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严肃啊……”他说。
简唯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路宇铭望着她的背影，女孩穿着淡粉色大衣，背着卡其色的书包，从后面看像个小孩子。和周佩佩的强势明艳截然不同，她连生气的样子都有点萌萌的，让他觉得无比新鲜。
他忽然提高声音，喊道：“哎，其实你不仅糖难吃，歌也不好听啊。真的有必要提高审美了！”
简唯忍了忍，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她霍然转身，路宇铭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还背朝着她挥了挥手。
耳机里回荡着熟悉的旋律，这是她这些年单曲循环最多次的歌，即使最近对那个人心情复杂，也改不了这个习惯。
简唯一跺脚，恼道：“居然敢说《繁星》不好听！你回来，回来我们打一架！”
简唯问赖晓霜，觉得路宇铭这个人怎么样？
电话那端，赖晓霜有些困惑，“你说我们的太子爷？我没见过他啊，只是听说过一些，混世魔王、花花公子吧，回国没两年，女朋友就换了几打。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简唯：“呃，他和周佩佩最近来A大拍戏，碰上了。”
“他去了A大？哦对，《璀璨的她》吧？是听说去A大取景了。”赖晓霜笑笑，“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赖晓霜不语，简唯觉得不对，追问了两遍，她才说：“我还以为，你痛定思痛，决定换个偶像粉了。”
简唯顿住。
她跟江屹的事，没有对任何人说，包括赖晓霜。但赖晓霜就在江屹身边工作，自己以往隔三差五就跟她打听，这回却将近一个月没过问他的情况，她多少也能猜出个大概。
赖晓霜说：“我跟你讲，粉路大少很不错的，他人脉广资源佳，演技也还可以，当他的事业粉不定多省心呢。真的，你考虑考虑。”
一看赖晓霜就没追过星，偶像也是能凭理智选的吗？这就跟谈恋爱一样，遇上谁、粉上谁，都是缘分，自己做不了主的。
简唯打断她，“江屹最近怎么样，新戏定下来了吗？”
赖晓霜卡住，半晌，轻叹口气，“你还是不死心啊。”
“我没什么死不死心的，只是想告诉你，别瞎推荐人给我。哪天我要是不喜欢江屹了，那我就彻底出坑，告别追星狗生涯。反正，我是不可能像喜欢他那样，喜欢第二个人了。”
赖晓霜没有问她口中的“喜欢”，究竟是哪一种。她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慢慢说：“好吧，明白了。”顿了顿，“你问江屹啊，他挺好的。新戏快定下来了，放心吧……”
简唯本就是随口一问，听到这儿目的达到，很快挂了电话。
赖晓霜这边刚安静没几分钟，手机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公司的同事，“晓霜，你在哪儿？赶紧来海淀这边！”
“怎么了？”她问。
“还能怎么？静姐和屹哥又闹了！”
“吵架了？”
“差不多，静姐骂人，屹哥没理她，静姐就更生气了……疯了疯了疯了，这日子我快过不下去了！你快来帮忙啊！”
赖晓霜挂断电话，走回桌边，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觉得头有些痛。
想到最近江屹和朱静因为新片产生的分歧，以及团队里鸡飞狗跳的局面，她沉吟许久，还是觉得别让简唯知道比较好。
简唯上网查了，路宇铭在《璀璨的她》里只是男二号，戏份并不多。所以她有些担心，他如果很闲，会时不时跑来骚扰她，就像那天那样。
然而让她惊讶的是，接下来一周，他都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简唯甚至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直到某天，她正在上大课，却瞥到窗边白光一闪。
回头一看，路宇铭正站在那里。身后是白雪松枝，他一身藏蓝羽绒服，看起来清俊而干净。他似乎只是恰好经过，还玩着手机，见她看过来，笑着朝她挥了挥。
简唯诧异，用嘴型问他：你干什么？
路宇铭一愣，似乎意外她会这么跟他互动。歪嘴一笑，他一本正经地清清嗓子，也做了个口型。
太快了，简唯没看清。她重复问：你说什么？
路宇铭又说了一次。这回简唯眯着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唇，终于辨认出来了。
他说：老师在看你。
简唯悚然一惊，回头才发现，老师不知何时停下讲课，一只手撑在讲台上，笑容古怪地盯着她。
简唯坐在第一排，本就引人注目，这个老师向来跟她很熟，这么一来，全班都望着她。
过了好几秒，老师终于不再用目光折磨她，说：“你上来，把这个问题写一下。”
简唯认命地起身，拿着粉笔站到黑板前。写下第一个字前，她用余光往窗外一瞥，走廊空空荡荡，微风吹动松枝，抖落点点积雪。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江屹结束一个访谈，坐到保姆车里，赶往下一个通告地点。林皓说：“屹哥你睡会儿吧，到了地方我叫你。”
江屹很想睡，但刚才的主持人太难缠，他不得不提起全部精神和她周旋，现在脑子还停留在访谈的内容上，根本睡不着。
他拿出手机，登上微信朋友圈，打算随便看点东西换换脑子，然后再睡觉。
朋友圈里都是同行们的日常，大家各有各的活法，有正在赶戏，连拍四十几个小时，哭诉自己眼睛都肿成核桃的，也有刚结束工作，飞去大溪地彻夜狂欢，照片都是蓝天碧水的。
江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指毫不留恋地往下刷。
忽然，一张照片撞进他的眼睛。
是路宇铭几小时前发的朋友圈，从照片的角度看，是站在窗户外面往里拍的。宽敞的阶梯教室，老师正在讲课，底下坐着几十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照片的焦点落在前方第一排，一个女孩一手握笔，托腮听老师讲课。
路宇铭配词：一张偷拍。
江屹看到下面已经有他们共同的熟人留言：“我没看错吧？你偷拍周佩佩，还发她的照片？兄弟，有情况啊！”
还有人说：“戏里的场景吗？你们不是还没放过剧照嘛，当心照片流出去制片找你聊天啊哈哈哈。”
江屹也有点印象，最近路宇铭是和周佩佩在一起拍戏，这件事在圈子里还引起过议论，因为周佩佩刚跟夏策解约，路宇铭作为夏策太子爷，转头就跟她合作，实在很不给自己老爸面子，甚至有人怀疑路宇铭是对周佩佩有意思。
江屹手指滑动，眼看照片就要往上刷到看不见的地方，却又猛地停下。
他点击照片，放大，那个本来小小的身影占满屏幕，侧脸也清晰可见。
江屹脑子里像刮起一阵飓风，下意识握紧手机。
也许别人认不出来，也许大家都以为这是周佩佩，但她们是不一样的。他比谁都清楚。
他们那些短暂的相处里，她每次发呆，都是这个神情。
林皓发现，江屹这两天心情不太好。
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因为最近一个月，江屹的心情一直不好。工作压力巨大不说，他和朱静的矛盾也越来越不可调和，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两人在新片选择上的分歧。
朱静一心想让江屹接《唐宫雪》，但江屹不愿意，他更想接另一部电影。其实这件事林皓两边都能理解，江屹目前的咖位，拍电视剧稳拿男一号，片酬不出意外都有几千万，但拍电影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江屹想演的那部电影给他的角色是大反派，至于片酬更是一言难尽。电影的片酬向来比电视剧低，通常来说，只有一线大腕才能真的靠拍电影赚到钱，别人拍电影更多是为了刷格调，然后靠这个拿到更高端的代言。
很多新走红的演员拍电影，搞不好还要带资进组，就算合同上说了给你片酬，最后能不能真到腰包里也是未知数。
朱静的提成是从艺人的收入里拿的，她当然希望江屹接更赚钱的工作，更不要说，江屹拍《唐宫雪》还能带上周颖洁一起，买一赠一。
可就江屹本人而言，他一直想往大荧幕发展，这次正是顺势而为的好时机。而且他演了那么多偶像剧，也想要一点新的挑战，来提升自己的演技。
他的计划是，拍完这部电影，再回头去拍电视剧，但《唐宫雪》和这部电影的档期相冲，肯定是只能二者取一的。
两人仿佛是杠上了，为这个问题闹了好几次，团队里的人每天都如临大敌。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拖到不能再拖了，朱静依然固执己见。终于，那天江屹和朱静一起吃完午饭，江屹开口，同意接下《唐宫雪》。
林皓知道，江屹这是对朱静让步了，不愿跟她彻底撕破脸，但他更知道，错过那部电影，他很遗憾。他亲眼见过江屹第一次读到人物小传时的兴奋，很早以前他就跟他说过，想演这么一个反派。
所以林皓想来想去，江屹应该……还是在烦心这件事吧？
圣诞节那天，北京城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将整个城市都披挂上一层洁白。当晚，林皓陪着江屹参加了一个饭局，跟《唐宫雪》的导演谢斌，还有一些圈子里的朋友一起。
虽然之前不想演，但片子接下来后，该敷衍的还是得敷衍。江屹和大家说说笑笑，觥筹交错，一顿饭下来也算宾主尽欢。
结束后，谢斌问江屹：“小江啊，我在楼上有房间，怎么着，接着玩儿？”
谢斌今年五十多了，但还是精神奕奕，是圈子里出名的喜欢玩闹。
江屹斟酌了一下，笑道：“谢导你们玩吧，我最近行程太紧，有些病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他没有撒谎，他确实有些感冒，一整天头都在发晕。
谢斌扬眉，“病了？那真是糟糕，这么年轻，身体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喽。”
林皓看出他有点不太高兴，像是被江屹的告辞扫兴了，可江屹仿佛什么都没察觉，还是礼貌地笑着。
等大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换地方时，林皓趁着没人注意，这才悄声道：“屹哥，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啊。既然都拒绝了，就别再想了，把目光往前看。”
他自认为语气够温和够委婉，谁知江屹猛地转头，眼神居然如刀般锐利。
林皓吓一跳，不不不不是吧？真生气啦？！
江屹看他两秒，收回目光，淡淡道：“你说什么？”
“我说……电影啊。你推都推了，再为它愁断肠也无济于事。不是你教我的吗？别为已经放弃的东西难过。”
江屹顿了好几秒，才哦了一声，“你说电影啊。”
“不是电影，还能是什么？”林浩迟疑道。
这一周以来，也就正式回绝电影这件事比较糟心了，他总不至于后知后觉，在一个月后又为简小姐的事儿烦心起来了吧？
江屹：“没什么，是电影。”
顿了顿，又道：“别为已经放弃的东西难过，这话是我说的？”
“嗯，你三年前跟我讲的。”
江屹一笑，“我还挺会讲道理。”
林皓本来想劝他，心里别有疙瘩，再应酬得尽心点。谢斌导演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人，换做以前，江屹是不会在这种场合说要提前离开的。可瞧这状况，自己好像不小心踩到什么雷区，林皓心头不安，也不敢再多提。
江屹看着窗外，被白雪覆盖的城市。
他的唇畔还有笑容，带着几分自嘲，道理讲出来真是轻松，要做到谈何容易？
那张照片又浮现在眼前，虽然路宇铭在当天晚点就把那条朋友圈删了，却并不妨碍他这阵子时不时就想起。他后来问过了，路宇铭最近确实在A大拍戏。
所以，他遇到简唯了。
其实他不该惊讶，漂亮的女孩子，总是会有男人围在旁边，更何况她还那么讨人喜欢。他放开了她，就会有别人出现，比如之前的那个钟师哥。
只是路宇铭……
江屹眯了眯眼，眸色黑沉。他的风评实在让他忍不住皱眉。
他又忍不住登进了朋友圈。
这段时间，简唯的微博和朋友圈都没有更新，微信还好，微博下面全是粉丝在问她怎么了，担心她出事。江屹有种感觉，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打算与世隔绝了……
这让他心情愈发复杂。
这么想着，江屹随手刷新，有新内容冒了出来。
他瞄了一眼，当场愣住。
一分钟前，简唯发了一条朋友圈。
是一张手机拍的照片，书桌上摆着台灯，暖黄的灯光下，书本被摊开，放着只白色的钢笔。
她说：“一个人的圣诞夜，还好有你们陪我。”
餐厅里人声鼎沸，大家都在笑，还有小孩儿在唱着圣诞歌。今天是那样热闹的日子，到处都在聚会，她却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灯下看着书。
江屹忽然站起来。
林皓诧异道：“屹哥，你干什么？”
“车钥匙。”江屹说。
林皓愣愣地把钥匙给他，江屹扭头就走，眼看就快出餐厅大门了，林皓终于问：“哎，你去哪儿啊！”
回答他的是江屹大步流星的背影，他往右一转，看不到了。
简唯趴在课本上，长叹口气。
好无聊啊。原来看书看久了，她也会觉得烦。
明明是圣诞夜，寝室里却只有她一个人，方凌玫回家了，龙小帆则跟男朋友约会去了。姥姥和白阿姨更过分，居然一起去了海南度假，留下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简唯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实在学不下去了，起身给自己冲了杯热可可。
她捧着杯子，顺着宿舍走廊来回转圈。今晚还留在寝室的都跟她一样，是没人约的孤家寡人，简唯一边喝可可，一边巡视两侧，见到熟人寝室没关门的，就凑上去聊几句，大家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最后，有个隔壁班的女生拿出份论文打印稿，诚恳道：“不然你进来，我们一起讨论下这个猜想？”
……还是算了吧。
简唯惭愧自己对学术还不够痴迷，准备折回寝室，谁知迎面走上来对门的女生。她一看到简唯，就说：“呀，你在这儿啊，我还打算去找你呢。”
“怎么了？”
“楼下，有个人找你。”
“找我？”简唯惊讶，“谁啊？”
“我也不知道，是个男的，戴着帽子和口罩，遮得还挺严实。我上来时听到他跟别人打听你，就答应给他传话了。唔，据我目测，应该是个帅哥！”女生撞撞她胳膊，“怎么着，交男朋友啦？”
简唯被她逗笑了，都说了遮得严实，也能看出是帅哥？而且如果是她的男朋友，直接叫她下去就行了，怎么会需要在楼下追问，逻辑完全不通嘛！
她摇摇头，提步要走，却忽然笑容一滞。
口罩，帽子，这个打扮……
脑袋里有一道灵光闪过，呼吸瞬间变得急促。来不及回答女生，简唯把杯子往她手里一塞，扭头就冲进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