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穆琳琅靠在床~上惊悸不已的样子，他忙来到床~前，问道：“你怎么了？”
穆琳琅还沉浸在那噩梦之中。
貂洛洛临死之前的样子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一直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
一闭上眼睛，穆琳琅就觉得她那怨毒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她整个人已经被那噩梦魇住了，埋藏的恐惧与不安从心底升腾，让穆琳琅根本无法再伪装。
她有些瑟缩的靠在床~头，双手环绕着自己，整个人往里缩，嘴里无意识的说着“不……”，“别……”，除此之外，再无别话。
步念鸿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从那天穆琳琅回来要和他一起出试炼任务的时候，他就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穆琳琅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步念鸿本想问问，但一提起来就感受到了穆琳琅全身的防备姿态，步念鸿也识趣的闭了嘴。
如今，穆琳琅似乎是受了惊吓，步念鸿也猜到是和她这两天的不正常有些关系。
他直接坐上床~，试探着将穆琳琅的双手握在手中，看着她的眼睛，说道：“琳琅，我是步念鸿。”
这声才将穆琳琅心神勉强召了回来，她看着步念鸿，迷惘的眼神渐渐的恢复了清明，下意识的说道：“我没事。”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步念鸿。”
穆琳琅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心里仍然残留着刚刚噩梦中的情感，但她知道，这只能靠自己承受。
“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你回去吧。”
步念鸿却没有走。
他身体微微靠前，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琳琅，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你不说，我便不问，我会等你想说的时候。我只希望，你知道，当你害怕的时候，我一直会陪在你的身边。”
许是刚刚经历了噩梦，还有些脆弱的缘故，此时穆琳琅看着步念鸿，听他这样的说话，竟有种想要对他哭诉一切的冲动。
步念鸿问道：“自从接了这次的任务之后，从尚华离开那天起，我就能感觉到，你有些不正常。琳琅，你要知道，你现在的状态，是做不了什么的。我只希望，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若是事情太过关键，有些隐秘，至少，你可以跟我谈谈你的感受，我会听，我会帮你，我会照顾你。”
穆琳琅仍旧没有说话，她甚至没有动。
步念鸿说话的时候，她的视线落在床~的一角。
那里，有着这次任务的铭牌。
是刚刚混乱中被她碰过去的。
步念鸿的眼神有些暗淡，他想再说些什么，但也知道多说无益，便站了起来：“琳琅，如果你想找人聊聊的话，我一直都在隔壁，我会守着你，你放心，如果有什么事，我会立刻冲过来的。”
说完这话，步念鸿见穆琳琅依旧没有反应，便转身慢慢向着门口走去。
待他将要走出门的时候，听到了身后穆琳琅的声音。
“我想吃香酿圆子。”
步念鸿猛的转身，几乎是有些惊喜的看向床~上靠坐的穆琳琅。
女子神色淡淡，面上无喜无悲，连眼神都没有给向这边，似乎只是随意的说了一句话。
但就是这一句话，让步念鸿知道，穆琳琅没有推开他。
“好，琳琅，我这就去给你买。”
穆琳琅已经很久没有吃香酿圆子了。
她以前并不是很喜欢吃甜食的人。
但唯独这一种，一直是她的最爱。
但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修真之人大多都已辟谷，小小的内门弟子，很少出山，也没有自己开伙的能力，再加上对于林朗男主身份的考虑，穆琳琅也渐渐的忘记了自己对香酿圆子的喜爱。
她很少再吃凡间的食物了。
香酿圆子，也没有机会吃，也没有想起过来要吃。
但现在，听着步念鸿的话，她忽然很想吃香酿圆子。
就像曾经心情不好的时候，和好友一起去常去的小店里面要上一碗香酿圆子，吃着聊着，心情便渐渐的变好了。
如今，坐在桌边，手拿汤匙，舀起一个香酿圆子，放在口中，慢慢的尝着，穆琳琅竟然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心。
味道虽然有些不同，但仍然是熟悉的感觉。
步念鸿坐在一旁，他看着穆琳琅慢慢放松下来的眉眼，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
穆琳琅吃的很慢。
步念鸿也不说话，他只是看着她。
用汤匙拨弄着碗中小小的圆球，穆琳琅低头看着，忽然开口：“谢谢你。”
“我只希望你能开心。”
这话直接击溃了穆琳琅最后的心理防线。
步念鸿一直对她很高，为她修为倒退，为她参加试炼，如今，在她最茫然失措的时候，也是他在陪着她，照顾她。
而穆琳琅心底对步念鸿唯一的警惕，只因为那不知因何而起的背叛。
若真如系统所说，这背叛的起源是因为他用那破幻的法器看到了自己的真实修为，那么现在，他又何必要这么做呢？
他尽可以走开。
是伪装吗？
穆琳琅不知道。
但她忽然很想相信他一次。
不能因为未来还未发生的事情就将一个人彻底的打入死地，即使那必定会发生，但穆琳琅不想，是因为自己，才将步念鸿推远的。
也许是因为情感上的脆弱，也许是因为今晚这一碗热乎乎的香酿圆子，穆琳琅不想要再伪装下去了。
“念鸿，你杀过人吗？”
“杀过。”步念鸿仔细的观察着穆琳琅的表情，慢慢的说道：“在外门试炼中，是我第一次杀人。而且，我杀了不止一个。”
“那是什么感觉？”
“我，没有感觉。”步念鸿回忆道：“这么说似乎我有些冷血，但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真的没有感觉。我曾听一些师兄师弟说过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故事和感觉，他们有的兴奋，有的害怕惊悸，但那些感觉，我都没有。”
“为什么你会没有感觉？”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心里很清楚，在那里，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很多时候，是没有两全的，况且，”步念鸿眼神灼灼，看向穆琳琅的眼睛：“我参加外门试炼，是为了保护你，除了这，其他的，我都不关心，不在乎。”
穆琳琅沉默了，她有些迷惘。
步念鸿竟然对杀人毫无感觉，但又说是为了她。
该说他是至纯至真的赤子之心，还是冷血无情的魔鬼本色？
穆琳琅不知道。
甚至她开始怀疑，将这个问题问步念鸿，是否是错误的。
“琳琅，你可是杀了人？”步念鸿忽然问道。
“没有。”穆琳琅下意识的回道。
“那你为何最近，状态很是奇怪？又问我这样的问题？”
“如果我说，有人因我而死呢？”穆琳琅抬眼看向步念鸿：“我没有杀人，但是有个人因为我死了，我心里难安，我觉得，是我害了她，而她也认为，是我害了她……”
“这人是谁？”
穆琳琅没有说话。
意识到这是穆琳琅不会说的，步念鸿又问道：“那么，琳琅，你是觉得她不该死吗？”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意识到自己想要说什么，穆琳琅忙住了嘴，而是说道：“至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死？”
“是有人为你杀了这个人吗？”
“不要再问了。”
步念鸿并不傻，穆琳琅很清楚，如果再说下去，他很有可能会猜到一些事情。
“好，你不想我问，我便不问，”步念鸿继续说道：“只是，琳琅，我希望你知道，这修仙一途，本就世事无常，你若真的为一人死亡而埋怨自己，陷于梦魇之中，可以，但你很清楚，杀人之人不是你，你便不该为这人的死亡负责。甚至，有的时候，杀人之人是你，只要你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有着一杆秤，那么你也不需要为此神伤。”
“呵——”穆琳琅听着步念鸿的话，竟然觉得有些好笑：“真是歪理！”
“歪理也好，真理也罢，琳琅你能听得进去就好。”
“可她临死之前，也认为是我害了她，看着我的眼神，我一直都无法忘记那其中的恨意和怨毒。”
“那人死了，死了的人至少要容许他心里有些怨念的吧，只是最后一眼刚好看到了你而已。琳琅，你要知道，杀人的人为什么杀人，总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无论这理由和你有没有关系，无论那被人之人是因何而死，都不是你的原因。”
“那如果是我杀了人呢？”穆琳琅看向步念鸿，盯着他的眼睛：“我杀了人，且我也要杀他，那么，你会怎么想呢？”
“如果你杀了人，你有你自己的原因。琳琅，你很清楚，外门试炼之中，我杀了人的，但你从未因此而远离我。甚至于，那试炼之中，你所做的，只是夺了铭牌而已，但没有铭牌，他们无法离开绝地山谷，也会死的。当时，你心里很清楚，不会歉疚噩梦，如今，又为何呢？”
见穆琳琅似有所思，步念鸿继续说道：“修仙一途，本就是无常，而无常，便易生魔障，琳琅，你莫要被自己给困住了。”
步念鸿的话如潺潺流出的清泉水一般，一丝一缕的冲淡了她心里的迷惘和阴霾。
穆琳琅忽然明悟了。
貂洛洛的死若说和她无关，那是不可能的。
若说她临死之前的那眼中怨恨到底对谁，穆琳琅也不知道。
只是她心中有愧，才会如此。
但其实，只是自己心生魔障。
死者已矣，她想的再多，也只是把自己困住了而已。
看到穆琳琅脸上渐渐和缓的表情，步念鸿也笑了。
他将手搭在桌边，放在离穆琳琅的手极近的位置，整个人微微靠向穆琳琅。
他看着她，眼球漆黑，不见半分涌动的情绪，却又似乎潜藏着无尽的虔诚和感情。
步念鸿慢慢说道：“至于你杀了人，我会怎么想，”他的嘴角挑起一抹笑：“我会为你擦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