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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学校的新年假期结束了,可她还依然住在医院里。她问梅姨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医院。“梅姨明天去问一下医生。”梅姨总是这样回答她。

然而一天又一天过去,许戈还是没有离开医院。手术处隐隐作痛的感觉总是让许戈忽然间泪流满面,她一个人时就任凭它们四处流窜,有人在时她会低下头往洗手间跑,在冲水声中把脸深深地埋在水龙头下。

一切好像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即使蓝天白云依然,即使透过医院窗户看到的那座圣殿山英俊一如往昔。那些不一样表现在许戈面对窗户发呆时,爸爸来到她身边,手还没有触到她,她的头和脚就开始颤抖起来。在颤抖中她的脚飞快地走到床前,用和她脸色一样苍白的床单蒙在头部,整个身体在床单下瑟瑟发抖。

那些不一样表现在她忽然间就讨厌起梅姨对她的好来,讨厌梅姨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专揭她的伤疤。梅姨甚至开始小心翼翼地和她说话,尽挑一些她以前喜欢听的话:“小戈越长越漂亮,都把梅姨的眼睛迷住了!”

那些不一样还表现在,她忽然间就戒掉了主动招惹那个人的臭毛病。以前他穿白色衬衫时她故意用沾满颜料的手去碰他一下,惹来他的皱眉。她心满意足地低头偷笑,故意踩他一脚后一脸无辜说:真小气!我又不是故意的。

曾经,这些、那些臭毛病是沁入她味蕾的蜜糖。

她不仅戒掉了那些臭毛病,还在每次面对他时选择了长时间去看着他的脚。

关于美利坚合众国的那位“汤姆大叔”的事情,即使以政府封锁了大量消息,但并不妨碍人们对这件事情的讨论热情。

洗手间、食堂、电梯、长廊的一角,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

即使有五六个武装组织宣称他们为杰夫·纳什的死负责,可无论是以色列人还是巴勒斯坦人都更愿意相信那是圣殿士所为。

孩子们在谈论起那件事时更是眉飞色舞,他们相信,那一晚,披着红色披肩、佩戴黄金盔甲、手持着长矛银盾、坐着黑色苍鹰的圣殿士曾从他们头顶上呼啸而过。

夜风刮动窗外的树枝,树枝打在窗户玻璃上,手一抖,许戈醒了。

睁开眼睛,有一人坐在她床前。正像孩子们所形容的那样,黄金盔甲半掩于红色披肩里,借助窗外漫天星光,瞅着她。

许戈眼睛一眨,眼泪出来了:“是你吧?是你用长矛刺穿了他的胸膛?”

许戈也和那些孩子一样坚信,是圣殿士惩罚了杀害她同学阿曼达的凶犯。

圣殿士没有回答,手指抚过她眼角。她的眼泪沾在他手指上,他说:“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怎么变成了哭包?”

这个许戈知道,她也想回到以前的模样,不待见她的同学们她也不愿意待见他们,高年级学生要是揍她,她就咬着牙揍回去,虽然她力量小,可有种观念驱使着她:“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一下;你再打我一下,我肯定要再还你一下。”最后那一下都是属于许戈的。但结果都是对手的手轻轻松松地搁入衣兜里拍拍屁股走人,而她则鼻青脸肿地留在原地。

许戈比谁都不喜欢自己变成哭包,她赶紧把眼泪擦拭得干干净净,眼前重新回归清明。

圣殿士正微笑着注视着她,手触了触她额头的刘海:“以后就要这样,一直都要这样。”

不远处是沙发床,梅姨就在沙发床上睡觉,对圣殿士的到来丝毫不知。

最近梅姨和她说话时都背会过身去,前天许戈问梅姨“他”为什么要在地下室囚禁那么多孩子。“那是因为他需要那些孩子来做实验。”梅姨这么回答她。梅姨在回答这个问题时,眼睛望着窗外。

真是那样吗?狭窄的车厢里,那只递给她瓶装水的手衣袖是半挽着的,而去接瓶装水的那只手还很小。最近许戈总是想着这一幕。

她看着坐在床前的人:“那个美国人,他……”眼泪又开始在眼眶打转,“他为什么要抓走那些孩子?”

他回望着她,给出和梅姨一模一样的回答,回答完后又加了一句:“圣殿士是不能说谎的,一说谎,肩膀上就会长出黑色的翅膀来。”

她没看到从他肩膀上长出黑色的翅膀,这么说来,他和梅姨都没有撒谎。

“可……”刚刚说话,含在眼眶的泪水就掉落下来,许戈慌慌张张地解释着,“我没有不相信你的话,是它们自己掉落下来的,我……”

她眼眶里的泪光似乎刹那间过渡到了他眼眶当中,近在耳畔的那声“小戈”沾着水蒸气。

“小戈,你猜对了,是我们惩罚了那个杀害你朋友的坏蛋,我,和我的朋友们。”

“是你用长矛刺向他胸膛的吗?”

“不是。”

“那是谁?”

“小戈,想知道你为什么眼泪会忽然间变得这么多了吗?”圣殿士并没回答许戈的问题。

许戈点头,她很想知道自己这阶段眼泪为什么会这么多。

“那是因为你生病了,生病的人情绪总是特别脆弱。”

许戈隐隐约约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应该是吧?就像那次长冻疮一样,一到晚上她总是眼泪汪汪的。

“等你病好了,你就不会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了。等病好了你就会发现,一切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许戈点头。

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圣殿士在离开前和许戈透露了两个秘密,第一个是她明天就可以离开医院了,第二个是明天耶路撒冷会下雪。

这一次,许戈偷偷睁开了眼睛。她现在在生病,偷偷看一下圣殿士的穿墙术应该没有关系吧?她心里实在好奇得紧。

让许戈比较郁闷的是,圣殿士是打开房间门离开的,还不忘朝她丢出得意扬扬的眼色:我就知道你会偷看我的穿墙术,那么潇洒的穿墙术,哪里能让你们这么容易看到!

第二天,梅姨告诉许戈,医生说她可以出院了。

耶路撒冷最冷的一月份,许戈离开了医院。爸爸走在最前面,梅姨把她搂在怀里,那个人拎着她的包,在下台阶时会伸出手来拉她一把。

站在医院门口,许戈仰望着天空,天蓝云白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下雪的天气。

一定要下雪才好啊!下雪了她就有理由去相信圣殿士的话了,那些来得莫名其妙的眼泪都是因为她生病了。

面包车在延伸的公路上行驶着。

虽然许戈来到耶路撒冷已经有五年时间,可顾及她的安全,爸爸每天都会在她耳边警告:“许戈,不要到处乱跑!”所以,这座城市的很多路、很多地方许戈都不认识。

透过车窗,许戈看到了耶路撒冷新城最时髦的广场,看到了频频出现在高年级学生口中的鹅蛋形电影院。她的目光在电影院那里逗留了几眼,传说电影院和快餐店之间有一条窄小的小巷,看完电影后的男女都躲在那条小巷里接吻。

许戈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那条小巷,目光恋恋不舍地聚焦在那些色彩鲜艳的电影海报上,看着它们逐渐变小、变远。

回过头来,许戈触到了那双落在她脸上的眼眸,那眼眸比电影海报上迎风而立的青年还要勾人。她赶紧低头,却在低头间看到有两只手一动也不动地搁在座椅垫上,仅仅差那么毫厘,它们就可以彼此触碰到一起了。

他送给她的戒指被放在贴身衣兜里,把她的一颗心烙得怦怦乱跳了起来,脸微微发烫。

他和她说话,语气比平常低一点、沉一点:“想看电影的话,告诉我。”

第一秒许戈内心是窃喜着的,但那天从他口袋里搜出的两张电影票让许戈的脸迅速地垮了下来——已经和布朗家小小姐看过电影的人,居然还有脸来邀请她看电影。这个人知不知道那两张电影票让她那几天饭量大减,害得那阵子梅姨老是调侃她:“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红扑扑的苹果脸都快要变成茄子脸了。”

她恼怒地盯了他一眼,谁知,被盯的人没有丝毫不高兴,反而微微扬起嘴角。

好狡猾的人,知道他一笑她铁定会被迷住,所以使出了杀手锏。

我才不要看他,我可没被他迷住!她转过脸,赫然在前车镜上看到梅姨的脸。那张脸也是扬着嘴角的,好像她刚刚的行为是一件让人十分欣慰的事。

许戈猜,爸爸一定也透过车镜在观察着后座发生的事情,一颗心不知道为什么黯淡下来,目光落在车窗外,呆望着。

约半个钟头后,车子在他们家门口停下来。爸爸先打开车门,梅姨整理着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许戈的目光紧紧跟着自己的爸爸。

圣殿士说了:“一切并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没有!

爸爸并没和以前一样,一下车第一时间往那个人的方向走,而是停顿在那里。那会儿许戈心里紧张极了,就怕他会朝着她这边走来,然后给她开车门。

不要!爸爸,如果你往我这边走的话,会让我觉得特别奇怪。许戈在心里念叨着。

终于,停顿在车门前的人移动了脚步。许戈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切还和平常一样,爸爸还是那么重男轻女,刚刚之所以停顿,是因为他外套被车把手钩住了。

晚餐十分丰富,餐桌上没有许戈讨厌的阿拉伯熟食。

夜幕降临,许戈还是没有等来她盼望的那场雪。她回到自己房间,打开衣柜,看着衣柜里那件中长阿拉伯式棉袄。

许戈有两件差不多类似的棉袄,一件颜色较深,一件颜色较浅,深色的那件……现在已经不在了。许戈打了一个冷战,迅速把那件棉袄扯下来装进袋子里往窗外一扔,关上了窗户。

她挑了一件短的中式棉袄穿上。桃红颜色的中式棉袄看起来很喜庆,每次许戈穿这件衣服时,梅姨总是地说:“小戈像个福寿桃。”

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人现在看起来既不像苹果也不像福寿桃。她摸摸自己的脸,那张脸现在有点像茄子脸了。

那个人的房间就在她的房间对面,他学习的书房紧紧挨着他的房间,从书房窗户映射出来的灯光在诱惑着她。

和无数个寻常的夜晚一样,他坐在灯下,摆在他面前的是厚厚的外文书籍。许戈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身边,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他一抬起头来,她的脸就望着窗外。

许戈喃喃着:“怎么都不下雪?”

从回家后许戈就开始等待着天空飘下雪花来,等待过程中她心里闷得慌,就害怕天空迟迟没有落下雪花来。然后她就来到了他身边,也许待在他身边不会闷得慌。

怕他赶她走,她多加了一句:“等到下雪我就会回自己房间,我不会打扰到你的。”她捂住嘴,做出会小心呼吸的动作。

他看了一眼窗外:“你确定今晚会下雪?”

许戈点头。其实她也不大确定今晚会不会下雪。他目光回到书本上,许戈眉开眼笑着搬来了凳子。一旦那个人不说话就是默许了她的行为。

她手托着下巴,专注瞅着他,然后把下雪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直到书房门被推开。不需要回头,许戈就知道进入书房的第三个人是谁了,爸爸再一次要执行清场任务了。

她拽住那个人的手腕,眼巴巴地看着他。那个人好像没意会到她的请求,目光落在她拽住他的手腕上。好吧,又一次没戏了!她不甘不愿地松开了手。

“她没有打扰到我。”

许戈发誓,那时她没有在心里念动咒语。可没有念动咒语却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她得意扬扬地看了自己爸爸一眼,看着他可奈何地离开,门再次关上,房间再次变回只属于她和他两个人的世界。

现在会不会下雪仿佛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贴身放着的戒指提醒着许戈一件事情:她这未过门妻子的身份可是货真价实的!看,刚刚她就利用这个身份捞到了好处。不然,许戈想不清楚他为什么会一反常态 让她留在书房里。

她傻傻地冲着他笑。他皱眉,说:“不会有下次了。”

她表面上乖乖点头,心里却说着:才怪!

书房重新回归安静,窗外夜色更为深沉。

快乐的小泡泡在许戈心里闹腾着,争先恐后地来到她的舌尖,促使她开口。那说出来的话羞答答的:“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的话好像破坏了气氛,这次他不再皱眉,而是盖上了书本。许戈慌忙假装着观察窗外,嘴里说着:“我刚刚好像看到雪花了。”

窗外静悄悄的。几分钟后,书本被重新打开,书房响起富有节奏的翻页声。许戈下巴搁在书桌上,脸朝着窗外,眼睛睁得大大的。渐渐地,眼皮变得厚重起来。梦里,雪花夹杂着书香,在雪白的世界中,他由远而近:下雪了。

那声“下雪了”近在耳畔。许戈睁开眼睛,窗外白茫茫一片。

真的下雪了!

那场雪下在午夜来临之前。

许戈打开房间门,找到楼梯、爬完所有楼梯,跑到楼顶上时它已经演变成为一场鹅毛大雪。

那场雪,是许戈来到耶路撒冷后遇见的最大一场雪,她在楼顶站了还不到五分钟,雪花已经没过了她的鞋。

圣殿士说得没错,真的下雪了!

世界一片纯白,在纯白的世界里,许戈的心安静得就像最初来到耶路撒冷的第一个晚上。

仰望着这座城市正中央的那座圣殿,它还在那里,什么也未曾改变过。有脚步踩在雪花上,发出动听的声响,来到她身后。

“你把外套忘了。”桃红色的棉袄被递到她面前。

怪不得她有点冷呢!穿上棉袄,耳朵倾听到他想离开的声音,她抓住了他的手:别走。

她和他变成肩并肩站着,谁也没有松开彼此的手,他的掌心里有她心里期盼的温暖。

那温暖是春暖花开时渗透进泥里的雪水,冬天的风吹来从不知名的树上掉落下来的种子,那种子在雪水的滋养下生根发芽,随着第一缕春风的到来穿透了土地,开在田野里、墙角下、谁家的窗台上、半山腰、悬崖峭壁……

她是那穿透了泥土的种子,春风吹过,眨眼间长成小小的大人模样。

她侧过脸,不避讳眼眶里的泪水,冲着他笑。这一笑就带动了眼角的肌肉,肌肉松开,眼眶里再也盛不下泪水。泪水伴随着那声“阿特”,像初春里的花骨朵。

他说过,他亲近的人在写信给他时叫他“阿特”,他和她都悄悄地山盟海誓过了,以后长长的日子里,他们都会在一起,不是亲近的人又是什么?

从此以后,那个人要变成她的阿特了。

阿特,阿特,阿特……

“阿特,我现在很开心,因为,下雪了!”

那声“阿特”让一个死气沉沉的符号骤然间跳出清一色的淡黄色纸面,变成了一个声浪,熟悉而陌生,也让他如此猝不及防。

在他还叫许醇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叫许戈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给他的印象很模糊。

他见过她蹲在地上自己一个人玩,长长的鼻涕垂落,快要到膝盖时用力一吸,鼻涕像变魔术般没有了。这无意间见到的一幕,让他连续几天喉咙一直咯咯作响。

他见过她把她手中油腻腻的零食送到那只叫“花花”的小狗嘴上,等到小狗把她的零食吃完,又若无其事把“花花”吃剩下粘在她手指上的芝麻舔得干干净净。这一幕让他把当天吃的东西都呕了出来。

隔日“花花”不见了,她漫山遍野地寻找,可一直没有找到她的“花花”。之后,她宣布以后再也不养小狗和小猫了。他松了一口气,他可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打发走那些小猫小狗。

他还曾经数次漠然地站在角落,看着她和高年级学生打架,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到了她嘴里就变了:“不小心摔了一跤。梅姨你都不知道我们学校的那些路有多讨厌!”

关于那个叫许戈的小女孩,他大致知道那是一个不管怎么吃都不会长高的小不点儿,圆脸很爱笑。她每天早上起来一张脸都红扑扑的,笑起来眼睛就会往下弯,话很多,永远一副不知道忧愁的模样。

与其说那是一个名字叫作“许戈”的小不点,倒不如说那是大人们刻意打造出来的娃娃,模样可爱,毫无攻击力。不过这款娃娃比橱窗里摆着的要多出几样功能,那些功能看在大人们眼里就变成了一种成就,他们沾沾自喜着:我对她的保护是对的,她看起来多么的无邪天真。

那款叫“许戈”的娃娃多出来的几样功能看在大人们眼中是有趣的,可对他来说,那就是一种类似于神神叨叨的噪音。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对那款叫“许戈”的娃娃,也许就是在多年后遇见时,会心不在焉想:“嗯,小娃娃换了一身衣服,变成大娃娃了。”

那天晚上,他看到她一身血,安静地躺在树林里,长长的头发被掩埋在流沙里。

抱起她时,他感觉那是他从水里捞起的一具尸体,一具曾经拥有过生命的尸体,曾经活生生地,会偷偷整理落在他鞋里的沙子,会把他的机车擦得锃亮锃亮。

原来,那款叫“许戈”的娃娃也拥有着人类受伤时的征兆,捞起她时,一手的血。

他背着她狂奔,背上的重量越轻盈,他的脚步就越沉重。她是多少岁来着?十岁、十一岁?十二岁?十三岁?

“许醇,再过几天就是我十二岁生日了,你得送我礼物,听到没有!”不知时日的某天,她曾经这样大声地说过这样的话。

十二岁?他汗流浃背。

2002年,耶路撒冷最寒冷的一月份,在鹅毛大雪中,他认识了一位叫许戈的女孩。

叫许戈的女孩子不再是一款大人们精心打造出来的娃娃,那是一个个头有些小的女孩。女孩有一双即使生气时看着也像在微笑的眼睛,那样的一双眼睛让人总是无法和不幸联系在一起。

但他见过从那双眼睛里落下泪水。

他想过,也许他可以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可最终他还是选择把手放进兜里。他已经让她待在书房里,也按照她说的留下天台上了。假如帮她擦眼泪的话,就变成了一种额外附加,这世界上所有额外的附加都有可能变成一个个的无底洞。

若干年后,他也许会忘了这个天台、这场鹅毛大雪,还有那名叫作许戈的女孩都说过一些什么话,以及关于她的具体长相和爱好。

但有一件事情他想他不会轻易忘记,第一个真正叫他“阿特”的人,名字叫许戈。

“阿特”那是母亲送给他的特殊符号,至于那个“婚约”,会随着即将到来的离别变成一串极其模糊的印记,变成日后他们各自口中的话:“当时我们太小了,只是在闹着玩。”

那场雪像冬季最后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声势浩大,连绵不绝。

雪花融化,太阳光变得明晃晃了起来,一些走在街道的男人在明晃晃的太阳光下把外套拿在了手里,女人们也悄悄地把冬天里深色的头巾换成了明亮色彩的轻薄头巾。

一旦女人们换上轻薄的头巾,就预兆着漫长的夏季即将拉开帷幕。

三月来临时,许戈镜子里的一张脸重新变得圆鼓鼓,乍看起来像被人在腮边塞进了两团棉花。她的食指指向着镜子里的自己:小胖妞啊小胖妞!

“那里胖了?”梅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手往她腰间捏过去,“哪里胖了?就一火柴棍。”

夜晚许戈偷偷潜进那个人的书房里,强行把脸凑到他眼前:“阿特,我觉得我长胖了,你觉得呢?”

他看也没看:“是有点。”

她还想再说上一句,但在他眼神警告下乖乖地闭上嘴巴,轻手轻脚地向着房间门的方向。这样已经够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把她当空气了。而且,上个月他们偷偷约会了。在许戈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去了旱冰场。虽然只是在一边看着,可回家路上他用他的钱给她买了饮料,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这样的美事,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离开房间前,许戈还偷偷看了他的嘴唇一眼,学校很多高年级女生都在私底下讨论着一件事情,作风最大胆的玛丽宣称,许醇是她最想接吻的对象。

尽管那些女生对玛丽的行为充满了唾弃,可在说到许醇时却都是一脸陶醉的模样,也许那些女生们心里在想着和玛丽一样的事情。

一想到她的唇和他的唇曾经那般近距离地接触过,许戈的内心就羞涩了起来。即使心里想着和他能再来一次,可许戈觉得目前还不是她和他接吻的好时机,起码得等到明年。明年她就十四岁了,到那时她的嘴唇肯定会比现在丰满一些,到时候他吻起她来感觉应该会好一点,起码不会磕到牙床,他可以把她整片嘴唇轻轻地含在嘴里。

许戈被忽然冒上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一切都是因为昨天这一带公认最风骚的娘儿们的一句话。

站在镜子前,许戈迟疑好长一段时间才把外套脱掉,脱掉外套后是一件布料很薄的T恤,胸前两处凸起点在T恤的映衬下已经很明显了,轮廓小小的、圆圆的。

那位风骚的娘儿们说它们还会长大,她如是描述它们长大后的模样:“鲜嫩多汁,男人们每时每刻都想咬上一口。”

真下流!当时许戈朝着那位背后啐了一口。

奇怪的是,那句话整整折腾了她一个晚上,今天早上许戈厚着脸皮去请教高年级女学生。

“等你过了十二岁再来和我讨论这个问题。”

“我已经十三岁了。”

高年级女学生的语气很瞧不起人:“那就等你有男人了再来问我。”

“我有男人了!”她骄傲地回答着。

高年级学生的目光在她胸前轻飘飘地兜了一圈:“等它们鼓起来,你男人会喜欢的。”

“然后呢?”

“然后你男人会更加疼爱你。”

后面的对话让许戈在吃晚餐时不敢去看对面的人。

站在镜子前的人脸颊红通通的,迟迟不愿意把外套穿上,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这个时候会来敲她房间门的只会是给她送热牛奶的梅姨,她慌慌张张地把外套穿上,现在可不是思考它们什么会鼓起来的时候,现在要解决的应该是如何瞒过梅姨。

许戈总觉得,要是梅姨发现了她身体的秘密,会嘲笑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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