，另一只手却去抠脚丫子，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
“这沟子里的传闻不晓几多，死过的人也没法点清，哪个龙潭虎穴能随随便便就能挖出几百具老尸的？”
“老尸？”秦文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不晓得什么意思。
“你个愣锤锤，且（这）个都不晓得。”
老头儿显然是平时很少和人说话，今天遇上了秦文，即使有些冷嘲热讽，但学是忍不住拉开了话匣子。
秦文笑着说道：“我年纪小，没经过什么事，肯定不懂什么。大爷，你给我说说。”
老头儿嘴巴又咧开了，常年抽烟熏成的一口黄牙，参差不齐，齿缝间还残存着黑间的污秽，说起话来口臭相当严重，秦文都有点吃不住。
“老尸嘛，就是上了年头却又没腐烂的尸身，这要是搁墓里头，那就是粽子。”老头儿笑着解释道。
秦文这下明白了，可是疑惑还是没解开，问道：
“你说的几百个老尸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老头儿忽然不说话了，磨了磨牙，又笑了起来，说道：“就三十年前那事，你个崽子那会儿还没影呢。”
秦文顿时恍然，这老头儿说的是三十年前那个杀人魔王二的事情。
“对了，大爷你是这儿的人，当年的事情肯定知道些内幕吧。”
那件事情发生的年代已远，秦文也是长大后偶然间听别人提起过，个中细节却是不甚了了，网上除了一页不靠谱的百科之外，可信的资料也很少。
老头儿脚丫子擦得蛮爽，换了一只手掌车把，继续抠另一只脚。
“那有啥可说的，报纸上新闻上不都讲了。”
秦文道：“你都说了，那会儿还没出生，上哪看报纸新闻。”
老头儿歪着脑袋，看了看秦文：“你打听这个干嘛？”
秦文笑了笑，说道：“反正无聊，随便问问呗。不然干坐在车上，多无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