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只有他和李愔感受最深了吧。还有那些围绕着淑景殿的灰色或者黑暗势力,比如武媚娘,都让它变得不同寻常。
我推开淑景殿的大门,沿着上次和李贞走过的甬道慢慢走进了密室,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这条密道是谁所建的,当时是出于什么目的,又怎么会通往太极殿。路越走越窄,我知道快到太极殿了,当再慢慢走近,已经可以听到里面太监的说话声。我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在密道里等着,注意着密道口外的动静,只听一个宫女自言自语:“这都第十张了,皇上吩咐我扔了,这倒是为什么啊。”
“嘘,别乱说话,你进宫时间还短,皇上每逢杨妃的生日都会如此,年年不变。而今天,通常皇上的心情也不是很好,你千万别惹到他。好了,你先把东西放着,忙去吧,一会我来扔。”另一个宫女急忙打断她。
他们声音虽然不大,可谁让我隔着那么近,我听得一清二楚,不多时,两个宫女都走了,我见时机已到,慢慢的推开了密道的大门,整个大殿空无一人。正准备找个地方藏好,忽然,我一眼瞥见了黑色条几上的托盘,里面静静的躺着几张纸,我轻轻的拿起来,一字一句的读着,这是皇上的笔迹,字里行间,没有一点皇帝的威严,只是一个慈父的无奈与疼惜,我深深的被它触动了,这不是我所认识的皇上,也不是爹爹这样的大臣认识的皇上,而应该是李恪认识的父亲。虽然只有短短的几页纸,可一个父亲的心情却跃然纸上,他是那么心痛,他失去最爱的女人,也得不到最爱的儿子的理解,他是那么孤寂,如同他这个儿子,他们又如此相像,谁都不肯先向对方说一句,尽管他们是那么爱彼此。这些字写得那么用力,就像用血来书写,读起来令人潸然泪下,连我都动容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那一刻,我决定,如果将来有机会还能见到他,一定让他看看,这一个父亲的内心。正想着,听见那两个宫女说话的声音,看来他们快回来了,我迅速将纸藏在衣衫里,找了一个地方躲了起来。
“哎,我放这里的纸怎么不见了?”
“也许是被风吹走了,反正都是要扔的,别管它了,不见就不见吧。”
“也是……”听他们有的没的聊的火热,我只好乖乖的藏着,大气不敢出一声。可过了好久,他们就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好不容易等到皇帝传唤他们,我便在后面悄悄的跟随他们进了大殿,躲在帷幔的后面。太极殿很空旷,整个大殿只有皇帝一人,更显的冷清,顿时,我感到阵阵凉风从脖子边吹过,也吹起了地上满目的狼藉——遍地的纸屑。看来皇上不仅扔了不少,也写废了撕了不少,我想,内容应该和我拿到的差不多吧,至于为何写了再撕,撕了在写,充分说明了他内心有多纠结,他恨不得这些字迹马上让李恪看到,可他又不愿意他看到。看到皇上映在地上孑然的影子,我看着有点难受,他让我想起自己的父亲,父亲一直跟随他,从伐隋到玄武门,再一起开创盛世,现在他们也老了,他和父亲一样都生了华发,我正聚精会神的盯着皇上看,却没注意,自己的脚踩到帷幔的底边,差点绊一跤的我,忍不住叫了一声,这时,我忽然感到大事不妙,脸上开始浸出汗来,而皇上,本来正专注的低头写字,听到这边的声音,自然朝这边走来看看,在周围转了一圈,可能在观察着,我屏住呼吸,他接近了帷幕,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快的都快跳出胸膛了,他在这附近立了一会,忽然,呼啦一下,帷幕被剑劈成了两半,而我,完全暴露在他的面前,他本来自上而下的剑在我见到我的一刹那也忙不迭的转了方向,顺势从肩上掠过去,我大惊失色,皇上则更为惊讶。
“怎么是你?”他的语气也带有一丝慌张。
“臣女拜见皇上。”可能刚才被惊吓太久,现在就像一根紧绷的弦松了下来,没有筋骨,行礼也如一滩泥一样。
“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看了看我,又望了望我身后的方向,显然已经猜到大概。
“我……我”我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不能出卖李贞,可又不能实话实说,怎么办呢。正在这时,只听他问:“看在房卿的面子上,恕你无罪。是不是恪儿告诉你的?”
我倒舒了一口气,既然他这么问,我索性承认了吧,虽然李恪从没告诉过我,不过他对我说,才似乎更为合理。
我点点头,而他语气也平和了不少:“起来吧。你到这来做什么?”
这种情况下,我总不能说专门来看你的吧,人在紧张的时候,通常脑子都转的飞快,我终于想出了一个没有破绽的理由:“齐王妃娘娘告诉我,今天是杨妃娘娘的生日。皇上你也知道我和吴王……”我装作难为情的样子,接着说:“于是,我就想去淑景殿缅怀一下娘娘,可误打误撞的发现了这条密道,然后我就来到这里。请皇上饶恕遗墨好奇和莽撞之罪。”
也许是我的“谦恭”打动了他,更可能的是我提到杨妃,触及到他的心最柔软之处,他竟温和起来,亲自扶起了我:“朕不怪你,让你发现也是天意吧。”
“墨儿,朕拆散你和恪儿,你不会怪我把?”他没有用朕,而是用了“我”字,看来他也是一个父亲的心情和我交谈。
“臣女不敢怪皇上,而且我知道,皇上也有苦衷。”
“奥,你知道?说说看。”
事情到这一步,索性,我就撞着胆子说了起来:“皇上其实非常关心吴王,但他不了解你的心思,甚至对您有所误解。”
没想到,皇上听到我这话,神情竟然异样起来,甚至我可以理解,他有点忍不住想落泪,要不是我在旁边,这位大唐英主就会展现他的真性情。好久,他才又开了口:“墨儿,你果然心思细密,但你都能知晓的事,恪儿为什么就不懂呢。他不是不懂,是不相信。”
“相信有一天,殿下他会懂的。其实他心里很苦,常人难以忍受的苦。皇上要给他一点时间,我也曾误会吴王,但我终于明白了他的苦衷。”
“还是你比我了解他。我和恪儿能有你,是我们的福气。”
“皇上谬赞了,墨儿说一句大不敬的话,皇上您明知道吴王的志向,为何不支持,还要一再的阻挠呢?”
说罢,我再一次跪了下去,不知道此话会不会激怒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都是我害了他,恪儿从小就处于深处内忧外患之中,于内,他是最优秀的皇子,深为众皇子所嫉妒,于外,又被大臣们所不容,不光是长孙无忌,甚至你爹都不容他,我知他处心积虑要争,就是争一口气,可是我压制他。甚至瓦解他的努力,都想让他明白,与世无争才是最安全的保全方法,我那么爱杨妃,怎么可能不爱我和杨妃生的孩子呢,我不是不重视他,而是太重视他了,所以才想尽办法保全他。恪儿是那么要强,拒绝任何人的帮助,包括我的,这也是他腹背受敌的原因。只是,随着年纪的增大,我越来越在想,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误,自己一味的打压恪儿,可丝毫没有让他得到半点好处,却伤害了他,让他失去了你。”
听到皇上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我真的很感动,没想到皇上不光了解李恪,也了解我,他对李恪的爱如此之深,都能做到爱屋及乌,连我都不忍伤害,也许,与其说李恪在他间接“逼迫”下放弃了我,不如说他们其实都没有真正了解彼此。起来说话吧。”
“谢皇上。”我起身,还是能闻见皇上身上那种奇异的香味。我在思考,要不要把真相告知皇上,但我现在还没找到解药,不过任凭这么发展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而且我现在没有证据指正陆云曦,若是阻止皇帝服药,岂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杨妃的吗?”
“臣女不知。”
“我和杨妃第一次相识,就是在密道。我们两家虽然是亲眷,不过她当时贵为公主在长安,而我在太原,之前我们从没有见过对方。直到我攻进了皇宫,照理说,皇宫那么大,我是没理由发现这条密道的,可我却冥冥之中进了这太极殿,就在你刚才出来的密道口,听到杨妃啜泣的声音,我一把把她拉了出来,她当时的眼神就像小鹿那样无助,瞬间就融入了我的心。所以刚才看到帷幔后的你,我就想起了她。你们的眼神是那么想象,我才不忍责罚你。”
皇上娓娓道来,脸上显现出笑容,平静而绚烂,回忆起往事,他一改以往的严肃,看来年轻时,他也有一段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