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晚指尖颤抖着勾上身后的门把手,一边担忧着自己刚刚那一记膝盖力道是否过重,一边又暗暗算计着等会儿的逃生路线。
手指已经挑上了门把,他却先她一步把手拦在开关的位置,冷冷的挑着剑眉。
秦月晚身子猛的瑟缩,掌心的温度越发冰冷。
白锦川如鹰隼般阴鸷的视线割过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那副模样简直恨不得把她扒皮剥骨,吞咽下肚。
她心有余悸的挽着长发,垂眸眼睫在下睑处投下了一片极为浅淡的扇形阴影。
正要言语,低磁不带一丝温度的男声却先她一步响起:“今晚就住这儿。”
秦月晚眼皮猛的跳了一跳,明明是字句都很温和的一句话,她却平白听出来些许威胁的味道。
说到底,她还是在意的。可宋梓然或许已经不在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若为了一个死人而别扭,这未免显得她太过矫情。
可她心里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去越过那道坎儿,没成想那****问她要是有天自己也骗了她,今天却一语成谶。
“我……”
秦月晚手指搅动过衣摆,掀了掀唇不等再多说一个字,白锦川却忽然推门出去,在她愣神的两秒中内,用力甩上了白色的雕花防盗门。
她尚且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哪,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一片呼啸而过的寂。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尽数抽走,秦月晚终于无力的跌坐在了地板上。她终于明白,也许只有离开的人,才没有可能被替代。
钟表秒针慢慢跑过表盘声音分外清晰,窗外黑暗正浓,夜还很是漫长。
……
凌晨两点。
睡意正酣。
秦月晚手搁在身旁空荡荡的枕头上,身子在睡梦之中本能的朝白锦川睡过的位置瑟缩。曾经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她蹭过来,他总会用长臂把她的身体紧紧揽在怀里。
可这一切,忽然就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道,他疼她宠她给她白太太的一切殊荣却仅仅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而已。
泪水渐渐打湿了纯白色的羽绒枕。
急促的电话铃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秦月晚猛的被惊醒,几乎是立刻从枕头底下拿起了手机,放在耳边满怀希冀的“喂”了一声。
“我们是西城公安局,请问你是秦月晚小姐吗?”
秦月晚打了个激灵,手习惯性的摸向柜子上的台灯,撑起身子倚在床头上,指尖撩过额前睡乱了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的摁着眉心:“我是秦月晚,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很抱歉,秦小姐这么晚打搅了你的睡眠。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从护城河里打捞起一具疑似郑常春的男尸,想请您过来看一下。因为情况实在紧急,他身上还背负着另外的一个大案件,所以我们只能连夜冒昧打扰秦小姐。”
秦月晚皱了皱眉,脑袋突然疼的厉害:“那他的家人呢?为什么不找他的家人?”
“他妻子罗颂的电话一直处在关机状态,秦小姐,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真的十分抱歉了。”
毕竟自己一个生意人,跟警局的关系总还是融洽一些的好。念及此,秦月晚忍住想要说脏话的冲动,慢腾腾的从被窝里爬起来走到衣橱的面前,从里面拿出了件御寒效果远比为提升自身美观多的多的千鸟格大衣披在身上。
那头警局的电话依旧没挂,听着秦月晚在电话里不悦的摔摔打打声,警员好脾气的说:“秦小姐,用不用我们派车去接你?”
“不用了,我等会儿就到。”利索的挂掉电话,她脸色不太好的扣上胸前的扣子,从抽屉里随便拿了把白锦川的车钥匙。最近跟公安打交道的时候颇多,西城公安局她也已经轻车熟路了。
穿过市中心最繁华的一条街时,秦月晚打开车载音箱,优美流畅的一段钢琴声倾泻而出。
竟然是德彪西的月光,秦月晚童年痛苦的梦魇之一。
她渐渐沉醉进了乐声,困倦被琴声给带起。
西城算得上是座不夜城,才两点十几分左右,路边大大小小的舞厅酒吧,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这条街离星晚就读的表演学院已经很近了,自从向罗家递了离婚协议书,她就重新回到了学校。林妈白天的时候还打来电话,说星晚最近因为学校忙,就又搬回了学校的宿舍住。
手指漫不经心的扶在方向盘上,秦月晚按下车窗玻璃,任带着雨丝凉意的夜风吹打在脸上,身上打了个激灵,睡意也不似刚刚那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西城夜空下的灯火,霓虹璀璨,城中心就像一座四通八达的宫殿。
等红绿灯的间隙,秦月晚四下打量了车内陈设,简约而不显得简单,白锦川一贯的风格。
绿灯终于亮起,秦月晚把视线从储物箱里的一个拇指长短的小盒子上收了回来。进挡拉下手刹,穿过斑斓的灯光,她却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秦月晚不自觉的放慢了车速,隔着半面茶色的车窗眯着眸往人行道上睨了过去。
女孩花着张脸,脸上蹬着一双黑色匡威,在几乎不足十度的空气中穿着一条纯色的超短裙,短发凌乱的贴在头上。
她就算是弱视,也不能认不出自己的亲妹妹。
只相隔五米左右的距离,秦月晚望着秦星晚不稳的脚步眉头越蹙越紧,正准备把车停下,秦星晚的身体忽然一歪,脸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偏了过去。
顺着她的视线,秦月晚就看到一个身形高大衣着却略显纨绔的男人,伸出手臂把秦星晚牢牢的搂紧了自己的怀里。
男人背对着秦月晚,加上当时的路灯并不轻易,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看清那男人的长相。只看见秦星晚轻轻的踮起了脚尖,水蛇一般的手臂柔若无骨的搭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恰好是接吻的动作,男人略微低着头,一手揽住星晚的腰,一手不安分的往她短裙底滑。
身后忽然响起不耐的喇叭声,秦月晚反应过来,同时也惊动了路边的秦星晚。
她的目光隐约是往自己这边来的,秦月晚不知道她有没有看清楚自己。她只是默默发动了引擎,静静地摇上了车窗,就像无关紧要的路人在看一对年轻但却奇怪而又张扬的情侣那样,仅此而已。
已经走出去了很远,秦月晚透过后视镜依然能够看清已经小成指肚大两个人影已经停止了搂抱在一起,穿过绿化带,走在一条逶迤的小路上。
路的尽头,是城中心最富有情趣的一家宾馆。
到达公安局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郊区不比市中心,道路两旁巨树耸立,偶尔有夜游的怪鸟发出一声濒死前的哀嚎,四周满是毛骨悚然的寂。
秦月晚把车放在了停车场,跟值班的警卫大概说明了情况,年轻的男孩立刻就腼腆的领着她走进了警署内。
秦月晚没有想到,等待自己的竟然会是张局,他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布满褶皱的眉宇间全然是肃清的一派正气。
她刚忙跑了几步,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朝张局礼貌的打招呼:“张叔叔好,这么晚您也在呢。”
张局与父亲曾是故交,对秦氏多有帮衬,为人正直清廉,秦月晚一直都很敬佩他,上次星晚的事情,张局也给出了不少的力。
可此时他却像是忧愁似的叹了口气,眉心褶皱加深,慈爱的拍了拍秦月晚的肩膀:“月晚啊好孩子,叔叔也不想这么晚叫你来,实在是这个案子太过棘手,还关乎牵扯出西城一家洗黑钱的地下钱庄。”
“这么严重?”秦月晚眉眼一锁,跟着张局慢慢往走廊深处走。
推开那扇积了灰尘的小门,一阵阴冷的风夹杂着一股腐肉的气息扑面而来,秦月晚身子一抖,幸而身边的张局用力的捏了捏她的肩膀。
她定了定心神,直到彻底走了进去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认尸了。
那具平躺着的身体全身泛白,被水已经泡的肿胀不堪,尤其一张脸更是如同发面一般,异于常人大出了足足一倍。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认出他的模样。
法医正缝合他胸腹部的一道大口,闻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臭味,秦月晚浑身汗毛倒竖,终于忍不住按着胸口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口,拼尽全力的干呕着,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全都给呕吐出来。
张局走到她身边,关切的问道:“丫头,没事吧?”
秦月晚脸色泛白,摇了摇头推开张局伸过来想要搀扶自己的手。
“丫头啊,不是我难为你,实在是如果再等DNA的鉴定又要四五天的时间。”
“张叔叔,那个人,的确是郑常春无误。”秦月晚肯定的说。
张局似乎有些不信:“丫头,你可别唬我,看一眼就确认了?”
秦月晚无比坚定的点了点头,“张叔叔,郑常春的右手小拇指比左手短了一截。我刚进公司那会儿,秦氏有台鼓风机坏了,他去修的时候小拇指不小心伸进了齿轮被削去了一块。”
张局闻言立即朝法医使了个眼色,法医举起他的右手,又看了看左手,果然是右手的小拇指短了一截。
“局长,右手小拇指确实比左手短。”
张局点了点头,眉目间的愁色多少化解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