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会死。”金针道长无情地冷笑着,就算是笑,也是这样的冰冷,仿若千里的冰川,银巧瞧在心里,一阵心寒。“就算他的内力再高,欲用内力护住心脉怕也保不住性命。”
“这是为何?”
“因为剑刃上有毒。”
银巧惊嘘一声:“可是刚才,师父还要用那宝剑处罚小师妹。”
“这毒若是在伤其他地方并无性命大碍,若是直入内脏,却会危及性命。就算他的内力再好,也护不住此毒的侵袭。不出三日定会丧命!”
“师父,你……”
“什么?想说为师歹毒吗?为师这一生,最恨两件事,一是天下的臭男人,二是恩爱的夫妻。”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金针道长都万没有让李夜活下去的道理。
银巧小心地问道:“那这毒是……”
“蚀心散。”金针道长说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久久地回应在禅室之中,在昏暗而静寂的秘道里传出。
林六扶着李夜离了古墓,他已经昏了,可从半山腰到下面,还需要攀沿一阵,她将李夜放置在古墓前,俯下身子时,却见鲜血不停地从他身体上流出。
再这样下去,不等她带他离开,李夜就因为失血过多丧命。
在偌大的钟南山,她唯一熟识的便是无量道长。
想到此处,林六点穴为他止血,然后离了半山腰,快速奔往青阳观。
不待细说,拉着无量道长就往素女门去。
李夜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失血多,不是最致命的。伤,也不是致命的。因为在金针道长将剑刺入他的身体时,他用内力护住了心脉。
导致他昏迷不醒的原因,便是那剑锋之上的毒药。
尽管他用内力护住了心脉,可毒还是在漫延。
林六不安地守在他的床榻前,看着昏迷不醒的李夜,满心都是担忧。
“几十年了,没想到她还是一点都没变。”无量道长看着屋中一昏睡一沉默的男女,不由得轻叹一声。
当年,他离开金针,便是因为她为人心肠太狠。几十年了,为了让一个人必死,她居然会在剑上下毒。
林六问:“有……什么法子可以救他么?”
“除非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虽然他已经服下百花玉露丸,可只能暂时压制毒性,要彻底解毒,还得解药不可。”
林六想了一会儿,起身道:“那我回素女门去求师父。”
无量道长道:“没用的。”见林六还是要去,又道:“昨儿一夜我在古墓外候了一宿,就是希望她能告诉我是什么毒?她连毒药名字都不肯相告,更不会交出解药。”
这便是金针道长!
一个冷心冷情的女人。一旦是她决定的事,她就不会更改。
“师伯,难道我什么也不能做,要眼睁睁看他死掉?”林六做不到,他甘愿为她牺牲,也要护她周全,就算以前对他无心无情,可那一刻,她是感激他的,感动于他对自己做的决定,感动于他用血肉之躯甘受那痛苦的一剑。
“幽兰,你莫急。我已经令人去请紫霞观的道长,他精通医术,也许能有法子。”
等,她还是只能等。
“可是无恨师伯半年前就去云游了,如若……”他什么时候回钟南山,无人知晓,而她必须继续等下去。
“无恨虽然不在观中,他门下还有两个精通医术的弟子,许有办法。你且再等等。”
等待最是难熬,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去了。
只能寄希望于那两名弟子,希望他们能查出是什么毒,然后能有应对的法子。
林六还是失望了。
“林师妹,我们还是瞧不出他中了什么毒?以他昏迷的状况来看,有可能是蚀心散、摧魂丸、催命膏。这三种毒药的症状相似,又不能轻易配解药,这三药相生相克,一旦配错了解药,便会加速他的死亡。”
“林师妹,以我之见,不妨带他去一处阴冷之地,天气太冷,或许能延缓毒性发作。我和师弟回去之后,再查查医书,看不能确定他到底中何毒。若是能确定他所中之毒,也就有救了。”
听罢两位师兄的建议,林六带着李夜离开了青阳观,住进了钟南山最寒冷的一个冰石山洞里。
这里很冷,一入山洞,就似进入数九严寒的冬天。是一个冰晶钟乳的山洞,头顶有着漂亮的冰晶,如莲花,如星月,洁白得透明,美丽得仿似瑶池仙境。钟乳形状各异,或似竹笋,或似山峰、或似骆驼,形象逼真,直冲洞顶。
李夜静静地躺在一边的冰晶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棉被,可那被里一点温度也没有。
他,处于深度昏迷之中。
林六曾经怀疑过他的用意,可当他以躯受剑的那刻,那些疑惑都去了。
每天,林六都往返于寒冰洞和青阳、紫霞观中,在青阳观里取食物,在紫霞观寻问解药的事儿……
时间,在一天天的流淌。
李夜数日来,偶有清醒时,每一次睁开眼,看到面前的林六,心头就涌过从未有过的温暖,即便这个山洞极冷,可因为有她在,他便不觉冷。
“小六。”
他一如既往地唤着她的乳名。
“甚?”她的笑,明如阳光。
目光落在彼此的眼中,亦如倒映在水心的明月,璀璨动人。
“我待你是……”
苍白手指缓缓而至,落覆在他的唇上,封住了他未出口的话语。
林六道:“什么也别说。情深几许,情真几许,就用往后的岁月证实。”
自她与沈思危之后,她,不会再轻易地道出“喜欢”二字,也不会轻易地与人谈情说爱。回想过往,就像是一场戏、一场梦。
她不要海誓山盟,她想要,是一场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情感。若是情深缘浅,再多的****,终化虚幻。
不想再次将誓言变成戏言,将美好化成虚幻,徒留心间那一抹伤感。
李夜问:“你不信我?”
“何问信否?但求问心无愧。”
林六抬起头来,洞顶是一轮孤月,撒入冷冷的光辉,洞里是一盏小小的油灯,虽光芒浅淡,因处于冰洞之中,那些许的光芒被无限的放大,变得亮如白昼。
她悠悠地,颇有感触地道:“深浅与否、真伪与否,自有光阴证实。”
更重要的是,她不会再轻易地交出自己的真心。
即便,他愿意为她交出性命,她也曾感动万分,但她不会因为感动而以心相许。
她需要时间,需要相濡以沫的情感。就像现在,她与他静静地相对,其实就是一种真实与实在。
李夜的心有些许的疼痛,试探性地将大手一翻,覆落住她冰冷的纤指,握住了她的手,这样的细腻、柔软,就像是无骨的春蚕,又似江南上等的宫绸。
手指与手指的碰触,也撩起心的微漾,就像有人在心波投下了一枚石子,刹时就惊起一圈圈的涟漪。
她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也没有拒绝与他的亲近,是否是说,她心里已经接受了他?
李夜不确定,但因为她的言语,认真地道:“让时间来证明我的心。”
林六笑,带着几羞涩,含着几分娇媚,竟有着别样的风华,令百花失色,令明月闪藏。
她和他,这样近的相处。
他仿佛,能闻嗅到她异样的体香。
这,是属于少女的体香。
相对无言,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她在望月,他在看她,不经意间,她和他的目光相触,是她娇羞的浅笑,是他迷离的眼神。
这一刻,李夜想:如若就这样与她呆一辈子,何偿不是好的?
可他,又怎能忘却自己的使命?又怎能忘了自己的抱负。没有由来,心头升腾起一股愧意,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两分。
“小六,如若有朝一日,我伤害了你,你……能原谅我么?”
“我不知道。”有些事可以原谅,但有些无法原谅,“因为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事?”
李夜苦笑,那是现在的事,亦或会是将来的事,可他想要告诉她:“小六,你记住,无论是怎样的事,我待你都是真心。希望你能永远相信我的心。”
林六抽回自己的手:“你昏迷了几日,好生歇息。师兄们好不容易配好解药,你要安心休养。”
“小六。”他一遍遍轻唤着她的名,这样的亲近与熟练,就像在心里已经唤过了千万遍,“待我身体痊愈,我们就去钟南山的悄悄谷,建三座茅屋,垦一块菜地……”
“悄悄谷在哪儿?”
李夜努力地回忆着:“就在青阳观往西再翻两座山,有一座不大的山谷,风景极好。我想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他看着她的脸,她的眸子闪着光亮,这是向往,也是心底无法按捺的欢喜,“然后,我们俩就在那谷中住下来。住一辈子……”
一辈子……
这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却又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一生。
“你刚醒来,好生休养,我去外面熬药。”
林六幻想,当李夜说出来时,却又有些欣喜得不知如何应对。
悄悄谷,那是李夜给那座山谷取的名字。
静悄悄,是人心灵的静谧,是生活的平和。
她喜欢那山谷的名字,就像是喜欢李夜勾勒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