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真并不把顾二夫人的话放在心上，只匆匆叫了声二婶婶好，就走进上房，直接进了顾太夫人的卧室。顾太夫人躺在床上，面色有诡异的红，眼异常明亮，床边除了丫鬟婆子，还围满了侯府的主人们，素真竟觉得只怕也就是过年时候有这么齐了。
“太夫人，您心心念念的王妃回来了。”顾二夫人凑到顾太夫人耳边说了这么一句，顾太夫人的眼已经看见素真，对素真露出一抹在素真看来有些诡异的笑：“你回来了，很好，很好！”
“祖母，孙女……”素真只说了这几个字，顾太夫人却已经伸手把素真的手紧紧握在手心：“你来，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娘！”镇远侯的声音在素真耳边响起，素真这才瞧见自己的父亲站在床尾，素真觉得自己一定会听到一个巨大的秘密，因此对镇远侯轻声道：“到了这个时候，父亲还要阻拦祖母吗？”
“你们都下去吧。”镇远侯充耳未闻，只对围在床边的家里上下人等吩咐。顾夫人也想留在这听听顾太夫人要说什么，可是顾夫人更晓得，这个时候，只有离开才能让丈夫欢喜，于是顾夫人示意孩子们和自己一起下去，顾二老爷也拽着不愿意离开的顾二夫人走了。
似玉在离开屋子之前，对素真问了一句：“大姐姐，祖母真的是从心里疼爱您吗？”
接着似玉就被顾二夫人拽走了，屋内只剩下镇远侯、顾太夫人和素真三人，镇远侯这才起身，走到门边，掀起帘子的一角。这让原本想等在门边偷听的人又退出外屋，直接到了廊下。
“祖母，真的疼爱我吗？”素真喃喃地问，也不晓得这是在问谁。顾太夫人的眼这才睁开，瞧着素真：“我疼爱不疼爱你，都没用了。素真啊，我只要你答应我，有朝一日，你飞黄腾达之时，不要迁怒镇远侯府的人。把你送走，给你一个克父克母的命批，都是我和你祖父的主意，和你爹爹没有关系。你爹，一直很疼你。”
素真茫然抬头看向镇远侯，镇远侯眼角已经有泪花闪现：“素真，你娘是我这一生中，唯一放在心上的女子。她的女儿，我怎会不疼？素真，要怪，你就怪我那时懦弱，迁怒于你。”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只想问，祖母，我的命批，到底是……”
“你的命批是，凤临天下，贵不可言！”顾太夫人的声音并不大，但这八个字却让素真几乎是从床边弹起，对顾太夫人道：“不可能，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顾夫人这会儿神态比方才好太多了，瞧着素真的眼神灼灼：“为何不可能，我和你祖父，都被吓住了，于是连夜用银子给那算命先生堵上嘴，并且给你更改了时辰，然后才让你爹，把你送到外家。”
“为什么？”即便是这样的预言，素真也觉得为何祖父祖母会这样担心害怕？要把自己连夜送走。
“你这孩子，难道不明白一句话，大富贵则带来大灾祸。那时那个算命先生说，你是天生凤命，所以才有刚出生你母亲就去世了。若是直接说出，会让整个侯府都……”顾太夫人的语速越来越快。
“素真，我那时一来伤心你母亲的去世，二来我也怕，怕整个侯府因你而蒙上灾祸，因此才有后面的事儿。”镇远侯的声音低低响起。
所以，这就是真相？镇远侯和自己的祖父祖母操作了这一切，让自己从此背负上克父克母的传言。不对，要按照那算命先生说的，自己其实已经克死了自己的母亲。
“皇家大位之争，那是何等要紧的大事。一旦你的这个命批被别人知道，那么你就会成为宫中人急于得到的，也会成为不少人的眼中钉。素真，祖母胆子小，祖母只想，只想要让侯府平平安安的。”顾太夫人的话让素真眼中的泪涌出：“所以，你们就可以牺牲我吗？就可以让我背负上这些传言，然后……”
“素真，对不住，我知道我对不住你。”镇远侯走上前，按住女儿的肩膀，素真的眼泪已经落下：“这会儿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你是我的父亲啊？你原本该疼爱我，该……如同你对素婉一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我不闻不问，甚至于刻意疏远。”
“我不敢，素真，我不敢！”镇远侯说出心中积压许久的秘密，眼泪也流下：“素真，我怎么敢呢？你是如此的……”
“那么这会儿，你们把这话告诉我，是见我嫁给了临淄王，也许有一天，这个命批就能实现，所以，你们才害怕，害怕到时是真的对镇远侯有灭顶之灾？”素真的语气都已经带上十足的伤心，竭力控制住，但语气还是那样破碎。
“不止如此！”镇远侯想要安慰女儿，但向来和这个女儿不是太亲近的他，不晓得该怎样安慰女儿。只是在那空洞地说着。”
“那您要对我说什么？难道要说，其实您心中十分疼爱我，十分喜欢我，不管是谁，都越不过我去？”素真话中带有浓浓的嘲讽，镇远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女儿，床上的顾太夫人咳嗽两声，气若游丝地道：“素真，不要怪你爹，我要走了，我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清楚，素真，你爹爹啊，被我从小宠坏了，他只能安安稳稳地做个守成侯府的人，以后这个侯府，他就要真正的当家做主了。你继母也是个好人，我们镇远侯府帮不了你，只求你以后……”
“我明白，我全明白了。”素真打断顾太夫人的话，瞧着顾太夫人的眼睛：“您的意思是，从此以后，我做什么事，都不要牵连到侯府？”
“素真，你是我的女儿，什么叫不要牵连侯府？侯府帮不了你，但侯府也会在你需要的时候，站出来。”镇远侯对素真急切地说，然而这些话素真都听不进去，她只瞧着顾太夫人，冷笑道：“顾太夫人，您放心，您今儿的话，我都记住了。若真有一日，凤临天下之时，我会让镇远侯府，得到它应有的荣耀。”
镇远侯还想再说，顾太夫人却已经摆手：“不要说了，王妃，能得到你如此承诺，就够了。让他们进来吧，我快死了，也就要好好地和他们交代交代。”
“娘！”镇远侯上前一步，握住顾太夫人的手，顾太夫人眼神慈爱地看着儿子：“你的脾气我怎么不知道呢？我啊，只要得到王妃的承诺就好。去吧，叫他们进来。”
素真已经走到外面，掀起帘子，如同做梦一样地对外面等候着的人道：“太夫人请你们进去。”
“这是，太夫人和王妃说完话了？”顾二夫人还故意问这一句，被顾二老爷用手戳了一下：“你这妇人，总是说这样的话做什么？王妃让我们进去，我们就进去。”顾二夫人不高兴地看顾二老爷一眼，顾夫人深深地看了素真一眼，这才走进屋内。
素真任由众人从自己身边经过，腿却慢慢地无法支撑住自己，一时之间，素真不晓得自己该往何处去，该做什么想。理智告诉素真，顾太夫人说的话是对的，只有这样打算，才能对素真也好，对侯府也罢，都是最好的决定。
可是感情告诉素真，自己无法接受，无法接受从小背负着的这样命运。
“姐姐！”素婉的声音在素真耳边响起，接着素婉伸手扶了素真一把，素真有些茫然地看向素婉，素婉对素真关切地道：“姐姐，您不舒服吗？”
“你们这会儿不是都该在里屋？”素真已经能听到里屋传出的声音，好像是顾太夫人在交代一些身后事，偶尔还夹杂着顾二夫人那有些夸张的哭声。
“爹爹让我出来瞧瞧姐姐。姐姐，我不晓得祖母和爹爹对姐姐说为了什么，我只知道一件事，无论他们说了什么，都是为了姐姐。”素婉的话让素真浅浅一笑，这笑容看在素婉眼中，就是十足的嘲讽，素婉看着素真：“姐姐以为，爹爹是……”
“不，我明白，他们是为了我好，是为了侯府好。”素真打断素婉的话，素婉敏感地听出，素真后面那句，为了侯府好，带着浓浓的嘲讽，素婉不知这个时候该怎么安慰素真，不管怎么说，也要让素真等到人咽气之后才走，不然镇远侯府的面子就丢大了。
于是素婉轻声道：“姐姐，我叫您一声姐姐，我们同父，我并不以为姐姐是什么来抢爹爹疼爱的人，姐姐，我……”说话时候，素婉的眼圈已经红了，素真仿佛并没听见，素婉有些担心地有喊了几声姐姐。
素真这才轻声道：“我明白，我会在这里，等着太夫人去世的。”说完素真就坐在椅上，素婉见素真什么道理都懂，也晓得自己不能再劝，于是素婉出去唤了素真的丫鬟进来，吩咐她们好生服侍。春英见素真脸色苍白，一脸失魂落魄，对素真轻声道：“王妃，不如让人去回禀王爷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