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你知道我为什么把遗诏放在诗经旁边吗?”
“因为诗经第一句,皇上此举把对杨妃娘娘的爱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上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眼神也变得扑朔迷离。
“父皇,你还是休息一会吧。这会儿也说了很多话了。”李恪轻轻扶着皇上躺下,又给皇上慢慢的盖上被子,等他睡着了,才缓缓的和我退出来。
“恪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会做你该做的事情。”
“还是墨儿了解我,那你呢?”
“我准备去找高阳。”
回到飘零的房府,看到不同往日的景象,心中很不是滋味,以往的门庭若市被现在的门可罗雀取而代之,依附房家的那些人也树倒猢狲散,二哥整天借酒消愁,大嫂不知去向,只有高阳和三哥三嫂算是房府里最清醒的人。
“墨姐姐,父皇他怎么样?”我一回来,高阳就迫不及待的拉住我询问皇上的情况。
“步摇,皇上他好点了,他还惦记着你,让你别担心。”我深吸一口气,颓然的坐在房府花园中的石头上,刚刚进宫的情景让我着实紧张,现在恨不得把憋住的气全都舒出来。
“既然如此,那墨姐姐为什么脸色还这么差?”
“我……”我一时语噻,不知道如何回答高阳这个尖锐的问题。
“是不是父皇的病根本就没怎么好?而你们却瞒着我?”步摇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看来皇上的病是瞒不住了。
“是,皇上不怎么好。”
“父皇一向身体英朗,怎么会忽然就这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步摇不相信的说。
“一言难尽。”我低头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高阳实情,因为她太冲动,要是她知道了,会直接找长孙无忌拼命。
“到底是为什么!墨姐姐,你什么时候和三哥一样,什么都不告诉我!”高阳有点发怒,而我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高阳,你先别激动,听我说。你应该相信你三哥会处理的。”
“你们什么都不跟我说,是不是认为我会坏了你们大事?”
“不是的,高阳。不告诉确实完全是因为为你好。”
“为我好,你们就不该欺骗我!当初辩机的事情,你们就该为我着想!”
“错了,辩机是无辜的,但我们更不想搭上你!”
“墨姐姐,以后不要瞒着我好不好?三哥不告诉我,你告诉我好吗?”高阳央求道。我有点心软,但还是坚持不告诉她这件事,对不起,高阳。
“高阳,以前的事情我们就不提了,我来是想告诉你,这段日子,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先和我或者你三哥商量下,千万不可贸然做主,知道吗?”
“墨姐姐,我即使再没心机,也知道这其中利害。”
“二哥呢?”
“我不知道房遗爱的行踪,见过他几次,也是在他醉生梦死状态下。”
“好吧,那你跟我去找二哥吧。”
我和高阳找遍了房家,终于在三哥的房里找到了二哥,没想到他现在还算清醒。
“房遗爱,你怎么会在遗则这里?”高阳无不惊奇的问。
“启禀公主殿下,我来遗则这里是有事相商。”二哥十分阴阳怪气。高阳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便在旁边气的不说话。
“二哥,何必要和公主这么说话。”三哥也在一旁打着圆场,这时二哥终于注意到了我,上下打量一番后,面无表情的问:“小妹来找我有何指教?”
“我来是想告诉二哥……”说到这里,二哥原本坐在桌子上终于跳了下来,打断我说:“小妹是怕我坏李恪的事情,让我在房府老实呆着吧。”
“是,我是这么个意思,可不是为了怕你坏事,而是为了不让你惹事。”
“那多谢小妹惦记着了。”二哥扔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只留下了个背影给我们。我们正说着话,忽然听到房春气喘吁吁的跑来禀告
“不好了,三公子,小姐,陛下宾天了……”
“什么!你再说一次!”三哥和我异口同声的叫起来,房春接着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重复了一遍:“皇上薨了……”
我猛地跌在地上,心里告诉自己,这个事情不是真的,可房府匆匆来往的人及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告诉我,国丧真的来了,我为皇上而悲痛,更为恪哥而悲痛。我现在毫无心智,更不懂思考,只是听见三哥问:“大丧定在什么时候?”
“听国子监的人前来禀告,说是定于壬戌日,也就是二十天以后。”
“那是不是所有的命妇贵戚全部要参加?”
“是朝廷六品以上所有家眷都必须到场,当然包括三公子你和小姐,还有郡主。”
“对了,大嫂呢?好几天没见她了。”
“听丫鬟说,她去娘家了,得一阵子才能回来。”
“那你先派人把大嫂叫回来,这种大事他不能不到场。”
国丧虽然还有一些日子,但整个长安城的气氛已经开始凝重,就连摊贩们也不敢大声叫卖,唯恐得罪了官府。现在我无心欣赏街景,只想赶快赶往吴王府,见到李恪。
“墨儿。要不要我陪你去吴王府,我不怎么放心?”三嫂大概见我面容憔悴,十分担心的说。
“不用了三嫂,三哥最近也很累,你在家陪着他吧,我不用担心。”我故作坚强的回答,可是真到了王府门口,我竟有些犹豫了。几经思考,还是去了李恪的书房,我知道他一定在那里。
“恪哥……”我轻轻呼唤一声,李恪放下了正在写字的笔。
“墨儿,你过来看看我这几个字写的怎么样?”
我望向他,他很平静,没有表现出一丝要流泪的意思,可我看这个字,我便明白了他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悲痛,他这样我更加害怕。
“恪哥,你要是想哭,你可以尽情的哭出来,这里没有别人。”
“你还没告诉我,字写得怎么样?”
这是一幅字,上面只有两句话:归来不买食,父子分半菽。
“这是诗经的句子,恪哥,你别这样,这样我会很心痛。我知道,你对皇上其实感情非常深,皇上的逝去,对你来说,是个重重的打击。”我用手扶着他的脸,仰着头,静静的等他的回应。
“墨儿,父皇一向对我要求严格,可我敬他爱他,把他视为我的楷模,这些年心结没有解开,直到现在我才知道父皇对我是多么用心,可惜为时已晚,我曾试图寻找解药,可没等到我派人出去,就从宫里传来消息,我好懊悔,我悔我没能及时察觉,也间接害了父皇。”
他看着我,表情由僵硬到缓和,终于,他支撑不住,通一下跪在地上,头已经快触到了地面,
我蹲下来,让他靠在我怀里,我们就这样默默的靠了几个时辰,从午后到傍晚,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动一动,直到我的手臂实在发麻,便想动一动,不成想却打扰到他:“墨儿,是不是很累?”
他从我怀里出来,小心的替我揉揉胳膊,眼神里充满了心疼。
“我没事,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
“何必言谢?”
“真心的。”
“恪哥,对不起,我没能找到解药,是我对不起你和皇上。”
“这不怪你,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李恪说了这么一句话,让我心又漏跳了半拍,看来皇上的死,让他下定决心一些事情了。
“对了,你的王妃是不是要从益州来?”我想起了一件事,心情突然又失落到极点。
“是!”他一下子抱住了我,没有再说第二个字,我知道他心中的痛楚,真希望时间就此停留,可是皇上的丧礼我不能名正言顺的跟随着他,而只能在心里默默替他心痛。
皇上的葬礼之前,我必须抽时间去一趟皇宫,这段时间,我极为内疚,我为没有尽快找到解药而内疚,更为没有早点告诉李恪挽救皇上而内疚,我更内疚的是,没有亲手手刃凶手,让李恪经历丧父之痛。尤其是无意听到两个宫女谈话时,更加加重了我内心的愧疚。
“哎,你知道吗,皇上不是已经好多了,怎么又?”
“皇上也是强撑着,还不都是为了吴王及时回来。”
“对了,听说上阳宫有个小太监死了”
“啧啧,死得好惨。据说是绑一块石头沉入湖底淹死的。”
“还有,你不知道吧,我和打捞的太监很熟,他们说,不光这样,身上还被刺了十八刀,不知道谁这么狠心下这么重的手,我告诉你,你可一定别告诉别人。”
这个太监的死,我并不奇怪,绝对是李恪所为,以我对他的了解,恐怕这个太监只是第一个,下一个就是陆云曦了,那个我原本以为心地善良,毫无城府的丈夫,其实才是最大的伪君子。而我,只会坚定的站在李恪这一边,看来腥风血雨就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