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的夏天来得比京城要早些。墨阳众人下火车时穿着长袖长裤，进到墨阳会所后便纷纷换上了夏装。
墨阳会所地处偏僻生意冷清，不过配套设施倒也齐全。在这里，众人终于不用挤在一个大厅里或者分享房间，享受到了单人单间的美好生活。众人把行李放下后到餐厅用餐，然后一起前往顶层会议室碰头，这间会议室倒是熟悉的画风：沙发、书、电脑、游戏机……以及一只碎嘴的八哥鸟。
八哥模仿著名相声演员的口吻来了句：“我想死你们了！”
几人在自己喜欢的位置落座，韩墨简述了接下来的安排：“等老秦回来再找下一条鱼。老规矩，每天晚上10点来这碰头交流情报，平时行事都小心点。小太阳开始跟我系统学习骗术，教授兔兔自由活动，当然也欢迎你们来这边协助教学。”
兔兔是协助教学的积极拥护者，她很热衷以任何借口来戏耍乔阳。教授对这事儿就不走心了些，不过他乐意陪着兔兔，大部分时间都跟他们呆在一起，带着耳机玩游戏或者看视频。
乔阳在这俩核能电灯泡的照样下老老实实地跟着韩墨学骗，入门课程很简单，就是花样被骗，比如……
“小太阳，今天楼下冷饮店阿姨休息，你替她一天班。”韩墨看着书吩咐。
乔阳自然应了。
一会，兔兔教授下来买雪糕。兔兔选了6块钱的东西，教授递给乔阳50块钱，乔阳找给他44块，见那两人相视一笑、模样怪怪的，心念一动立刻把钱放进验钞机，验钞机吱哇乱叫起来：“请注意，请注意，这张纸币有问题！”
“喂，拿假币耍我啊？”乔阳把纸币拍在桌子上，看着那两人变得难看的脸色略感得意。
“哼！”兔兔挑着下巴哼了一声，从教授手里抽出6块扔在乔阳面前，抓起那张假币拉着教授气呼呼走了。
兔兔受挫，乔阳只觉神清气爽。他哼着小曲把那6块放进收银机，眼睛扫过钱盒一顿：咦，这里刚才是不是放了一张20的纸币？那张钱呢……？好像……被他找零给教授了？
教授给了我一张50假币，我找给教授44块真币，兔兔付给我6块雪糕钱……妈的，被骗了！乔阳终于反应过劲儿了，无比懊恼地拍了自己脑门一下。下一秒，一条短信飞进手机：
“发件人：2 韩墨
1分27秒，恭喜你反应过来了。”
乔阳好气又好笑，抬头找到监控摄像头，伸出食指指了指。摄像头那边的监控录像前，韩墨吃着兔兔送过来的雪糕，眼睛笑成两个月牙。
如此“行骗-被骗”的训练维持了一周，乔阳适应良好、情绪稳定，一贯沉稳的教授却出了问题。会议室里，他突然把平板电脑摔在地上，爆喝一声：“骗子！”
房里的另外两个资深骗子和一个新入门骗子一起抬头望向他：“啊？”连八哥都侧目而视。
教授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苍白瘦削的脸上因为愤怒蹦起青筋。他从沙发上跳起来，烦躁地在会议室里转来转去，挥着手大声咒骂：“骗子，不要脸！她怎么敢……她怎么能这么做！？枉我一直看好她。玷污，这是对电竞的玷污！”
“怎么了这是？”韩墨走过来把平板拿起来，兔兔和乔阳凑上来看，就见画面上是一个游戏女主播的直播间，她正拿着手机哭哭啼啼地打电话。兔兔伸手把平板上的耳机拔下来，立刻，一个女生委屈的声音传出来：“妈妈，我没事，就是想你了……”与此同时，观众们在评论上掐架掐得热烈，一方心痛欲裂、摇旗呐喊：“宝宝别哭，若水军团永远支持你！”“若若我爱你，永远爱你！”一方怒火中烧、破口大骂：“若婊去死，代打婊滚出！”“你赚着千万年薪用着代打，亏心不亏心？”
“有什么感想？”韩墨问乔阳。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这姑娘哭得有点假。”被骗出经验的小菜鸟别别扭扭说。
兔兔啧了一声：“连傻太阳都看出问题了，这女的演技也太次。看看她讲电话的频率，她根本没有注意听对方在讲什么；还有这情绪控制，全程爆发，没有舒缓点和提升点，人真的情绪失控时是不会这样的。”
“所以呢，不过是个演技拙劣的女人，你到底气什么？”韩墨作为代表询问还在转圈的教授。
教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灌下，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坐下说：“那女的叫若若，可以算是目前最红的游戏女主播，以人美技术好著称，经常在直播网站上直播玩游戏，年薪千万以上……可实际上她的游戏是找别人代打的，前两天在直播时露了马脚被人录下来，她却死活不承认，今晚又来一出‘给妈妈打电话’博同情，太可恶了！”说着，他狠狠捶了桌面一下。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并不能对教授的愤怒感同身受，毕竟，教授是墨阳团伙里唯一的游戏渣。
教授喜欢各种游戏，特别是互动、对战性强的网络游戏，喜爱程度仅次于各种棋牌。用他自己的话说，棋牌的乐趣在于征服他人、证明自己的强大，网络游戏的乐趣则在于被他人拖累、见识一下队友或对手究竟有多愚蠢。
出于这个心理，教授也很喜欢看各种游戏实况，一贯情绪内敛的他有时会看着直播哈哈大笑。每当这时候，兔兔就会翻个白眼带上耳机。
兔兔的爱好是模仿和记忆，这听起来有点怪，不过她行骗以外的所有时间基本上都用在构建填充自己的记忆宫殿上。她会大量浏览文字、视频资讯并记忆在头脑中，也会闭着眼缩在沙发上，搓着手指巡视自己浩瀚的记忆内容，有时还会找让韩墨帮忙核准一下她记忆的准确度。每次看到韩墨随手抓起一本书，报出书名和页码，兔兔就立刻流畅背诵，乔阳总感觉膝盖一软，想对这个看自己不顺眼的丫头顶礼膜拜……哎，她在这行骗，绝对是电视节目《超级大脑》的损失。
跟教授和兔兔相比，韩墨的喜好正常很多，他只是喜欢读书而已。比较特别的是，韩墨读书没有特定的喜好和范围，只要是书他就会读，每个月他都会麻烦老秦去图书网站上把新书推荐页面上的前五页书全部买下来。乔阳也算喜欢书的人，偶尔拿起一两本翻看，看到有趣的内容就跟韩墨讨论，可这一讨论他就发现，韩墨看书的习惯跟兔兔截然相反——他几乎记不住书里的任何具体内容。一本小说他上午刚看完，中午就把主角姓名、性格、故事背景忘个精光，幸好故事情节记得清楚。
次数多了，乔阳就忍不住吐槽他：“你这书读得……意义在哪？”
韩墨慵懒地翻过一页书：“我已经把最有价值的东西记住了。”
“最有价值的就是故事？这样说也对……你是通过那些故事了解人性吧。”
“了解人性？靠那些不入流的小说，别闹了。”韩墨在沙发里挪了挪，“我是通过那些小说观察写小说的人罢了，就像我当初通过你的剧本观察你……唔，冷。”他小声嘀咕。
乔阳起身拿起毯子盖到他身上，亲昵地揉了揉韩墨的头。
他喜欢照顾韩墨，准确地说，他喜欢照顾人。乔阳的存在差不多就是《小学生行为规范》真人版，热爱劳动、热爱运动，喜欢写作和看书，但这种喜爱处于理智控制范围内。他似乎并不沉迷于任何事物，写剧本写得再有状态，到了时间便立刻休息；看书看得再愉快，别人招呼也能立刻把书合上……对他来说，唯一欲罢不能的点好像就是韩墨，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他被韩墨坑了个大的。老秦就曾磕磕巴巴地打趣乔阳：“如、如果……填个表，小小小、小太阳的兴趣爱好……那、那里……得填：墨狐狸。”
整个墨阳团伙里，老秦大概是爱好最普通的一个。他像所有老年人一样，喜欢遛鸟、下棋、打牌、练太极。虽然他是团伙中的技术帝、拥有一手堪称炫酷的黑客技术，但日常生活中的他完全就是个温和的糟老头子，哦，还优柔寡断和结巴。有时候教授手痒，想在游戏里也展示一下自己的强大时，就会拽着老秦给自己当队友。遇到喜欢的游戏直播，他也会拽着老秦一起看视频……
现如今，教授最喜欢的游戏主播伤了他的心，最可能了解他感受的人还没赶到这个据点。教授的视线滑过三脸困惑的同伙，愤恨憋屈没有减退反而越演越烈，他再次狠狠一拍桌子：“墨狐狸，我出30万，把若若当成下一个目标，给她个教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