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灵大陆南方,落月瑶池。
或许是出于冥冥中神奇的巧合,这里在圣灵大陆的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就和坠月之潭在神明大陆中相仿:二者都是名胜,一落月一坠月,名字还如此接近,不可不谓之巧合。
当然,圣灵大陆为莱斯特尔大帝国统一,韦利恩教廷的信仰乃是一神教,就是那被呼为“伊罗欣”、“我主”、“至上天神”的存在。而这落月瑶池的源头,便是四大神降之地之一——誓约井的所在,自然落月瑶池也不可等闲视之。
和坠月之潭还有点不同的是,落月瑶池周围是莱斯特尔大帝国“三月”家族的府邸:泷月、镜月、盐月,三个姓氏象征的是历史悠久的莱斯特尔大帝国的显赫的世袭三大公爵家族。
说来也有些渊源,当初神明大陆与圣灵大陆尚还由海特山脉连通的时候,泷月、镜月、盐月三家的祖先是神明大陆的住民,后来在万年前的那场大战中定居在圣灵大陆而且也无法回到故土了,两片大陆渐渐发展出不同的文化习俗,不过他们三家的姓倒还保留下来,也难怪看起来和寻常的圣灵大陆的家姓不太一样。
对比起来,落月瑶池要比坠月之潭大上不少,其中还有几个水中小岛,说小也不小了。三月家族的府邸便呈三点分布在落月瑶池周围。
民间有俗语说:三月城中三月府,圣都公爵三月主,意思是说继承泷月大公爵、镜月大公爵、盐月大公爵三大公爵之位的三位家主常常待在圣都-韦利恩城中,毕竟身为莱斯特尔大帝国的高层自然要在都城议事;而身为大公爵,三族的封地便在落月瑶池周围,刚好以族姓命名为泷月城、镜月城和盐月城。
莱斯特尔大帝国中央权力高度集中,爵位并不意味着封地,因此大公爵之尊也只是封给城池而已。
镜月府中,花园里的落叶早被下人打扫干净,放眼看去,穿过这秋意萧索的林园便可看到广阔的落月瑶池。日头正好,波光粼粼的水面十分惹眼,如天穹下的一颗藏不住光芒的宝石。
花园里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子长发及肩,如黑色的瀑布般倾泻而下,柳腰盈盈一握却无娇弱之态,黛眉薄施轻蹙可称清新之姿。白衣如雪,在周围的金黄深绿中显得独特、这是冬日的颜色——那是一切走向终结与消亡的季节。
“弟弟,是我。”
无人回应,她亭亭而立,声音不大,似是和着这秋天一般,如曲乐般优雅动听的声音里掺着若有若无的寒凉。
“别说话,我知道,你又要嫌烦了吧?‘老姐你真是长不大’什么的……
“泷月家那家伙继承家主之位了,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等陛下破了结界就开战了吧。好好学召唤法术,别以为有了那本命召唤兽就了不起,既然都说你小子更适合做兄长,就别给镜月家丢脸。
“那小姑娘挺好的,我们这两代就让堂堂泷月大公爵羡慕去吧,哈哈……
“放心,知道你小子张口就没好话,我和他好得很,再说我嫁不出去回头我把你小时候那些破事儿全告诉她。好了,不说了,我还有事。”
始终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连向来闹腾的秋风都安静下来。她半蹲下去,轻轻抚摩着面前的碑石,上面还有几束花,还新鲜的很,显然是今天才放的。
黝黑的沉重的石碑上苍劲地刻着几个字,略感沧桑的表面星罗棋布着银色的光点,深邃而神秘,如女子怀着复杂情感的眼眸,又如当初这少年调皮的发尖。
“第一百二十七代家主镜月晖桐之子镜月希云之墓。”
女子转身不发一言地走开,周围静悄悄的,好像连风也没有来过。
圣灵大陆东南,精灵之森。
莱斯特尔大帝国何等神速,不过这自然也有永恒之彩虹结界在这一边早已消弱的原因,若是神之墓地那样的乱象自然另当别论。
营地中士兵们四处忙碌,大军初到此处首要任务自然是安营扎寨。中军营帐中,莱斯特尔大帝国皇帝泽卡赖亚-克里斯蒂安-莱斯特尔坐在正中,下首两列刚好站了六人。
从营帐外走进来一名士兵:“皇帝陛下,入夜之前便可安置好营寨。”
“嗯。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那军人退了出去之后,泽卡赖亚皇帝看向站着的六人摆了摆手,道:“诸位贤卿不必拘礼,请坐。”
几人自然是行礼过:“谢陛下。”如此坐下,皇帝也不多说,便开口商讨要事。
“墨兹菲尔卿,攻破结界需要多久?”
“回陛下,臣以为尽管圆桌十二骑士都在,也不会短于一月之期。”
听到卡洛德首相如此说,泽卡赖亚皇帝略沉思了一会儿,很快眉头也舒展开来:“不愧是‘永恒之彩虹结界-七彩之门’,也是情理之中。”
另一列,同样站在皇帝下首、首相对面的人悠悠开口,声音沉稳。不似首相那岁月积淀之后的沧桑,流露出而立壮年的精神气来:“陛下,破除结界之后,还请允准属下带兵返回圣都镇守。”
泽卡赖亚皇帝的目光带着些惋惜:“炎日你要如此,翠星想必也是一样吧。”
“请陛下恕罪,”这次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属下眷恋家国,曾立誓不离圣灵大陆一步。”
炎日骑士亦对卡洛德道:“教宗阁下,属下与翠星留守也可免皇帝陛下的后顾之忧,在场诸位尚有泷月、司命、幻湮三位骑士可作战力。”
如此安排,泽卡赖亚早也知道炎日和翠星两人一个是因信仰有意留驻,另一个则被誓言所牵,攻破结界之后两人将返回莱斯特尔帝国。
站在队尾的青蓝色披风的男子也微笑着说:“陛下为帝国乃至大陆的保全而战,难保国内不安定的反动分子有什么动作,炎日和翠星两位守护陛下也可安心。”
“属下幻湮与司命,听凭陛下和首相调遣。”
动人温婉的声音在泽卡赖亚皇帝和卡洛德首相心中响起,其他人却并未听到任何声音,不过早已认识了幻湮骑士的他们看到司命对面的她躬身行礼,心中已是了然。
“哈哈哈!有理!得将如此,国之幸也,朕之幸也!”
走出营帐,黄昏将近,周围已经快要安置妥当。五位骑士装扮整齐,炎日和翠星看着身旁心事重重的银白色披风的年轻男子,年龄几乎和希云差不了多少。翠星正色道:“泷月卿。”
“薇奥莱忒前辈?”
翠星骑士薇奥莱忒正色道:“泷月大公爵,这里没有前辈,只有身为圆桌十二骑士的同僚而已。”
炎日没有说话,默默地用宽厚的手掌拍了拍泷月的肩膀,好像在暗示他现在沉甸甸的责任:泷月家这一代是独子,世袭的不仅仅是大公爵的爵位,还有圆桌十二骑士里泷月骑士的身份。自然,这也意味着统领一支直属军队的责任。
司命和幻湮早已走到了一边,没有直属军队牵绊他们也乐得逍遥。精灵之森里不少成长了数百年的参天大树,以两位的实力自然轻松登顶,坐在厚实的枝干上,远远望着天边的落日。
最后时分的耀眼照在他们的脸上,两人却不以为意。青蓝色披风的男子脸上带着点悲天悯人的神色,语出惊人:
“芙露,这是我们十二骑士的落日么?”
噗……呵呵呵,呵呵~
显得有些沉重和叛国的话题被如此轻轻躲过,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听到心里响起的这令人怜爱的笑声让他沉醉,却也不知身旁这如梦似幻的女子微笑着看着他是何意。
“喂,这样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抱歉,伽德尼亚卿,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芙萝尔迪莉卿,对任何人都这样淡淡的,对神明大陆也没有好奇吧。”
幻湮骑士芙萝尔迪莉,翠星骑士薇奥莱忒,同样身为女子感观却十分不同。
正如她们在十二圆桌中的代号一般,芙萝尔迪莉就像一个美好、却难辨虚实的梦,无牵无挂,仿佛随时会在你的面前消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直接在对方的心中响起;薇奥莱忒则给人以可靠、温柔的大姐姐的形象,但也让人在对她的信任和仰慕中成长起来。
静谧持续了短暂的一会儿,司命骑士伽德尼亚的心中再次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生与死的轮回,和梦醒与梦沉没有太大的区分。无所谓好奇或不好奇,都是“像”而已。
“芙露和小的时候一模一样,唉,可叹我肉眼凡胎,看的太透反而觉得浅了。”
只有他们二人明白的对话平平淡淡地进行着,在夕阳彻底没入地平线下的前一刻,芙萝尔迪莉和伽德尼亚鬼使神差地对视了一会儿。
耀眼的金色现在已经变成了绚烂的红色,恰到好处的掩去了男子悲悯神色下血丝渐渐密布的眼球,还有女子微微有些绯红的脸颊。
自嘲地笑笑:“古怪者和古怪者搭档,算不算强强联手呀?芙萝尔迪莉卿?”
女子的声音没有再响起,在明暗不定的月光中两人就这样坐在枝头。连他们都没有想到那么多以后的事情:看似平凡无异的天边落日的地方,未来会给整个世界带来什么——
永恒之彩虹结界-七彩之门。
好了,让我们奏响终结的序曲吧。仅仅用那么一个小节的音符,就讲完了万年的仇恨、命运与神谕的捉弄,还有灵宴魂炼、命神之冶的惨痛,大概不够吧?
拔剑出鞘,圣剑-誓约圣魂之剑,剑身上十二个夺目的印记散发着永不磨灭的光芒——那是曾经的圆桌十二骑士的魂灵。
沉重的圣剑在泽卡赖亚手中却显得轻灵,当然,如果有人亲自去交手感受一下剑威恐怕就不会这样觉得了。帝王之威的强烈华光与圣剑相呼应,连执有时轮神杖的卡洛德都显得如同被压制了一般,自然而然地让众人产生顶礼膜拜的冲动。
泽卡赖亚剑指七彩之门,已不用再多言语,众人皆是单膝下跪:
“吾皇万岁!”
“结阵!”
持着时轮神杖的墨兹菲尔教宗与手执誓约圣魂之剑的泽卡赖亚皇帝站在结界前,两件神器相接触,充斥着虚无感的银色神杖尽显朴实,浓烈金光耀眼的圣剑则高调华丽。
圆桌十二骑士在二人身后随之结成阵形,简单的一个圆,像钟表的刻度盘那样,他们组成了十二个数,各自凝神将法力注入兵器中,然后全部投射两件神器上。
炎日、泷月、翠星、司命、幻湮、圣裁、晦冥、乘水、驭风、引火、召雷、破土,以时轮神杖引导这暗合时间之理的十二星刻阵,色彩各异的光束清晰可见,经由神杖和圣剑的顶部射到结界之上,结界的气息在减弱,颜色也在淡化。而精锐部队则就地驻扎,庄严肃穆地看着这神圣的仪式。
灵力在十二人中间流动不息,和暗金色的神杖顶端那轮盘旋转的频率精确的吻合,仿佛象征着一分一秒流逝的、永不回头的时间。
而在神明大陆中,身处神之墓地的圣皇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异变,这种强烈的感觉吸引着她在没有规则的岩石和枯树之间加快了步伐。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神之墓地中那种蹒跚前行的压力骤然减轻,仿佛在这异变之后冥冥之中就有什么东西想要主动带她去到结界那里。
“……惟像无形,窈窈冥冥,芒芠漠闵……”
在尖啸暴躁的自然灵力中圣皇仿佛听到一阵笃定空灵的是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但也绝非机械般一字一字地念出,让向来精于诗书之道的帝国圣皇挑不出吟诵的毛病。
十二个字不停重复着,圣皇已经来到了结界面前。顾不上发出什么感叹,好像无形中她感受到那种神秘的引导,如同顿悟一般就地坐下。
外界已经蠢蠢欲动,虽然称曜夜的一干人为始作俑者也不恰当,他们现在倒是在镜心引幻境中乐得安心地修炼。
镜心引幻境,无尽的蔚蓝大海上空,巨大的浮空飞船几乎掩盖住了两个小小的身影。
“你别光看着啊?过来搭把手,我的天,这做起来还真不是一般地费劲儿。”
“说是镜像你跟我一点都不像,看我干嘛?快来帮忙啊。”
镜像好像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别闹,我是来考核你的。”
“哎呀急些什么,还有九百多天……喂!啊!你干嘛!你你你……”
多说无益不如直接动手,虽然拌嘴的功夫及不上叶惕,但这个思路和他还是大体类似的……不再多话,镜像手作爪状,已是朝叶惕攻了过来:
“再废话把你这破玩意儿全拆了!”
“你敢!”叶惕也不再多说,虽然他一直觉得作为机械傀儡师不应该直愣愣地白刃相见,不过因为星沉碧云爪的原因,他也没有放松对武技的修炼。
万不可小瞧傀儡师,叶惕刚才还抱着手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大家伙”,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手指略加操纵猛一振袖右手竟已穿戴好了利爪。不止他们所用的奇巧的机械暗藏机关,他们自身也常常把这种设计用在自己身上。
锋利的金属爪在蔚蓝的海面上散发着森冷的光,镜像赤手空拳,暗灰色的灵力从叶惕身边快速掠过。叶惕就势转过身来,随意穿着的宽大的袍子也被如此甩下——他还是习惯便于行动的短衣。
右手直指镜像,摆成一个奇怪的姿势,左手却如拉扯弓弦一般微微颤动着向后牵引着靛色的灵力线,正是与右手的利爪相连。
叶惕的眼睛眯着,流露出自信而危险的神情,打了个响指:
“嗖!”
飞矢从利爪中电射冲出,他的手因后坐力亦是不由向上抬起。穿云破空,如两只危险的、带来死亡的白鹰径直冲向镜像的后背。力道之大,乃是借助了机械力量的增强的缘故。
“叮叮……”
镜像动作之快在叶惕意料之中,不过这也自然,修炼这些日子来他也渐渐看到了镜心引幻境中镜像的性格不仅和自己的本质有关,还和朋友们有不少的相似之处。
镜像如此洒脱狂傲,像是自己或者希云,那份稳妥和谨慎又像是逸怡。
当然,这并不影响叶惕早先的判断。他早已随着箭矢朝镜像冲锋而下,居高临下。灵力线随着他的手指灵巧地控制着,如急雨般的银针朝镜像密密麻麻射去。
“哈哈哈!弥音大小姐的暗器术你怎么会了,羞不羞!”
镜像边嘲笑着他边操控着貌不扬的机械人挥手将银针尽数挡下。这个机械人比叶惕做的要简陋许多,几乎只有个基本的框架,因为镜像的目标是对曜夜的众人进行修炼的指导而非是击败他们。
利爪自然还是免不了与镜像的机械人相碰,如此巨大的冲击力,镜像若不以灵力强化那手臂的话也要吃亏。
“嘎吱……咔哒……”
听到那简陋的机械臂上的断裂之声,叶惕嘴角轻轻翘起,就势前划,好像要将这手臂连同镜像一起斩碎。两人这样近距离下眼神交汇,镜像看上去却依旧那么自信。
“灵聚为线,线转为轮。灵力轮,封。”
镜像右手依旧维持着动作,轻描淡写地伸出左手,暗灰色的灵力比之叶惕靛色的灵力仿佛没什么特别,但镜像所用的仿佛不是和叶惕一样的一根一根可以看得出的灵力线,而是成圆盘状聚敛在他的手掌中,叶惕右手的动作却骤然停止。
“你!呃……噗……”
不想镜像封住了叶惕的动作之后便以灵力轮操纵着机械人朝着他便一脚踹了过去,二人一直浮在空中,这一下可让叶惕直接栽进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