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渐降临。
今年雪下的晚，若是往年这个时候，第一场初雪早就下过了。
洛衡静静的跟在清欢身旁，前路漫长没有尽头，清欢只是没有目的的胡乱走。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看见她这样平静的样子，他实在是心里发堵。
洛衡索性一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清欢在原地悠然的转了个圈，终于面对他，停下脚步。
“你，你要是痛苦难过，你打我骂我…”
话没说完，洛衡狠狠咬了牙恍然住口，像一匹困兽。
打他骂他又有何用？
一切都不能再改变，一切都回不到从前。
他若不被迷了心窍…
清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为什么要打你骂你？我说过了，西凉哥哥受伤跟你没关系，他救不救你，始终会有人垂涎于他，不过是叫人钻了空子。倒是我，从前有一阵，我总觉得自己变得厉害变得强大，因而飘飘然，若是我早听劝，努力找到可以取出灵骨的法子，也不至于有今天。”
她眼眸里有泪，心头自责而悔恨，洛衡一愣，“灵骨，什么灵骨？”
清欢再不瞒他，索性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他。
洛衡听的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些…穆西凉都知道？”
清欢摇摇头，“他只知道我和青司拜师学艺可除妖捉鬼，其他的，他一无所知。”
洛衡从前就觉得清欢并非常人，如今听了，她居然有这样的身世，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母亲给了西凉哥哥灵骨，我又继承了我母亲的血脉，我呆在西凉哥哥身边，只会诱的更多人来伤害他。他去剿匪之前，我一直在想，有什么法子可以暂时离他远些，等我取出灵骨再说。如今…如今到好，不必我再费尽心思躲着他了。”
洛衡眼眸一颤，“没这样的道理！你若怕会连累穆西凉，你就变得更强去保护他，而不是要离开他！如果你真的觉得好，你的难过和伤心又是为了什么！”
清欢本来能忍住的。
她心头一颤，忽然就泪崩。
“我，我现在只想知道，要怎么办才能让西凉哥哥少一点痛苦，多一点心甘情愿。我甚至想，如果元湘有法子叫他爱上她，西凉哥哥就不会再难受了！”
她抽抽噎噎的哭，像个小孩子，那些哭声似冰锥，锥锥扎在他心上。
洛衡猛的一把掐住她的肩膀用力吼道，“你在说什么鬼话！你为什么不能做小人？你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反正穆西凉已经救活了，不守承诺又能如何！！”
清欢喉间一噎，忽然没了声音，只是泪流满面的看他。就在这时，肌肤上面点点凉意，清欢抬头去看，居然下雪了。
先是小雪花，一点一点，羽毛一般落在肌肤上，微微的痒；
渐渐的，小雪花变成了大雪花，不多时，地上已经依稀一层白霜。
清欢伸出手去，有雪花飞落，接触到皮肤的一刹那，雪花瞬间化为乌有。清欢呢喃一声，“你瞧，下雪了啊，”，洛衡面上一哀，从身后抱住了她。
“我要怎么办，才能不让你痛苦！要怎么做，才能叫你好过！”
清欢恍惚了一下，下意识道，“我放弃，就好了。”
官邸终于是派人来请。
穆西凉剿匪有功，看穆仲林的意思，这一趟去，表面上是剿匪，实则背后还有旁的内情。
不过不管是哪样，他都大获全胜，穆仲林暗戳戳的给他开了一个小型的舞会，名义上是庆祝他归来，实则也算是另一种模式的庆功会。
清欢和洛衡都在宾客名单之上。
才过六点，穆西凉便来接她了。
清欢拿着旗袍的手一僵。
她从四点就开始挑衣服，她想表现的无所畏惧，又想让穆西凉知道，她或许不是那么喜欢他。
可是翻来覆去，衣柜里几十套衣服，竟哪一件，都和穆西凉有关。
“小姐？”
瞧着她发呆，宝玥叫了她一声，清欢一愣神，低头看一眼手里这件蓝色条纹衬衫洋装。
她记得，方美静有一件同款，区别只在于她这一件下摆是松开的，似百褶裙，有浓浓的少女感。
就像她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情，她要表现的像个纯情少女，告诉他，她其实不喜欢他，之前所有做的，都是在开玩笑。
清欢用力捏了捏手里的衣服，快速换上，略施粉黛之后，又挑了一副桃粉色水晶耳环戴上，随着发丝微动，耳环摇曳着在她耳边悠来荡去，顾盼生姿。
真当是美。
清欢转过身，从柜子里拿出去年穆西凉过年时送她的粉蓝色大衣穿上，出门之前，她又折回去，拿了胭脂在脸颊上轻轻扫过，再微微拍了拍脸颊，镜子里的人眼眸里，迅速换上一抹天真的颜色。
宝玥不由得赞叹道，“小姐今天真美。”
“是吗，”清欢笑，最后看一眼镜子里的人，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穆西凉一直在楼下客厅等。
听见背后有脚步声，穆西凉身子顿了顿，慢慢从沙发上站起身，清欢已然走到他面前，两人四目相对，清欢歪着头看他一眼，笑道，“你今天来的倒是早。”
随着她的靠近，她身上微醺的脂粉香就这么悠悠的钻入穆西凉的鼻子，仿佛是一瞬间，穆西凉身上所有的细胞都被激活，他的骨血里都在叫嚣着想抱抱她，可是穆西凉才抬手，元湘的脸飞一般从脑海里划过，穆西凉手指一僵，硬生生收回了手。
“西凉哥哥，你回来都这么久了，为什么才来找我？”清欢眼珠子转了转，嬉笑道，“我可是听说你带了一位姑娘回来，说是她救了你的命，你说，你是不是金屋藏娇把人家藏起来了，我今天可以见到她吗？”
清欢居然主动提起元湘。
穆西凉猝不及防，脸色一下就变了，可是他还来不及有别的情绪，忽然就敏感的察觉出一丝不对。
“你，想见她？”
他紧紧盯住她的眼眸，表情凝重，清欢点点头，笑眯眯道，“当然呀，她是你的救命恩人耶，要不是她，现在你就不能好好站在我面前跟我讲话，所以我一定要好好谢谢她。怎么样怎么样，今天我可以见到她吗？”
她期待看他，热切的又问了一遍，全然不顾及穆西凉那阴的要下雪的脸色。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抑或是他理解错了什么东西。
“今天你不会见到她，这样的场合，她不适合参加。”
穆西凉咬了咬牙，硬是逼自己说出口，清欢“喔”一声，长长的叹口气，“好可惜啊，那改天吧。我可是听说她长得很美，西凉哥哥，你老实说，你把人家带回来，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啊？”
她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的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咯咯的笑，穆西凉只觉得心蹭的一下，也跟着被撞了一下。
“我要是，真的对她有意思呢？”
穆西凉面无表情，紧紧盯住了她的眼睛，妄图从她的眼眸里看出些什么来，只见清欢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满满的淡了下来。
她眨了眨眼，很认真的抬头看她，半晌后，才道，“西凉哥哥，我了解你，你从不轻易带女孩子回来的。你能带她回来，说明她在你心里有一定的地位，如果你是喜欢她的，那我更要见一见她了，我要好好把一把关……毕竟是我未来嫂子！”
“嫂子“两个字，似炸弹一般在穆西凉心里炸开，他只觉得大脑哄的一下，下意识一把掐住清欢肩膀猛的往后推，直接将她按倒在身后的沙发上。
清欢一惊，抬手去挣扎，穆西凉手下一用力，死死将她压制在了原地。
“你刚说什么？”
他咬牙切齿，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凶狠。清欢瑟缩了一下，怯怯道，“我，我没说什么啊，我就说你要喜欢她我得替你把把关，她毕竟…是我未来嫂子。”
后头的话，她没敢讲太大声，可穆西凉的眼神已经像是要吃人。
“未来嫂子！”穆西凉恨极，冷笑道，“我不是说过，我跟你毫无血缘关系，何来兄妹之说！！”
清欢面上越发委屈，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只是为你高兴，你为什么生气。”
他为什么生气，是啊，他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他不过是出去一趟，为什么什么都变了？？！
他有了未婚妻，爱他的女孩现在说什么，替他高兴！！
穆西凉手里越发无意识的用力，清欢受不住，哀叫出声，穆西凉整个人一震，清醒过来，他看一眼清欢，猛的起身，大步朝外去，他看不见的地方，是清欢一双满含泪水的眼眸。
自那日之后，元湘之事，始终没有摊开来讲。
当日清欢跟秦昭婆婆交换条件，她只答应离开穆西凉，并没有一定要穆西凉同元湘成亲。
因此穆西凉不提，官邸不提，她也就不问。
只是她既然答应离开穆西凉，总要有离开的样子，她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的呆在穆西凉身边。
想了一大圈，能正大光明离开穆西凉，断了他念头的，只有她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