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就是他站在那里只要喊一声无心,她就可以听到,然后回应他。
然而,他没有喊,只是绝望地坐了一整夜。
汪小菡弯腰细看下去,冰下面,是一根细软的黑色长发。叶起的手顺着那根发丝来回滑过,最后他突然站起来,把正站在他身后的叶纯与汪小菡都吓了一跳。
叶起也不理会她们,转身便往外跑去,边跑嘴里还在喊着:“无心……杜无心……”
在他疯狂大喊的时候,后面警察的车子,苏执莫可杜子藤等人几乎是同时到达,一起冲着他的方向跑了过来。
叶起看到苏执,急急地冲着他跑了过去,“无心一定还在这附近,他们还没有走远。她一定还在这附近……”
苏执与暮色色,宁妖妖对视一眼,对处于崩溃边缘的叶起没有一丝责难。
他拍了拍叶起的肩膀说,“我们一起去找。”
叶纯站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这一蓦,突然感觉眼眶湿润了起来。她二哥与苏执,自陈陌出现后,便再也不曾像刚才那样毫无间隙的相处过。
苏执回头,对宁妖妖交待,“你一孕妇,就安静的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我知道。”宁妖妖点头,看向苏执的目光里满含愧疚。
苏执却视若未睹,转头看向暮色色,“你呢?”他问。
“我跟你一起去找吧。”暮色色看了看远处已经开始有丝些微光亮的天际。
苏执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选了个方向,一边叫着无心一边往前走去找人去了。
叶起朝着另一侧跑去,他小心地看着长满野草的花台路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藏人的地方,口中的叫唤却是一声比一声沙哑痛苦。汪小菡自发自动地跟在他身后,沉默地看着,静静地跟着。
杜子藤与杜子威走到他们之方的时候,苏执叶起已经朝着两个方向走去。他与其它剩下的人也低语了几句,几人各自选了方向,波浪似的开始以这间仓库为中心向四周各各方向找去。一时间,这片瘫痪了的工业区仓库此起彼伏的都是无心杜无心几字……
黑暗终于渐渐开始退去,叶起根本不知道自己沿着这个方向走了多远。他早已走出了这片仓库区。来到一片杂草丛生的半山腰。
A市的冬季很少下雪,可今年却特别多雪。在天光开始放亮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了鹅毛飞雪。
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所有寻找杜无心的人心里都在打鼓,担忧着个个眉头紧皱,内心不安。
“……我们已经走出工业区的范围了,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把她安然的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丢弃……”汪小菡实在不忍心看叶起那么一摇三晃的再继续下去。
越是往下,希望越是渺小,内心的失望也越大。
她真担忧,叶起这样下去,杜无心的生死不论,人没找到,他自己却坚持不下去了。
然后,她的话音未落,一跑叫喊着杜无心名字的叶起突然安静了下来,站在那里傻了般一动不动。
汪小菡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刚想上前扶着他回去。谁知叶起突然大叫一声,“无心……”然后他扑了出去,连滚带爬地扑到路边的一草丛里。
半人高的草丛中间陷进去了一大片,路边看去,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一小片凹地和与草色不一样的颜色。然而在天色还未完全亮开的情况下,汪小菡的内心都鼓动得利害,以她的视力看去,也根本看不出是个人的身影来着,叶起是怎么发现的?!
这样的问题注定无解,叶起将那蜷缩在草丛里面的人儿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紧紧地拥着了好一会儿,原本干涩的眼底终于泪水滑落。
汪小菡跟上前去,在离两人两步远的地方站定,看着叶起小心若珍视珍宝般拔开怀中人儿脸上凌乱结冰的湿硬发丝,露出一张惨白凄楚无比的脸来——果然是杜无心!
小起小心地捧着她的脸,手颤抖得利害的抚过她的脸,她的眉梢,然后在她鼻翼下停住。而后他欣喜若狂地抬头看向汪小菡,“她还有呼吸……她还活着……”
叶起那种失而复得的神情,让汪小菡看得心伤。她心里无比难过地看着叶起,还有他怀里昏迷不醒的杜无心,什么话也没说,拿出电话打给了叶慎等人,还有通知医院准备来接人。
等她挂断电话目光再次回到叶起身上时,只见叶起紧紧地将杜无心搂在怀里,原本穿在他身上的羽绒服被他脱下来紧紧地裹在了杜无心身上。他抱着她,脸贴着她的脸,时不时地在她额头上印上深深眷恋的一吻,满脸泪水地却是始终在不停地笑。
汪小菡看不下去了,这样的叶起,在陈陌死的时候她也不曾见过。无端地让人心伤。
她撇开脸,迅速地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搭在叶起身上。叶起抬头对着她来自内心的真心一笑,可刚毅的下颌处却挂着晶莹的水光。天色放亮,东方隐隐地隔着浓雾透出红色来,想必这定然是个好天气。
搭在叶起身上的衣服还没有落实,叶起便将它拉了下来,整个儿的裹在了杜无心身上,“我们赶紧回去。”
他跄踉着身子吃力地抱起杜无心,飞快地往回跑去……
叶是一路上都是抱着杜无心坐在车里的,又从车里将她抱进了医院放在医生前来接人的单架上,然后他跟着杜无心一起躺了下去再没起来得了。
叶起与杜无心两人同时躺倒在医院里昏迷着不醒人事,都被送进了抢救室还未出来,那边小苏宇与小无忧的主治医生急电便来了。
小苏宇产生了手术排斥,情况不容乐观……
叶慎才稍稍松懈下来的精神又再次紧绷,绷得令他感觉整个人都似要坚持不住了。
连手机自手掌里脱落出去掉在地上摔成几块都没发现。
汪小菡闻声侧头看来,只见叶慎像尊雕像般坐着一动不动。她安静地上前,捡起地上的东西一块一块的重新组装回去,试了下开机,还能用。
她无声地坐在叶慎旁边,伸手覆在叶慎放在膝盖上搭着的手背上无言地给着他力量。
“……苏宇……”叶慎沙哑着声音含糊不清的吐了两个字。
汪小菡隐隐的似乎听清了他说的是苏宇,又似乎没听太清。她没接话。
“……手术排斥……”在手术几天后,产生了术后排斥,这是个相当复杂而困难的情况。
“……总会过去的。”汪小菡侧头,看着疲惫的他柔声安慰。
叶慎思绪不清的点点头,而后麻木地站起身来,朝着走廊一头走去,按下电梯键,往苏宇所在的楼层而去。
汪小菡有些神伤地坐在原地,抢救室里面是她大学整整四年而后一起创业的同学,还有他的妻子。手术室外面,是她同学的大哥,楼上是他的孩子……
她觉得,叶家就是滩浑水,让人涉入容易,全身而退那是无比艰难的一件事。
医院外面已经冬阳普照了,只是那阳光惨淡暗红得让人压抑着难受。
苏宇的手术排斥得相当怪异而又简单,人清醒地难受着,呼吸困难。他醒了,睁着清明的大眼看着把他搂在怀里哭泣的母亲。
“妈妈,我要爸爸。”这句话,是两岁多的苏宇学得最好,说得最为流畅的一种句式。苏宇聪明,两岁零几个月的孩子别人还在好奇地跟着大人学牙的时候,很多话他已经能说得流畅而清晰了。
我要爸爸……这四个字是自苏宇住院以来说得最多的一种句式,但却是第一次叫着要爸爸。但他从来都是说我要叔叔。苏宇的叔叔,叶叔叔,叶慎!
叶慎很疼苏宇,是那种疼进骨子里的爱护。苏宇也很喜欢这个他,虽然他的母亲和外公外婆都跟他说过,那是他的爸爸,但他从来不喊爸爸,只叫叔叔。不知是出于自小的习惯还是这孩子太早慧。
苏言哭了,哭得难能自抑,带着满脸泪水隔着口罩往苏宇的苍白的小脸色亲了亲,“爸爸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
孩子天生对父亲都会有一种仰望的心态,尤其是小苏宇小无忧这种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他们对父爱的渴望来自天生,并不需要人去教会。
孩子对父亲的依懒,那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苏宇从小跟着母亲长大,却在最痛苦的时候告诉母亲,他要爸爸……
苏言心底酸涩痛苦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一个劲儿地抱着苏宇哭,无助的哭。
叶慎来的时候,苏宇的脸色比之先前又苍白了几分,有种垂暮之人的死白。他带着氧气罩,小脸蛋几乎被罩去了大半,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带着疲惫,已经没了往日里的神采与灵动。
生症室外苏叶两家长辈一个个神色憔悴的看着玻璃窗内的那一幕无声哭泣。
叶慎换了防菌服进去的时候,医生已经又一轮地自里面出来,一个个灰头败脸的,面色冷漠得麻木的放他进去。
叶慎进去的时候,小苏宇已经自苏言的怀中看到了他,他还在门口的时候,苏于弱弱的声音已经在喊了,“爸爸……”
叶慎突然间眼睛发涩,鼻翼酸软,他强自笑着,走到病房里提供给伴护人员坐的椅子前坐下。伸出冰凉略带颤抖的手想要触摸下他的脸,又似被什么阻止般,将手生生停在半空中。
最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眼底的酸涩压了回去,强自笑着对苏宇说,“小宇乖,男子汉要坚强点哦。等小宇出院了,爸爸带你去游乐园,去吃肯德鸡,去香山看红叶,去瑞士滑雪……”
叶慎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一个两岁多点的孩子能不能听懂,但他就是这样说了,给出一长串许多许多的诱惑,希望能勾起孩子的兴趣,能让他更坚强一些,然后陪着孩子度过这艰难的一刻。
“爸爸带妹妹去么?”小苏宇问,一句话说得急喘不已。
叶慎不停地点头,大力地,难过地点头。苏宇的两句爸爸,让他发酸的眼睛在点头时,头低下的瞬间蓦然然落下两滴冰冷的泪水,泪水滴打在孩子的手背上。
苏宇伸出肉呼呼的小手,糊乱无章地往叶慎脸上抹去,叶慎也仍他在自己脸上糊乱地抹。
“妈妈说,爱哭的男子汉都是小器鬼。爸爸不哭……”苏宇的话让人窝心。
病房里的苏言与叶慎都忍不住别开了脸,仍泪水肆无忌殆。
“我想跟爸爸和妹妹玩……可是爸爸,我难受……”小苏宇说着这话的时候疲惫得睡了过去,重度昏睡,苏言再难压抑低泣,抱着小苏宇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