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战场,滚滚而过的烟雾叫嚣着杀戮,在这个乱世里,任何一个人都无法逃避,生在乱世,死在乱世。
不过一念之间。
陆卫成为一名骑兵,是自愿的,不过是为了一个仙位而已,有兵出户者,可得一条仙脉。命与命运的交换,陆卫想博一博,不过是在轮回路走一遭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他不过是一个小腰而已啊,在人间还有可能打不过一个家族稍微显赫一点的阴阳世家和除妖家族,无人相信他们能在这乱世里存活下去,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
他的皮毛早就在了敌人的刀下脱落得七七八八了,唯一的依仗没有了,不知自己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方法。
他已经逃亡三天了,而第三天,他竟然撞上了九尾妖狐的军队。还不如是那些地狱厉鬼,陆卫不由自主地想着,这样的话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这下怕是必死无疑了。
强大的妖气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都能听到那破开空气的声音,陆卫闭上了眼睛,直接放弃了挣扎。
可是却只听到一阵破空的声音,以及一阵惊呼,陆卫知道,他死不了了,不知何原因。
“哼,你们可真的是大胆,竟然敢当着我的面杀我的人。”
语气带着无人可企及的霸气,陆卫只感受到一阵力量,便退出了危险地带,陆卫这个时候才有机会看看这个救了他自己的人长什么样的。
一身玄色的战袍紧紧包裹着那人,显得如此挺拔俊逸,墨色的长发只用一根发带绑起来,甚至还有几缕垂下去,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你回去吧,你不适合待在这里上。”说这话的人是把他带离危险的人,陆卫觉得自己是有多大的福气,才会接二连三地遇到如此标志的人儿。
这是一个太过美丽的女子,狐妖一族最漂亮的不过如此吧。
“主子,我送他回去。”
七风实在受不了这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小妖对自家主子的眼神了,故而忍不住出声。
篱兮却没有这个知觉,而是直接把陆卫提溜给七风,“交给你了。”
可是他的眼神一直在那个骑着战马的女子身上,果然自家妹妹还是适合战袍啊。
这离离开人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了,天下与小家,江山与爱情,苏陌还是选了前者,一如那年那世那般,白起的纵身而跃,苏陌的转身离去。
可是本该是这样的,苏陌恍惚地看了看渐渐下沉的太阳,抓紧了手中的剑。这不就是自己希望的吗?用四海八荒,用天上地上,逼迫白起把自己推出去。
不曾假意温存,也曾稀世奇珍。那么,就让她多年的纠葛,面对它最终的结局吧。
苏陌把自己整个身体都放空了,任凭云淡风轻他自安稳如斯,伺机了那么久,也该有所作为了。
她放出了风声,以白起的性子,肯定不会罢休的。他懂白起,可是白起都永远都不会懂她,年少时的轻狂早已被年岁打磨直至消失殆尽了,她勾了勾唇角,笑意还未到达眼底却已生成了妩媚。
她爱不爱白起,呵,谁知道呢?
“君归。”青鸟来时,早就日暮黄昏,苏陌拽紧了那小小的纸张,叹了口气,那个年轻的小狐狸真的没问题吗?
人间……
苏安兴高采烈地向篱兮介绍着浮国的情况,不过短短半个月,他便为这位青年渊博的知识所折服,虽说一路上都是他在说,这位青年大部分都在微笑,可是只要先知一开口,苏安便觉得自己赚到了。
人间在这一年来每日的气温都开始变得奇怪,也许这位青年真的有什么办法?不过是一位普通人,苏安却觉得这人的身上有光。
“篱兮先生,您需要休息吗?”苏安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日子为了赶路,他竟然忽略了这个问题,眼见着先生露出了疲惫不堪的神色,才蓦然惊觉,自己是特殊体质,可是先知只是普通身躯啊,怎能经历那么久的颠簸。
“没事,就这样吧,我必须早些见到你哥哥。”篱兮揉了揉眉角,纵然身体叫嚣着要休息,可是却不能,因为没有时间了。
他们谋划了那么久,这个时候便是最关键的时期,万万不可出错,而且,这也是那个人的期望。
篱兮眯着眸子,一双眼不知看向何处。
这位“普通青年”当然不是真正的篱兮,可是却也是篱兮,不过是在人间的一缕分身而已。
到达这里之时已是三日后,正是秋意最凉之时,白祁却早已在门口等候,彻骨的寒风凛冽,白祁的发丝随风而起,不经由任何遮蔽的地方,直直灌入身体之中。
冷,却甘之若澧。
远远地便看到了那辆黑色轿车,心中的情绪甚至不能压制,连指尖都开始发颤,他与母亲所能够交集的地方,一直都不多,那些细碎的年月悄悄而过,剩下的只有浓郁的思念。
爱不会因为时光而苍老,相思横生枝节缠绕。
渐渐地,那人走进了,带着满身的风霜与疲惫,轩辕拓抬起手,脸上的笑意蔓延着,想要伸出双手拥抱他。
可是那人却跪下了:“下神参见孔雀大明王。”
篱兮只跪天帝与神佛,可是这人却对着他跪下了。而且,那个声音……
白祁只觉得刚才自己那满腔的心思都成了一个笑话,如一根半插在心口的倒刺,拔出来,疼,插进去,更疼。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可能不是母亲呢?怎么可能?
白祁这个时候才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自己,真的还活着吗?
“起来吧。”尽管神情恍惚,白祁却也还没有也忘记跪着的那个人。
“叔叔一路上辛苦了,苏安带他去休息吧。”
一切仿佛没有了念想,如尘埃落定那般惹人憎恨。
“明王请留步,篱兮有事告知。”
白祁却没有了任何心思,摆了摆手,“明天吧,今日我累了。”
篱兮却无视白祁的逐客令,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跪拜明王,只因明王是凤凰的儿子。”
白祁皱眉,这人是不是太过狂妄了些,虽然比他大,可是也不过是他叔叔而已?
孔雀大明王啊。
白祁笑了笑,好多年没有人这样叫他了呢。
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年半的时间,桑海与地狱的战争一触即发,所及之处都人心惶惶,无人知道下一秒是不是就没有了魂魄。
清明时节,无风与无雨,天气好得不像话,适合春游适合嬉戏,也适合吊唁。
“母亲,你可真狠。”
坟头的桃花已经开败了,满地甚至连残花也不留。
“母亲,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是我却不信,死了怎么会没有尸骨呢?”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天上的白云缱绻,不记得归路。
“可是现在竟然连我也相信你是真的不在了,母亲,对不起。”
“姐,天色都已经那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秦逸明亦步亦趋地递上一件薄衫,眼神里是止不住的担忧。这都一整天了,他家的小姐姐都跪坐在堂前祈福,怕是要累坏了吧?
“嗯。”
只简单地应了一句,秦素便随秦逸明离开了,她知道,母亲大概是不在这个世间了,虽说百年前母亲也是这样消失了,可是那个时候总归有个念想。
可是一年半前,他是眼睁睁地看着母亲魂魄出现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为何没有快一步拉住母亲?为何没有随她一起去?为何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找她?
无尽的追问是他给自己的心结,他不知那时为何会如此笃定母亲不会死?
可笑至极。
可是她找不到尸首,连白家那边也找不到。关于秦灵这个人的一切,仿佛又要被抹杀。
这是母亲离去的两百个清明,秦素晃了晃酒杯,狠狠地喝一口,陈酿的米酒是最烈的滋味。
“母亲,有时候,不,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蛇妖一族的天骄,人间一个随处可见的男人。
为何要是这样?
“母亲,你没有什么在乎的吗?蛇妖一族你不在乎,家族你也不在乎,甚至连我你也不在乎。”
秦素从小便觉得自家母亲很神秘,长大后才知道那是自己的臆想,可是如今想来,小时候的想法,竟然是正确的。
母亲她,似乎没有人能够捉摸得透。
听闻虎妖的小女儿将军最终还是嫁了最合适的妖,世间上最残忍的便是记忆,所有人都说自家父母的爱情爱的惊天动地。
可是,秦素并没有忘记,父亲他,一直都在怕着母亲。
得不到的,永远都在骚动。他觉得,母亲之所以爱的不疯狂,不过是因为父亲不够爱她。
“母亲,”秦素冷冷地笑着,“既然你都不在乎了,那么你的身体,我一定会找到的。”
秦逸明看着那个样子的秦素,叹了口气,他的小姐姐从小到大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要强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自家父母浪漫地去殉情了,留下的孩子怕也是真的不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