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夕阳薄暮，街道最那边的天空被一片赤色浸染，有道道白云丝绸般横亘在其中。
鸡汤已经命人去热过几次了，离枭醒来正好和小念一人一碗，端上桌来，两人并排着喝，两张脸从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的，即使小念很小，他也觉察出面前的人，可能和自己真的有某些关系，所以鸡汤中有鸡肉他会挑出来给离枭，不过换来的结果是离枭把自己碗里的都给了他。
奉天看不下去了，拍拍离枭肩膀，“喝完出来，有事跟你说。”
离枭点点头，继续将自己碗中的肉食挑给小念，顿时小念的碗就堆成一座小山，他捂着自己已经开始圆润的肚子，吃吃的笑。
离枭摸摸他的头，随着奉天出去了，两人就随意挑了一处走廊说话，廊外是街道，三三两两的行人偶尔经过，颇有些人间烟火味。
“说吧，何事。”离枭明白奉天在担心什么，但他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将自己的儿子拱手让人。
“其实莫雨还活着，我想这事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本以为他会说小念的事，谁知开口提了莫雨，离枭有些意外，点点头，没有说话。
奉天继续道：“她自上次与我一同出了离天之境以后，就没有回来，因为她要去寻找她的胞弟，林尚，在离国。”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只是，为何中途你和皇儿会离开，让雨儿一个人留下？”离枭派去的人虽然寸步不离的跟着，但是具体发生什么事还是不知的。
奉天低头，“小念一直不适应漠城的干燥气候，接连生病和脱水，刚出离天之境的那晚便得了风寒，所以整个路程最伤身体的其实是小念，又恰逢那些十日，有山匪作乱，漠城一直在打仗，所以莫雨便让我和小念先回去，她执意要留下和林尚相认。”
莫雨的性格他是了解的，不达目的不罢休，况且那还是她的亲弟弟，更加不会放弃。
“据朕的探子回报，雨儿已经入了离国皇城，住在宫外的一间客栈内。”离枭想，现在恐怕知晓莫雨的行踪的也只有自己。
奉天疑惑，“她入皇城做什么，据我所知她和萧楼炎…”
“并不是，”离枭也很清楚，萧楼炎一直在找她，此番她入皇城，若是见了他，恐轻易难脱身，他也一直在因为这个而惴惴不安，“探子说入宫的只有那将军，她一直都住在客栈内。”
“恩，”奉天点点头，“既然她的近况你都十分了解，我也不必再多说些什么。”
窗外，贴着那走廊的墙壁上，正贴着一个人，因为此处是一条街道的拐角处，从而没有人注意到，那人获取到这个重要的信息后，便纵身一跃，悄悄的离去了，没有人注意到，他从拐角处出来之后换了一身装扮，那俨然是某个宫中的小太监服饰，而他，完事后，也慢慢朝宫门口而去。
离枭毫无察觉，抬首道：“你是不是很惊讶朕为何知道她的行踪，却不去找她。”
奉天忽然笑了，“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有这茬，是啊，一网而情深的离枭，为了莫雨什么都可以放弃的离枭，竟然知道她在哪里，却不去将她带回来，也是稀罕事一件呢。”
面对他的冷嘲热讽，离枭已经不为所动，“一场战争一触即发，朕其实不希望她回来，因为不知是成是败，朕希望你能将她带回那个安全的地方，直到…直到战乱平息吧。”
本以为脱身会很困难，但现在看离枭的意思，他并不打算将小念留下，感叹自己的小人之心，奉天拍了拍离枭的肩膀，“可需要我帮忙？”
一些曾经誓死不回头的恩怨情仇，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解除，昨日还是剑拔弩张的奉天，今日忽然温柔了下来，离枭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奉天。”
奉天不自然的别过脸去，笑颜却在不知不觉中展开。
这个离别，在本以为会是一场逃离，到最后才发现，是一场依依不舍中结束了。
离枭站在城门口，虽然许多人已经因为他身上的龙纹而猜测他的身份聚集过来，而他毫不在意，亲自抱着小念，送上马车，又摸摸那可爱的小脸蛋，没说什么。
小念有些奇怪，“叔伯，你不和小念一起走吗。”
到临别时，这个称呼仍然叫人心酸，离枭苦笑道，“叔伯还有很重要的事去做，下一次，还会再见的。”
小念乖乖的点头，手里捏着离枭送的一堆东西，包成一个大大的包裹，被他抱在怀中。
也许是太过不舍，离枭终于忍不住，薄唇抵住那光洁的小额头，轻轻吻了小念一下，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下一次再见，朕希望，你能叫朕一声父皇。”
銆砜辰这时已经与马夫商量好了价格，从外面掀开帘子进来，见奉天一脸肉麻，离枭一脸悲戚的抱着小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出声提醒道，“该出发了。”
离枭点点头，松开了小念，小念虽然是懵懵懂懂的，但这个人，对自己的感情好像超越了一些别的其他，总之，他的记忆很深刻。
离枭自马车中退出来，站在官道边目送他们，此时小念掀开车帘，后头看着他，也就是这一眼，让离枭记了好几年。
良久，直到官道的地平线上失去那辆马车的影子，离枭才回过神来，往回走，秋邈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手中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小心翼翼的为离枭披上，“陛下，您的身份暴露了，此处聚集的人有些多，咱们先回去吧。”
“狗皇帝！我们辰国就要败在你手中了！”
“是他，真的是他，整日荒废朝政，流连后宫，你想害死我们这些老百姓是不是！”
“大家看呐，这就是咱们的皇帝陛下。”
“作孽啊，皇位怎么会到他手里。”
面对各种流言，离枭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但还是加快了脚步，谁知还没走出两步，有个胆大的忽然扔了菜叶子，接下来的场面便一发不可收拾，秋邈早就担心会有这个后果，整个人护在离枭身前，“陛下，快走。”
有鸡蛋打到身上碎开，还有白菜叶子和其他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离枭心里虽然不悦，但只能快步往前走，出了这条街道便能回到宫里去，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离枭从来没有这般落魄过，进了寻常老百姓进不来的地方，他才冷着脸将已经脏乱不堪的披风解下来，扔在了一边。
秋邈心疼的迎上去，“陛下。”
“无事，”离枭伸手，“这才是我们要达到的效果不是吗，只有百姓相信了，朕是真的不行，凤国才会更坚信我们的弱小。”
是的，一切都是商议好的，只是承受起来，却让人觉得十分沉重，百姓奚落的声音，责备的声音，还有那些失望的脸，即使是做戏，都让人觉得十分痛苦，这让离枭更加迫切的明白，不能让这一场戏，成为事实。
急匆匆回了偏殿，小顺子给离枭放好了洗澡水，为他搓澡时，十分心疼，“陛下，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反击？”
离枭横了他一眼，小顺子便立刻噤了声，宫中人多眼杂，无论何时都不能放松警惕，怕的就是对方的探子将手伸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去。
“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耐心等着吧。”离枭闭了眼沉在浴桶中，想来已经很是疲惫了。
小顺子知道他不悦，识趣的退下了。
是夜，一张破旧的小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少女，那张躯体已经是用来作为每次交换的代价，仿佛已经没有廉耻可言。
有人慢慢推门进来，见她老老实实候在那里，心中十分满意。
重重压上去，喘着粗气，虽然已经老了，但力气还是有的，红叶认命般闭了眼，出声时因为他的动作而颤抖，“今日查到什么了？”
卢公公对于她的冷静并不是很满意，他其实更喜欢她在黑暗中颤抖的样子，就是那种惊恐的眼神和彻底的畏惧，就像每次他审犯人时对方的眼神一般，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
他大力的将她整个人掰开来，果然，在月光下才看清她的脸，眼角有泪水聚集着，他再用力一些可能就会听到她哭喊出来，很好，这就是他要的。
噩梦般的事情，你越害怕便越觉得难熬，不知道多久以后，红叶只感觉自己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那人才结束，坐在窗边慢慢穿衣服，慢条斯理的，动作很是从容。
红叶爬起来穿衣服，这个地方的味道十分恶心，当然她自己身上的味道更让人恶心，临出门时，那噩梦般的声音还在唤她，“等事情有了进展，你再过来伺候。”
红叶连滚带爬的逃离了那个地方，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跑在夜色深沉的小路上，一时之间很迷茫，她已经不太想回到怡芳殿去，可是，她无处可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