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云中时尚是夏日，如今中秋已过，百花凋谢，只剩下金菊满城。
莫语凝和于倩并排走在街头，路旁皆是熙熙攘攘的行人，这一点倒未因季节更替而变化。
“其实他们可以保持四季如春的。”莫语凝踩在一片落叶上，脚底似乎还萦绕着上次的花香。“不过他们没有这样做。据说是为了体会不同季节的美。”
“矫情。”于倩冷哼道，她对于这次同行十分不满，更恨莫语凝的磨蹭让她不能立即复仇。
“你都等了二十多年了，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莫语凝说，金菊香气浓烈，细嗅又觉清韵，不愧是云中几代花匠精心培育之果。
“正是因为等了太久，我现在一刻也不想再等了。”提起这个于倩眼中就要冒火，要不是担忧报仇后自己性命忧矣，她才不会等着莫语凝来给她气受。
“那你也要做好准备嘛。”莫语凝摊摊手，她充分理解于倩的心情，但正因如此才爱折磨她。“人家的门卫都是金丹，你一个筑基期连凌空都悬的家伙跑过去不是找死吗？”
“他们说了我会一路顺风！”于倩怒道：“而且我只是不会凌空，不是不会打架！”
“好好好，你会你会。”莫语凝耸肩，“那你去吧。”
于倩正欲上前，突然又停住脚步。
“怎么了？”莫语凝倚在转墙上嗅着花香，暗叹花谷设计师的天才，哪怕天道宫也就比这儿材质好了些，富贵繁华竟远远不如，真是人间富贵乡，怨不得这么多宗门都想在这儿扎根，争的是头破血流。“你不是很忙吗？”她抬头，于倩还是黑衣打扮，只是没戴面纱了。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规矩，她和凌茹嫣都喜欢戴，忘川也是。
她停下思绪，问：“现在宗门有功夫来和我闲聊了？”
于倩迟疑道：“你……不跟我走？”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莫语凝觉得奇怪，“他是你的仇人，又不是我的。”她在路上已经知道了于倩的遭遇，这番波荡巧合也是令莫语凝咂舌不已。
“可是！”于倩急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这个女子虽然容貌不再臃肿平凡，思维和口才仍停留在原地没什么长进。
“你不是要跟着我才不会被发现吗？”她没有说书空的名字，可能是出了结界后有些害怕。
“是呀。”莫语凝说：“但我没必要紧跟着啊。”
她笑道：“你这个‘一路顺风’的范围可广的很。”
于倩愣住了。她们一路上的确如“师兄”所说，“一路顺风”。
先是从山里出来，她们并不是走的传送阵，这“结”的总部自成一界，由一条小溪与外沟通，她们到了溪边就有船夫接引，据于倩说此人行踪不定，能一次遇到实乃巧事。莫语凝却没有说话，她当时还窝在于倩鬓间当簪子呢。
这还是小事，可能是“师兄”吩咐好的，于倩也没在意，但出了“结”山脉事情就更巧了，一路上又是有热情留客的大娘又是有送茶送水的乡民，连坏了多日的飞舟遇着她们也瞬间好了起来，又顺风，七日的路程三日就走完了，连灵石也省了不少，顺道儿破了个记录，最奇的是一回于倩忘了带包裹，还没抱怨两句呢，竟在下一界遇到了同行旅客把东西给带来了。
“我现在就怀疑我去山贼窝也能遇上昄依的。”于倩这样对莫语凝说。她活了半辈子还是第一回如此顺风顺水。
莫语凝只是笑，没有详细答复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也别害怕。”莫语凝伸了个懒腰斜睨了她一眼，“都是正常的事情，没人暗中跟着帮助你。”
“可……”于倩还是难以相信。
“结界呗。”莫语凝说：“有的结界能防御，有的能攻击，还有的呢，能致幻。”
“你是说我们现在都是幻觉？”于倩脸色变了。
“当然不是。”莫语凝蹙眉，“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她说：“这个结界是能‘隐藏’。”
“隐藏？”于倩还是不解。
“对。”莫语凝说：“这也是我来你们这儿的原因，‘结’的隐藏天下第一，不论是妖魔还是仙神都发现不了，所以你们才能一直安安稳稳的没被连着老巢一起端了。然而它并不仅仅能隐藏这个。”
莫语凝看了于倩一眼，“‘结’的旋水大阵，除了隐藏自身还能屏蔽掉外界的恶意。”
“恶意？”于倩喃喃。
“对。”莫语凝说：“就是恶意，不仅仅限于人，也包括一切物质。比如那艘坏了的船。”
莫语凝摇摇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坏成那样了瞬间修好也就算了，半个时辰粉刷一新，强风吹着又稳当，光做推进连个毛毯都没刮动。”
于倩脸色愈发奇怪，刚想说话就被莫语凝的叹息打断。
“可惜啊，制作这个阵法的林大师早就仙去喽，书空这个没良心的也不给人家续续命。要是我肯定一笔划掉他的生死簿名字，不过也是，自己都用完了怎么能给别人用呢？”
莫语凝冷笑一声，“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你要去复仇赶紧去，我保证门卫眼睛被沙子刮了正好看不见你，那些丫鬟又当你是他的贵客立刻引进，绝不会添一点麻烦。”
她说完就转身走开，甚至没给于倩问她去哪儿的机会。
黑衣女子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失了一会神，咬咬牙朝苏家走去。
苏家高门紧闭，仅留两个小侧门供来客通过，光门口儿就有五个金丹期修士守着。于倩走的这一边有俩，一个贼眉鼠眼一个宝相庄严，今天来客很少，看见她两人纷纷侧目。
于倩有些心虚，暗恨他们怎么不像莫语凝说的一样被沙子刮了眼。
一开始他们可能以为是路过，但于倩在门口站了足有半刻钟，眼睛直勾勾盯着大门和他们俩，这就太可疑了。
“这位小姐。”慈眉善目的那人先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于倩吓了一跳，一身怨气先散了一半，支吾道：“我……我找你们家少爷！”
“我们家有很多少爷。”两人觉得奇怪，不会是哪个路过的旅人闲的无聊好奇吧，不行不行，苏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我找那一位！”话到嘴边于倩才意思到自己一直不知道那人叫什么，愣神了半天脸都涨红了。
两人正想轰她走，正门忽然开了。
苏蓉华服彩带，面若荷花，只是神情并不怎么美妙。她虽走的是正门，外面却没有马车等她。绣鞋缀着珍珠，走起来亮晶晶的。
“二小姐。”门卫忙喊道，虽然苏蓉和苏家闹得很僵，可她的声势却一日比一日涨，而且开的是正门，说明苏家也不敢怠慢她了。
苏蓉都没用正眼看他，哼了哼气就算做答应过了。她径直过了街道，进了对面的酒楼。
于倩以前身在剑阁，倒也听闻了一些苏家的传闻。对于这位二小姐很是好奇。
即便在世家中，因为生母是婢女就被如此差别待遇的也是极少，但苏蓉没有灵根，苏家主母云大小姐又以泼辣闻名。加上她生母虽十分美貌却不得宠，三下加在一起便谁都能欺负一番，直到苏蓉检测出霜灵根前她所过的日子都如地狱一般丝毫不输给修罗谷中心长大的小孩。
而她和云玉烟的相识就更有传奇性，二人仅花了世家十分之一的时间就创立了连云商行和蓝田楼并一举打破垄断，如今甚至有压过苏云商行的征兆，需得几家联合对付。
于倩不知道的是，因为苏蓉逃亲事件把原本还假意逢迎的氛围撕的粉碎，这一个月来连云商行经历的比过去十年都要多，几大势力联起手来势必要将这位成长中的新星掐死在摇篮里。
或许也不是摇篮了。
这真是花谷修士最爱的日子，丹药和法器像不要钱一样到处送，囤货的商人笑开了花，花谷更是比前些年更加繁荣昌盛了，这一次价格战起码要折掉各势力一年的收入。
但连云商行挺过来了。
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在一夜之间价格标签全都恢复了回去，原本等着继续降价的修士几乎要哭死在灶台前，暗流搅动了一下就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甚至苏蓉也开始频繁出入苏家，上回儿有人看见云家大小姐笑着给她簪花，苏家大小姐也一改对她冷嘲热讽的态度，每逢见着都妹妹长妹妹短的亲密称呼，就好像她们是两小无猜的好姐妹一般。
与之相对的是苏蓉的冷漠，这位二当家向来以豪奢高调为名，可能是为了补偿幼年时期的寒酸，她自从手上宽裕就大肆置办衣物首饰，最近更是包下了绣坊近半的代表作，而据小道消息称，这些东西还是苏家付的钱，苏蓉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连句谢谢都没有说。
这云玉烟和苏蓉是拿着了什么把柄？能让各大势力像猫一样乖巧听话？
于倩不知道这些细节，她在幽冥地域的那段日子也领会到了女子的厉害，如今只是打量着苏蓉的豪奢妆容，好半天才想起自己的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