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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哈方古堡

“你来说说吧,波尔。”尤斯塔斯小声说道。

吉尔突然觉得自己的嘴巴干涩得说不出一个字,于是她凶狠地转头瞪了眼尤斯塔斯。

在心中暗暗发誓永远也不会原谅吉尔(也不会原谅普德格伦)之后,尤斯塔斯舔了下嘴唇,不得不硬着头皮朝巨人国国王大声喊道:“陛下,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绿裙夫人托我们向您致敬,她让我们到您这儿来参加秋季盛宴。”

国王和王后互相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笑了,那种笑容吉尔一点儿都不喜欢。相比王后,吉尔还是更喜欢国王,他有一副漂亮而蜷曲的胡须,鼻子是笔挺的鹰钩鼻,在巨人中也算是好看的。而王后则身形臃肿,双下巴,肥硕的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粉底,那张脸就算她再怎么打扮也算不上漂亮,再加上她那庞大的身躯,自然就越加难看了。国王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这点并不稀奇,大家都这么做,不过他的舌头又大又红,而且冷不丁地伸出,着实吓了吉尔一大跳。

“这两个小孩可真漂亮!”王后说道。(吉尔心想:“其实仔细看看她还是有点漂亮的。”)

“没错,你说得对极了。”国王附和道,“真是相当漂亮的小孩。欢迎你们来到我们这儿,把手伸出来。”

他摊开了那双巨大的右手,手掌很干净,每个指头上都套了个戒指,不过他那指甲可真够尖锐的。他的手掌实在过于巨大,完全无法与孩子们握手,于是他只是握了握孩子们的胳膊。

“那是什么?”国王指着普德格伦问道。

“受人尊敬的沼泽怪。”普德格伦回答道。

“哦,天哪!”王后一把提起自己的裙角,尖声叫道,“这东西可真恐怖!他居然是活的!”

“没事的,陛下,他不会伤害你的。”尤斯塔斯急忙解释道,“等你了解他之后就会喜欢上他的,我敢打包票你一定会的。”

如果我告诉你们在那个时候吉尔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希望不会影响到你们读之后的故事时对吉尔的喜爱。她当然有很多哭泣的理由:她那冻僵的双脚和双手,还有耳朵和鼻子才刚刚开始缓过来;身上的积雪开始化了,滴滴答答地渗进她的衣服内;这一天她滴水未进,粒米未吃,而且双腿疼得让她一刻也站不住了。

幸好此时王后发话了:“哦,可怜的小孩!陛下,我们别让他们光站在这儿啊。来人,快,带他们去吃点东西,喝点酒,再好好泡个澡。好好安慰下这个小姑娘,给她拿些棒棒糖、玩具,再给她喂些药,反正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牛奶酒、酒心巧克力、蜜饯、催眠曲,还有玩具。别哭了,小姑娘,否则等到盛宴开始时你会没胃口的。”

一提到玩具,吉尔就变得愤愤不平,不过棒棒糖和酒心巧克力听上去不错,她非常希望得到些更实惠的东西。刚才王后的那番话似乎起了很大作用,马上就有一个体形巨大的侍卫一把抱起了普德格伦和尤斯塔斯,一个侍女则抱起了吉尔,带他们去了自己的房间。

吉尔的房间足足有教堂那么大,要不是壁炉里的炉火烧得旺旺的,还有地上铺着的那块酒红色的厚地毯,这么大的房间就会显得非常阴冷。进了房间,吉尔渐渐变得开心了,那名侍女把吉尔递给王后的保姆。在巨人们的眼里,这名保姆由于上了年纪,弯腰驼背的,已经成了个老太婆,而在人类看来,依然是一位女巨人,只不过可以在普通的房间里自由走动而不用担心头顶撞到天花板罢了。

这名女巨人非常能干,不过吉尔还是很讨厌她的喋喋不休,什么“哦,啊,啊!把嘴张开!”“这儿有只鸭子呢!”或者“没事的,乖孩子!”之类的。

她往一个洗脚盆里倒满了热水,接着把吉尔放了进去。要是你会游泳的话(吉尔会游泳),巨人的洗脚盆可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还有巨人的毛巾,虽然粗糙了些,也很不错,因为这两样东西的面积够大。而且洗完澡之后根本用不着吹干,可以直接靠在壁炉前慢慢烘干,享受暖暖的火光。做完这些之后,女巨人又给吉尔穿上了干净清爽又温暖的衣服,那衣服相当华丽,套在吉尔身上略显大了些,不过明显是专门按照人类的尺寸定做的。“我猜那名绿衣女子总是来这儿,他们对于人类的尺寸已经很熟悉了。”吉尔心想。

没过多久吉尔就印证了这一点,他们给吉尔放了张适合普通成人使用的桌椅,而且刀叉大小也正合适。坐在这儿既温暖又干净,感觉非常惬意。吉尔没穿鞋子,光脚踩在巨大的地毯上感觉很棒,于是她盘腿坐在了地上,想要放松下疼痛的双脚。尽管现在还是下午茶时间,晚餐——韭菜鸡肉汤已经上来了,上面撒了葱花,还有热乎乎的火鸡、蒸熟的布丁、烤栗子以及数不清的各式水果。

唯一让人心烦的是那名保姆不停地进进出出,每次进门,她都会带来一个巨大的玩具——有时候是一个比吉尔都高的娃娃;有时候是一匹装有轮子的木马,大概有大象那么大;有时候是一面大鼓;有时候是一只小羊羔。这些玩具做工都很粗糙,上面漆了鲜艳的颜色,吉尔看都不想看一眼,她不停告诉那保姆自己不需要这些,不过保姆却说道:“嘘,嘘,嘘!等你闲下来休息时就会需要这些玩具了,相信我,乖孩子,上床去睡觉吧,听话!”

那是一张四角柱床,不大,就像你在老式的宾馆里常常可以见到的那种,在这么宽敞的房间里,这张床显得尤其渺小,吉尔立刻高高兴兴地跳进床里。

“外面还在下雪吗,嬷嬷?”吉尔睡意蒙眬地问道。

“没有,现在外面在下雨了,宝贝儿!”女巨人回答道,“雨水会冲干净所有脏兮兮的积雪,这样的话乖宝贝明天就能去外面玩耍喽。”接着她给吉尔掖了掖被子,道了声晚安。

我想,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巨人的吻更讨厌的东西了吧,吉尔肯定也这么认为,不过她当时困得顾不上这些,没过5分钟她就进入了梦乡。

雨整整下了一晚,滴滴答答地拍打着窗户,不过吉尔睡得很熟,根本没听到任何声响。她就这么从晚餐时间一直睡到午夜直至凌晨,整座古堡里静悄悄的,除了几只老鼠的窸窸窣窣声,再无任何动静。不过就在凌晨时分吉尔做了个梦,梦中她在这个房间里醒来,火炉依旧燃烧着,火光中她见到了那匹木马。突然那匹马居然动了,摇晃着轮子一路穿过地毯,来到了吉尔面前。就在此时,这匹马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头狮子,就跟她此前在世界尽头见到的那只狮子一模一样。接着一股甜丝丝的气味弥漫了整个房间,不知道究竟是何物。当时的吉尔意识有些模糊,泪水顺着脸庞淌了下来打湿了枕头。这头狮子让吉尔重复一遍那些提示,直到此时吉尔才发现自己早已把它忘得一干二净。她的内心深处闪过一丝慌乱,不禁打了个冷战,于是阿斯兰用前爪一把抓起吉尔带到了窗前让她往外看。此时一轮皎洁的月亮正当空照着,天空中飘浮着几个巨大的字“在我下面”!此后,所有的梦境都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吉尔很晚才醒来,她已丝毫不记得昨晚的梦了。

于是吉尔穿衣起床,在暖洋洋的壁炉前用完了早餐,这时保姆开门进来了:“乖宝贝,你的朋友们来找你玩了。”

女巨人身后跟着的是尤斯塔斯和普德格伦。

“好啊,早上好!”吉尔说道,“可笑不?我居然睡了整整15个小时,真是难以置信。我现在觉得好多了,你们呢?”

“我也是,”尤斯塔斯说道,“不过普德格伦说他有点头痛。哇哦,你的窗户下还有个座位,要是坐在那儿往外看的话,风景肯定不错。”于是他们立刻走到了那儿。刚瞥了一眼,吉尔就喊道:“哦,这可真恐怖!”

外面阳光灿烂,有几个水坑,地上的积雪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从古堡向下望去,他们三人昨天下午艰难攀登的山顶平地仿佛一张地图,这不就是巨人国的废墟之城吗?正如吉尔所见,这地方很平坦,尽管那些道路早已支离破碎,但总的来说,还是依稀能看出道路的模样。那些遗留在城墙边和巨大建筑物边的纵横交错的堤坝,应该就是之前巨人国宫殿和寺庙的遗址,其中有堵大约500英尺高的墙,依然屹立着,吉尔之前还误认为是悬崖呢。那些看上去像工厂里的烟囱一样的东西,其实是巨大的石柱断裂后变成的高低不一的残桩;断裂的碎片就堆在柱子底座旁边,像是倒下的大石头树。他们在山丘北面攀爬的那些平台,还有在南面攀爬的那些平台毫无疑问就是巨人国残留的台阶。在所有这些当中,最醒目的就是路中央的几个黑色大字——“在我下面”。

三人错愕地互相对望了一眼,接着尤斯塔斯吹了声口哨,说出了此刻大家心里正在盘算的话:“糟糕,第二个和第三个提示。”就在此时,吉尔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昨晚的那个梦境。

“全是我的错。”吉尔绝望地说道,“都怪我没有每晚重复那些提示!要是我熟记于心的话,就算被再大的雪覆盖,我也能发现这就是那座废墟之城。”

“全怪我!”普德格伦自责道,“差一点我就发现了,之前我思忖过这会不会是座废墟之城。”

“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自责呀,”尤斯塔斯说道,“之前你还极力阻止我们来这儿。”

“但是我没有坚持到底呀。”沼泽怪回答道,“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只动嘴,直接动手阻止你们就好了,哪怕一手扯住你们一个也行呀。”

“事实上,”尤斯塔斯说道,“当时我们一门心思想来这儿,估计任谁也阻止不了,最起码我是这样的。自从我们遇见了那名带着一个一声不吭的骑士的女子之后,我们的脑子里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瑞廉王子早就被我们抛在脑后了。”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普德格伦说道,“这应该就是那名女子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不过我想不通的是,”吉尔说,“我们怎么都没有看到那些字?难道这些字是昨晚才出现的?莫非是阿斯兰昨晚刻在这儿的?昨晚我做了个相当怪异的梦。”接着她就把梦中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大家。

“为什么没看到?你这个傻瓜,”尤斯塔斯说道,“我们当然看到了,只不过我们进到了字里面,难道你还没发现吗?我们昨天进到了“ME”里的字母E中,就是那条下陷的沟壑。我们当时沿着E的底部往北走,接着右拐又直走,然后来到了另一个右拐弯处,其实这就是在中间那地方,接着又走到了顶部的左手拐弯处,那儿也可以往东北方向走,接着我们回到了原处。看吧,我们可真是蠢到家了!”他狠狠地敲打着窗户下的座位,继续说道,“波尔,情况很糟糕。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的事情,因为我想的和你一样。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要是等我们过去了,阿斯兰再把那些提示刻在废墟上,那该有多好?这样一来的话,就怪阿斯兰自己了,不关我们的事。我猜得没错吧?那你就错了,是我们犯的错,就该我们自己承担,我们总共有四个提示,但是前面三个提示已经被我们自己搞砸了。”

“你说得对极了!”吉尔说道,“自从你们把我带到这儿以后,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抱歉,真的很抱歉。不过,到底那些提示是什么?‘在我下面’似乎没有任何含义。”

“不,这个当然有含义的,”普德格伦说道,“它的意思就是我们得在这个城市寻找王子。”

“那我们该从何找起呢?”吉尔问道。

“问题就出在这儿。”普德格伦说道,拼命地搓着那对巨大的蛙似的双脚,“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没错,要是我们在废墟之城时刻铭记我们的差事的话,肯定会发现提示的——也许可以发现一扇小门,或是一个洞穴,或是一条隧道,又或者遇到能帮助我们的什么人。也许是阿斯兰本人也说不定呢。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到那些刻字的石块处瞧瞧,阿斯兰的提示肯定会有用处的。这点不用怀疑。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到那儿去呢?”

“我觉得我们该掉头回去。”吉尔说道。

“听着很简单,对吧?”普德格伦说道,“我们试着开一下那扇门看看。”于是他们三人望了望那扇门,结果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够得到那门把手,而且就算够得着,也没人能扳得动。

“你们觉得,要是我们要求出去,他们会同意吗?”吉尔问道。大家没吭声,不过心里却都在想:“我猜应该不会同意。”

这不是个好主意,普德格伦坚决反对告诉巨人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并向他们提出放行的要求。于是孩子们只好按照此前约定的,在没有得到普德格伦许可的情况下,一切听从普德格伦的指示。他们三人都很明白,要想在晚上逃离这座古堡绝无任何机会。一旦房间里的大门关上,他们就如同囚犯似的,必须得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行动。当然,他们也可以要求不要关上房门,不过那样的话就会打草惊蛇。

“我们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尤斯塔斯说道,“趁白天的时候偷偷溜走,午后大部分巨人们都会睡上个把小时,我们可以趁那个时候溜到厨房那儿,那儿也许有扇后门开在那里。”

“这实在算不上机会。”沼泽怪说道,“不过我们也别无他法了。”事实上,尤斯塔斯的主意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行不通,要是你们打算偷偷地溜出一间房子而不被人发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午绝对是比午夜更好的时间。这个时候门窗应该都是敞开的,万一被人发现的话,你也可以假装出来溜达会儿,谁都不会有一丝怀疑。(不过要是凌晨1点有人发现你从卧室窗户中爬出,那他一定会怀疑你的。)

“不过我们必须尽量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尤斯塔斯说道,“我们得装出一副喜欢待在这儿的模样,还要表现出对盛宴非常期待的样子。”

“盛宴定在明天晚上,”普德格伦说道,“我听他们中有人这么说的。”

“我明白了,”吉尔说道,“现在我们必须表现出激动万分的样子,还要不停地问东问西。他们都把我们当成小孩看待,这倒恰恰方便我们行动。”

“开心,”普德格伦深深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一定要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互相嬉戏玩闹,好像在这个世上我们根本没有烦心事。我留意到了,你们俩的情绪不是很高,注意,你们必须看我的眼色行事,我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现在我要开心了,就像这样……”普德格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还有嬉戏玩闹……”普德格伦又做了个欢呼雀跃的动作。“只要你们时刻盯牢我,我敢保证你们也可以做到的。知道吗?他们都觉得我是一个搞笑的家伙,昨晚你们肯定也觉得我疯疯癫癫的,不过我告诉你们,那些全都是我装出来的,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这招会派上点用场。”

对于上面这项计划,两个孩子在商量完接下来的冒险步骤后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过既然普德格伦认为这项计划可行,他们也就照做了。

“好啦,先看看能不能找个人帮我们打开这扇门,接下来大家都开心点!”尤斯塔斯说道,“虽然大家都要傻乎乎地乐呵着,但是我们必须暗中仔细观察古堡的地形。”

幸运的是,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那名高大的保姆急急地冲了进来:“乖宝贝,想不想和国王还有大臣们一起去打猎呀?那可是很壮观的景象啊!”

他们立刻冲出门外,爬下了第一档楼梯,顺着猎犬声、号角声,还有巨人们发出的声音,很快地来到了庭院处。巨人都是步行前进的,原来,在那个地方没有巨人可以骑的马,就算去打猎也是步行前往的。那些猎犬长得跟英国的猎兔犬没两样。起初发现巨人没有骑马去打猎,吉尔觉得非常失望。她很怀疑那位胖胖的王后是否跟得上猎犬的步伐,要是她留在宫里的话,那他们可就什么都做不成了。不过马上,她就发现六名年轻的巨人抬着一顶轿子,王后就坐在轿子上。这群笨头笨脑的古生物全都穿着绿衣服,手上拿着一只号角。

连国王在内大约有20到30名巨人聚集在一块儿随时等候出发的命令,他们或聊天或大笑,头顶上方传来的隆隆声几乎令人震耳欲聋,而在下面,吉尔脚边也到处是一条条摇摆着的尾巴,猎犬们不停地吠叫着,伸出一条条宽大的、淌着口水的舌头猛舔着他们的手。普德格伦正准备换上一副他所谓的开心面容(如果被人注意到的话,一切都会被毁的),却发现吉尔露出最动人的孩子气的笑容,一个箭步冲到王后的轿子边,冲她大声说道:“等等,陛下!你不会就这样离开了吧?你会回来的吗?”

“当然,亲爱的。”王后回答道,“今晚我就回来了。”

“太好了,这可真是好极了!”吉尔说道,“明晚我们就能参加盛宴了,对吗?真希望明晚早点到来!我们都太喜欢待在这儿了,在你们离开去打猎的这段时间里,我们能不能在古堡里四处转转逛一逛?求您啦,请答应我们的请求吧。”

王后当然同意了她的请求,只不过她的应允被所有大臣的放声大笑盖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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