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予韬缓缓开口:“我们,好久没见了。”
柏翊潼一惊:“你不是来要药或者是索命的?”
“索命?要真的这样算的话,当年我们一起巡查,你在野猪的攻击中救下我一命,又将我在沼泽中救起一次,怎么算,都是我欠你的。”
过了好久,柏翊潼难得露出笑容:“那个时候,真好啊,那么你如今来,是为了还这份恩情?”
“你理解成为了还这份恩情也可以,理解为我是恩将仇报来要债也可以,潼潼,我明白了,我对可安的感情只有怀念和愧疚,我爱的人,是你,”卓予韬用仅有的一只手将她的脸扳正,异常认真地说,“从来都是你。”
柏翊潼愣住,继而轻轻扶下他的手便笑了:“卓予韬,谢谢你能在这个时候对我说这样的话,不管这话究竟是不是你心中所想——”
卓予韬急忙打断:“是我心中所想!”
柏翊潼看着他,继续平静说下去:“不管这话是出于怎样的目的说出口,我柏翊潼,听到你这样说,真的很开心。只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是过去了,但是不会太迟,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们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平静的生活,什么都不要管——”
“就像你和阮可安这几年生活的一样?”柏翊潼笑着反问。
虽不愿意再提起,可是事实确实如此,卓予韬别过目光,点头。
柏翊潼看着他的目光一瞬间就变成了同情,继而惋惜摇摇头:“卓予韬,不得不说,分别的这几年,你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柏翊潼接着说:“你确实是从来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更看重什么,可是,你却从来不知道,最重要最珍贵的,莫过于当下。当年你明明可以选择和我在一起忘记阮可安,可是你没有,现在,你又明明可以与阮可安幸福生活下去,你又偏偏不要。”
见他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柏翊潼笑笑,试图用简单的话同他解释:“就是,你一直在追求着你想要的,却不知珍惜眼前的。”
“那是因为我爱你,因为当我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究竟谁对我更重要——”
“不,不是的,你只是,抓不住幸福罢了,”柏翊潼笑着摇摇头,“我是一个更重视眼前的人,曾经你在我的眼前,我对你萌生了好感,所以我想了办法接近你了解你想和你在一起,不过最终,因为你的徘徊我的任性,我们没能走到最后,之后,我遇到了赵大川,他只是一个粗鲁的土匪,可是他视我为珍宝,他一直目标明确是想要得到我,他创造机会与我相遇,他用蹩脚的笑话逗我开心,他还会随时猜到我的心思,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想到,一个人爱上另外一个人,竟是会是可以做到如此。”
说这些的时候,柏翊潼脸上满满都是怀念与幸福。
卓予韬急了:“你说的那些,我也可以做到,我们曾经,我们曾经不也是那样的吗?”
“或许在阮可安没有找到你之前的时候我们确实是,但当阮可安找来以后,一切都变了。我们的婚约快到时,你心中装的只有阮可安,所以多看我一眼都是痛苦,而当我应了你的意让你同她成亲时,你又不顾身边的娇妻跑来缠着我,你说你爱着我,没错,可是你也同样爱着阮可安。你追求的你想要的,永远都是求而不得的那个人,也是因为如此,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永远都得不到你的爱,永远得不到幸福,若是不信,卓予韬,你可以扪心自问,这几年来,你对可安的心,究竟有几分是出于爱?”
柏翊潼说得对,和阮可安生活的这几年,他对于阮可安,从来都是抱着负责任的心态,除了这些,再无其他。
“假若我现在同你走了,同抛弃了阮可安的你一起离开,那个时候,你的心中,便不会是我,而是对于阮可安的愧疚之情。”
卓予韬瞬间脸色暗然,柏翊潼说的是事实,其实现在站在她的面前,卓予韬的脑中,已经开始不断映出这些日子以来,阮可安的委屈愤恨还有难过,那些当时明明假装不见的,此时全部都跑到了脑海中,一幕一幕,鲜活如初。
原来柏翊潼,竟是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一瞬间,卓予韬觉得,自己再说出什么,都是苍白。
停了好一会儿,卓予韬终于开口:“那么,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话一出口,卓予韬就后悔了,怎么会好,且不说她是司令的妹妹,要经过了怎样的事,才能到如今成为土匪的压寨夫人,单是她脸上的伤声音的伤,就一定是经历了很大的苦难。
柏翊潼并不介意,淡淡回答:“算不好也算好吧,你走后十来天,别的部队就攻了过来,营地被烧,大部分的人被杀死被烧死,我和极少部分的人逃了出来,遇到了下山抢劫的赵大川,不知怎的他就喜欢上我,然后我嫁给了他,逃出来的弟兄们便也成为了他手中的人,然后便是他为了我去报仇,他一半多的弟兄就是因为那次行动丧命的,那之后,我们便一直在一起。”
面容和声音,应该是那场火灾造成的吧,柏翊潼说得平静,卓予韬听得震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轻易就输?”
卓予韬在柏中良的部队中总共呆了六年,从最底层到中高层,他对部队很了解,柏中良的部队,怎么可能轻易会输。
“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可能不可能。”这世上的事总有些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就好比,这件事。
卓予韬不愿放弃:“其中一定是有原因。”
“因为有人将我们的情报给了他们,”既然他穷追不舍,柏翊潼只好说出,“既然你执意想知道,我便告诉你。是后来大川带着我报仇时敌军的一个将领说的,说是一个女人卖给他们我哥部队的情报。”
当时柏中良部队中的女人,只有二个,一个是柏翊潼,另一个,便是阮可安。
那个时候怕阮可安带着个孩子呆在屋中闷,所以卓予韬特别允许她去自己的地方去转悠,因为一直认为军中都是自己人,所以关于队伍中的那些特殊的文件,卓予韬从来都没有刻意隐藏放起来过。
卓予韬和阮可安离开柏中良的部队时,两个人身上都没有太多钱,他们一路到这个镇子是过了许多天的,随身带的那些,早应该是路上吃饭花到几近没有,后来,他们盘下这间店的钱,阮可安说是她卖了一直藏在身上的娘家给的嫁妆首饰,当时卓予韬也就那么信了,可现在想起,倘若她的身上真的还有什么嫁妆,当时她带着孩子流落到部队的时候,怎会那般狼狈?
如今想来,应该是那个时候。
“知道毁了一切全部是拜阮可安所赐的那一刻我当时真的恨不得掘地三尺将她找出来碎尸万段,可是后来,想到你们成亲时婚礼上我对她的羞辱,我就忽得意识到,这一切,恐怕便是上天对我当年肆意任性做出的惩罚,”柏翊潼抬头,头上天空一片清明,“我本无意再与你们纠缠,却没想到那晚碰巧相见,阮可安出言不逊,所以之前积累在心中对她的仇恨便一瞬间涌起,没想到最后,却连累你一再受伤。”
不过柏翊潼很快笑了,接着说:“不过上天也是非常眷顾我的,在我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让我遇到了大川,是他给了我遮风避雨的地方,是他将恐惧的我紧紧抱住说是一定会一直在我身边,一定会为我报仇,每次想到这些,我就感觉我已足够幸运。”
一路被引着,等卓予韬意识到时,他们已经到了一个摆满牌位的房间中,而柏翊潼的怀中,紧紧抱着的亦是一个牌位,上面写着“亡夫赵大川”。
是了,她的丈夫是赵大川,是那个土匪,在她最绝望最难过的时候,是他给了她光明,是他陪在她的身边,是他帮她报了仇,哪怕是砍了自己的手,他都是为了她。
赵大川,尽管他只是一个土匪,可是他深深爱着潼潼。
不过也好,这样,就算能面对自己的穷追猛打,柏翊潼依旧能看清所有,不会因为自己的热情而脑袋发热跟着自己离开,这样,她才不会跟了自己后再难过。
她对自己的爱,已经没有了。
这样就好。
如今话说开,别说让柏翊潼随他走,就是他自己留下来,都是没有任何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