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儿夜里，白家栋带着父母去了霍家过年。
这是他们的传统。放鞭炮燃烟花，美食美酒配春节晚会。五个人坐在充满节日气氛的客厅里头，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白家栋的性子随父亲白英年，两人都属于话多的类型。有这对父子俩在，场子就永远不会冷掉。
这种家庭聚会上，最常见的话题就是子女的婚事。加上两个孩子又都大龄未婚，难免会被念叨几句。
“我去年想着今年家里能添口人。唉……到头来还是没实现。”姑姑霍元淑吃着水果叹气，眼睛瞥了瞥霍衍和白家栋。
白家栋翻翻白眼，说：“妈……这大过年的，您就别唠叨了。我哥跟我都还年轻。您没听过30 is the new 20？”
霍元淑伸手掐他，边骂道：“跟我这儿拽什么英文！”
白英年搭腔：“儿子说的也没错。现在这岁数是不能跟以前比了，动不动就活个八九十的。”
霍元淑瞪了丈夫一眼，懒得理他们，转而把注意力放到霍衍身上，“你呢？跟思婕处得怎么样了？”
霍衍扬了下眉，放下筷子，坦白道：“我跟她现在是普通朋友。”
“……这，怎么了这是？不是一直好好儿的？”霍元淑皱眉，看了自家老哥一眼后，又转向侄子。
霍衍老实交代，“不太合适。”
白家栋偷偷撇了撇嘴，内心白眼无数。
霍元庆早知道这事儿，所以他很是平静，倒是霍元淑跟白英年瞬间就起了劲儿。
“哎，这么快就分手了？”霍元淑纳闷。
霍衍轻点了下头，并不打算做过多的解释。
白家栋见母亲大人又要开始念咒语，立刻插嘴道：“妈，您先别急着唠叨！我哥现在有喜欢的人，相信过不了多久会给您领回来一个的！”
这话一出效果奇佳，霍元淑脸上那种既惊喜又纳闷的复杂表情很具喜剧效果，白英年忍不住先笑了出来，霍元庆看着也挺好奇，几个人一同看向霍衍。
霍衍原本就没打算做任何掩饰，索性直接告诉他们：“她叫林霏，人很不错。”
三位长辈来了精神，相互看了看之后，霍元淑作为代表开口问道：“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领回来看看？那姑娘多大了？做什么的？还有啊……跟思婕那儿，都那什么……说清了？”
白家栋对母亲的连连问表示傻眼，霍衍淡笑着一一作答，简单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所以，这姑娘是做刑警的？就是救了你们哥俩的那个女民警？”姑妈再次确认。
“是。”
这次换姑丈发问：“什么时候能领过来看看？”
霍衍笑道：“快了。”
说完见父亲还是一脸的关心，所以对他老人家解释道：“我知道您着急，但是她现在还受着伤，等过了年再说吧。”
霍元庆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霍元淑担心地问道：“严不严重？这做刑警的都挺危险的吧？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做这个了呢？”
“已经出院了，还在养伤。”霍衍避重就轻。他不想就观念问题，大过年的跟家人辩论。
白家栋知道他哥的意图，打哈哈道：“妈，您的问题也太多了吧？现在的警察跟以前不一样，也就是一份儿工作而已。没有那么夸张。”
霍元淑可不傻，瞪了儿子一眼后，心里悻悻然。不过见侄子不准备多谈，也觉得为时尚早，打算先看看再说。默默地看了老哥一眼，发现他老人家也不准备说些什么，自然就岔开了话题。
白氏父子接着谈起了春晚，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起来。
年三十就这么愉快地过去了，初一一早又是新的气象。
对霍衍来说，春节才是唯一能彻底休息的日子。睡到接近中午十一点钟，洗漱完毕，又跟家人吃了顿团圆饭之后，他着手准备了几份礼物。
回到房间跟林霏约好了时间，小轿车便缓缓地驶出霍家。
大年初一路况不错，没多久霍衍就到了林霏所住的家属院。
下了车，拿出礼品，刚走两步就发现她裹着那件厚厚的羽绒服，站在楼道门口等他。
霍衍快步走了过去，腾出一只手来揽住她的肩膀，笑着问她：“这么冷下来干什么？”
林霏笑而不语，领着他上楼。
来到三楼，大门已经打开了。门口还站着热情好客的女主人王玉芬。
她笑着招呼道：“快进来，快进来！你看这大冷天儿的还特地跑一趟。”
霍衍客气地回应，随即送上礼品。
王玉芬自然又是一番客套。
霍衍边答着她的嘘寒问暖，边转身替行动不便的林霏脱衣换鞋。
王玉芬看在眼里，嘴上合不拢嘴。而一直坐在客厅里头的林建国则有些不耐烦了。
林超站在走廊看着门口，脸上带笑，礼貌地打完招呼之后，无奈地看了父亲一眼。
三人顺利进入客厅之后，霍衍正式对坐在沙发上的林建国打招呼。
林建国“嗯”了一声，虽然脸色难看，却还是让他坐了下去。
王玉芬在给了林建国一个瞪眼之后，叫上林超进厨房倒茶端水果。林霏则坐到了霍衍旁边。
“你要跟我家林霏处对象？”林建国开门见山。
霍衍也不作掩饰，直接答道：“是，我喜欢她。”
林建国心里冷哼一声，忍不住暗暗观察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油头青年。虽然不懂现在的这些品牌，但好的布料和剪裁他还是看得出来的，只是这袖子上的扣子弄得银灿灿的，兜里塞着的……是块儿布？头发抹得油光锃亮，梳得那叫一个整洁。这是要干什么？英雄本色，周润发么？幸好身上没什么香味儿，不然他一定开窗透气。
一个大男人捯饬得这么细致，啧啧。
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自家闺女。白毛衣配牛仔裤，头发胡乱一绑，朴素大方。
他皱了皱眉，说：“我也不兜圈子了，我觉得你不适合我闺女。”
霍衍直视着林建国，平静地开口道：“我想知道您觉得我哪点不适合林霏？”
林建国早料到这种公子哥没那么容易打发，于是很直接地说：“哪儿都不合适。我们呢，顶多算小康人家，从来也不打算攀高枝儿。你们这种家大业大的主儿不适合我闺女。差得太远，诱惑也多，我不想我闺女将来哭都没地儿哭。”
霍衍点了点头，理由跟他想的一样。侧头看了眼轻蹙眉头的林霏，用眼神告诉她没事儿。
林建国觉得这种互动很碍眼，刚要张嘴却被林超和王玉芬打断了。
水果和热茶齐齐上桌，五个人瞬间把客厅给坐满了。
有了王玉芬，气氛自然好了很多。
“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她一边笑着发放水果，一边轻声发问。
“父亲跟我。”
“啊……”王玉芬发出遗憾地声音，问道：“母亲……”
“我母亲在我七岁的时候病逝了。”
“唉……”王玉芬点点头，顿时有些感伤，看着霍衍的表情多了份儿母性，轻声对他说：“没关系。以后就把这儿当自己的家。”
霍衍笑着感谢，随后跟林霏互看了一眼。
林建国忍不住朝老伴瞪眼，他的同情心可一点儿都不旺盛。林超则全程装着哑巴，吃喝不耽误。
“我们家小霏呢，这些年就顾着工作，连个对象也没谈过，所以他爸难免就有点儿那个劲儿。”王玉芬说着，还用手指在脑袋边比了比，意思不言而喻。
林建国这还能忍！直接严肃地斥责自家媳妇儿：“你胡说些什么！我说的是正理儿！”接着扭头质问霍衍：“你说你喜欢我们家林霏。你喜欢她什么？你了解她吗？她从小儿在什么环境下长大，都喜欢些什么，又讨厌什么，你都清楚吗？哪儿那么容易就随随便便喜欢了？”
先不说别的，至少冯健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知根知底。家里有些什么人一清二楚。而且那小子这么些年偷偷摸摸对林霏的那些好，他都看在眼里。怎么看也比这个摸不透公子哥儿强！更别说还长着一副招女同志喜爱的模样，如今这种社会风气，姑娘们都上赶着往他这种人身上糊，撵都撵不走！再低头看看自己这个傻姑娘，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就更别提什么高深的御夫本事了！
这叫他怎么放心！
王玉芬听不进去林建国的话，忍不住反驳他：“你问得这些问题都得相处过后才能知道！”
“我在问他！”林建国瞪眼。
霍衍感激地对王玉芬笑了笑，正式回答林建国地问题：“我认识林霏的时间不长，对您说的这些也确实了解的不全。”
林建国皱眉等着他继续。
霍衍看了林霏一眼，眼神温柔，拍了拍她的手之后，扭头对林建国说：“我现在说什么恐怕您都觉得是花言巧语。而且喜欢她这件事儿，我也确实解释不出来。反正就是觉得她好，想好好儿照顾她。我能跟您保证的就是我的态度。我对林霏是绝对的认真。”
林建国打量着霍衍，那眼神跟以前审犯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林霏在一旁看着，心里忍不住叹气。
她问父亲：“您上回不是说让我自己好好想清楚吗？”
林建国看向女儿，“嗯”了一声。
林霏直视着父亲，眼神坚定，“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跟他在一块儿。”
“小霏！你知——”
“爸，我二十七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林建国对闺女的这种眼神太熟悉了，每回她执意要干什么的时候，都是用这么看似平心静气，实际却毫无商量余地的语气对他宣布的。
“小霏——”
“您让我说完。”林霏淡淡地打断父亲，轻声继续：“我知道您希望我跟冯健在一块儿，但是我跟他之间是绝对不会再有半点儿可能的。先不谈我们俩的性格到底合不合得来，就凭他借着处对象的名义，挤掉我进重案组的名额开始，我就已经不可能再把他当成那个敬重的师兄了。”
“……什么重案组？”
“是啊，小霏，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个。”王玉芬也纳闷。
林霏顿了顿，还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林建国听着，脸色渐渐凝重。一旁的林超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玉芬更是气得想骂人，她白了丈夫一眼，真想骂他教出来的好徒弟！转脸对林霏说：“以后冯健那小子要是敢上门儿来，我倒是要问问他怎么有脸做出这种事儿的！老爷们儿最基本的光明磊落他都没了，还能指望他干点儿什么！”
林建国黑着张脸不吭声。他知道闺女不会说谎，而这种事儿八成也是冯健干出来的。这小子事业心一向很重。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回竟然这么怂。连光明正大的竞争都不敢！到底是太喜欢小霏所致？还是压根儿就觉得她的意见不重要？
林建国忍不住叹气，想了一会儿之后，抬头看了眼霍衍。见他还在跟小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思想立刻集中起来。
他说林霏说：“冯健的事儿先不谈，就算你看不上他，我也没什么话可说。但是我现在谈的是他，这位霍公子。你真想清楚了？”
“嗯。”
林建国静静地看着林霏，林霏也毫不躲闪地回视着父亲。
父女俩对视了一会儿，战果显而易见。
林建国重重地叹气，无力地感慨道：“你大了，我怎么反对你都不会听我的了。”
林霏心里无奈，郑重地向父亲保证道：“我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且不管我走哪条路，其实都会有无数个困难在前头等着。我只能跟您保证我会努力地走好它。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您就看在我从来没让您失望过的份儿上，给我一点儿信任吧。”
林建国看着女儿这副认真而又坚定的模样，心里不好受，说到底他也只是怕她吃亏受伤罢了。
他摇着头叹气，心里已经认了输。不再言语地端起茶杯，吸溜一声喝了一半儿。
王玉芬满意地笑了，招呼霍衍道：“快趁热喝两口茶。”
霍衍笑着致完谢，端起杯子喝了两口。
林霏看了父亲一眼后，低头吃了颗葡萄，唇角默默地上扬。
林超则忍不住悄悄观察着霍衍。就从他大年初一肯特地登门拜访，而且大大方方地表明心意来看，也不像是对他姐不上心的。更别提这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了，简直让他惊叹！他姐原来也有开窍的时候！
“伯父。”霍衍坐直了身子，看向林建国。
林建国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我会好好对她的。”霍衍说地真挚，眼神纯粹坚定。
林建国默默地叹气，心想就算他是认真的，也还是嫩了点儿。
现实是个什么东西，他们根本没有想明白。等那股子新鲜劲儿过了之后，剩下的可都是实实在在的日子。柴米油盐，平淡真实。他跟老伴儿算是家庭背景相当，可他也不敢说这二十年当中没动过离婚的念头。琐碎的东西往往最是没救，一但那个成了主因，就真是覆水难收了。
养了这么久的闺女，他还能不清楚她什么脾气性格。跟个处处细致讲究的人在一块儿过日子，就单单生活习惯这一条恐怕就过不去。更别说如果真结了婚，那就更是两个家庭的事儿了。那种生活圈子，他这个傻闺女真能融入的了么？
只不过他也明白，眼下他说什么，这两个孩子恐怕也是听不进去的。与其费这么多唇舌，倒不如要点儿实际的保证。
“我是实在没办法，才同意你们暂时处处的。”林建国停了停，看着霍衍继续：“但是我有条件。”
“……您说。”
“以后只要是你们单独出去，夜里十点之前必须送小霏回家，不得延误一分钟！”
霍衍对这种条件有些傻眼，他青春期的时候都没遇到过这种约束，一时间有些怔愣。
林霏则觉得有点儿尴尬，不自在地低头喝水。
林超有些想笑，王玉芬侧身清了清喉咙。
一瞬间没人说话，气氛诡异。
“怎么，不同意？”林建国皱眉。
霍衍回神，摇着头，想了想说：“……好，我答应您。”
林建国稍稍满意，靠向沙发椅背后，端起茶杯开始品尝。
林霏跟霍衍对看了一眼，瞧见他眼里的无奈后，忍不住笑了。
虽然捎带了一个附加条件，但结果是他想要的。霍衍索性扬了扬眉，对她露出温柔宠溺的笑容。
气氛稍后开始变得融洽了一些，主要还是王玉芬担任话题引导者。不多大一会儿，霍家有什么亲戚，元都集团是个什么公司，忙不忙，累不累，对未来有什么打算之类的问题，就都被她搞清楚了。
王玉芬不住地点头，越来越有点儿丈母娘看女婿的架势。
林建国虽然装着不在意，却支着耳朵听了个仔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