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宋老愧身后，绷紧了神经，生怕一不小心就出来个什么东西缠住我，太平间不比外头，到处都是尸体，是除了坟头以外脏东西最多的地方。
“咚咚咚……”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本应该死寂的地方，到处只有尸体的地方，怎么会传来声音？
我登时背后就感觉凉飕飕的，浑身的汗毛不打一声招呼就全竖起来了。
妈呀，不会诈尸了吧？
瞅见我这胆小如鼠的模样，宋老愧恨铁不成钢的蹬了我一眼，教训道，“人都死了，有什么好怕的？能起来掐了你不成？”
“咚！”一声剧烈的撞击声从不远处传来，听这声音，应该就是转角过去的房间里了。那一片地方是用来冷藏尸体的，多数都是富贵人家的尸体，死也要和别家个普通人家的尸体分开放置。
要是没记错，当初我和张梅一起偷叶星的时候，尸体就在那里头搁着。要知道，就算是土豪，也不会在家里面弄个放尸体用的冰柜的，多晦气啊。
听到声音的我顿时身体一僵，本来就豆子大小的胆子，这回缩得就跟针尖似的了。
我哭丧着一张脸，含着一泡眼泪要落不落的看向宋老愧，“师父你不是说人都死了吗，怎么还会……”还会动，还恨不得要把冰柜给打穿了。
“又闹腾，几天没回来，就准备揭瓦了？”宋老愧啐了一口，没搭理我，大步流星地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过去。
我在他后头犹豫了许久，想到要是不跟上去，就要一个人和周围一堆尸体为伴，顿时一阵恶寒从脚底冒出来，我打了个冷战，拔腿就追了过去，“师父你等等我。”
“这个时候你知道喊师父了？”宋老愧冷嘲道，脸色在看到发出动静的冰柜门时，不再说话，表情也愈发凝重起来。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冰柜上头，死者的身份信息填写地很详细。也难怪，这周围放置的尸体都是非富即贵，就算是我这个大活人都比不上他们值钱，尸体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肯定是要登记好的。
要不然到时候把尸体给搞混了，那多晦气？
“黄俊，二十六岁，男，死亡原因猝死，死亡时间五月十二日零时。”宋老愧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意识到自己凑过去居然还顺便把上面的字给念出来了。
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看向宋老愧。
怎么办怎么办？我居然在尸体前面把他的信息给全念了一遍，这尸体主人的鬼魂要是来找我，那事情就大条了！
外婆说过，死人的信息是不能随便念的，生辰八字加性命写在纸上，都有可能成为他人企图害自己的把柄，把死人的信息念出来，那就更厉害了，说不定就能把鬼给招来。
宋老愧瞪我，“就你莽撞。”说着他也没搭理我，也不管正在砰砰作响的冰柜，反而走到下一个冰柜前。
像是感应到了宋老愧的气息似的，那个冰柜顿时也乒呤乓啷好一阵闹腾，宋老愧一个个看过去，眉头皱的跟山似的，脸上的皱纹也显得严肃起来。
一看他这表情，我立马反应过来，出事了，还是大事！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你看出什么来了吗？”千万不要是人还没死透，就被哪个残忍的护士给送到太平间来，然后活活冻死吓死的啊。
还没等我给自己脑补好各路恐怖片的剧情，宋老愧反而平静的摇了摇头，“这几个估计是刚死的，我走的几天医院可能换了个人给顶上了，我没见过，就多留意了几眼。”
我在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还好不是摊上大事了，但总觉得有些古怪，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他们是不是没死啊？”
宋老愧被我这一问，本来平静的脸顿时破裂，他像看白痴似的看我，“当然死了。”
“那怎么还会动？”我问。
宋老愧的眼里，我更加白痴了，“人死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死了，还以为自己活得好好的，魂魄虽然出去了，生气还在身体里，半夜三更就想着出门乱跑，就这样了。”
我心底的巨石这下子是全放下来了，可这尸体老这么折腾也不是好事，吓到人怎么搞？
我这么想着，只见宋老愧布满老茧的手迅速结印，复杂的道印从手中结出，同时伴随着金光咒，将阴森可怖的太平间照得金光煌煌，点点金光从指尖流出，没入冰柜之中，闹腾的冰柜很快安静下来。
宋老愧啪啪两下，一排符纸拍在冰柜上面，每个闹腾过的冰柜上面都有一张，我看得目瞪口呆。
乖乖，早知道宋老愧手里好东西多，可没想到能有这么多啊，符纸这么多，你赏两张给你徒弟也好吧，你徒弟不学无术，啥都不会，就嗷嗷待哺指着你保护呢！
宋老愧无视我饥渴我眼神，扯了我就往外间走。
我一步三回头，愣是不甘心地被他带了出去。
刚才的插曲像是没发生过似的，宋老愧从不知道那个角落拉出来一句尸体，“来吧，今晚上的进度就是你能让尸体站起来。”
那具尸体阴惨惨地躺在面板上，身上盖了一块白布，白布很长，裹住了整个尸体，从头到脚不露一点在外头。
宋老愧把白布掀开，惨白的面容把我吓退了半步，他面容狰狞，明显就是含冤而死，死后光一具尸体就如此骇人，更别说他脸上还布满伤痕。
脸上的伤痕或许是因为死亡的时间太长，早就没有血迹，干涸在脸上，肉从伤口处往外翻，死灰色的肉夹杂着尸斑，我感觉到胃部一阵汹涌。
蹲下来抱着肚子就要干呕，晚上吃的东西都消化掉了，根本吐不出什么来，只有酸水一个劲的从胃里泛出来。
宋老愧这一回没有说我没出息，因为他正皱着眉盯着那具尸体看。
“皮开肉绽，满腔怨恨，怨气冲天，连尸体上都沾满怨气，必成厉鬼。”宋老愧喃喃自语。
厉鬼？
妈呀，好像真的要摊上大事了怎么办！
尖锐的鬼叫声从天平间外传来，浓重的阴气裹挟着湿冷粘稠的恶心感，房间内的空气稠湿起来，不是水汽的那种湿，更像是尸体流油的瘆人的反胃感。
“怪不得今天太平间这么干净，连一丝晦气都没有，原来出来了个大的。”宋老愧不大的双眼炯炯有神。
他一个人把该说的都说了，我在旁边插不上一句话，反正我知道的他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他也知道，我还有啥好说的。
“走，徒儿，看为师今天给你露一手大的。”宋老愧说着就蹭蹭蹭往外走，精气十足的看不出他是个老头。
我略有些无语地跟在他后面，腿肚子还软着。
在太平间里看不真切，出了太平间才发现，那哪里是个鬼啊，那明明就是个大鬼！
庞大的魂体近乎实质化，浑身都是伤口，可怕的是伤口并不如太平间里躺着的那具尸体那样血迹干涸，皮开肉绽。粘稠的脓液从它的伤口里腐烂，然后流淌下来，滴滴答答淌了满地，走过之处地上皆是浓汁，浓稠的腐烂气息扑鼻而来，直让人窒息。
我连忙闭上嗅觉，鼻识封闭，这才缓了过来。
熟练地放慢脚下的步伐，我迅速躲到宋老愧背后，只有这样我才能有一点安全感。
宋老愧神色凝重，也顾不得教训我临阵脱逃。当下气息微动，周身闪过一层薄薄的金光，像水一般将我们两人裹在里面。
悄无声息的跟在大鬼的身后，金光带有隐匿的特性，它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觉，淌着一地的脓水，慢慢吞吞的在楼道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时不时发出几声鬼叫。
宋老愧带着我一路跟随它，它从太平间一直在望上走，通过长长的走道，我突然发现它要去的地方居然是病房区。
病房区里都是病人，阴晦杂烩颇多，浓重的消毒水味道下面掩盖着腐烂的味道，搅和在一起，在夜间竟然泛起隐隐的绿色。
我不由惊呼一声，金色的薄层似乎只能掩盖气息，并不能阻挡声音，我的声音在死一般寂静的楼道里显得很是突兀。
那只大鬼停住了。
扭着近乎无骨的脖子，它把脑袋直接转到了后面，灰色的瞳仁里闪着点点银光，视线直接和我对上。
我赶紧捂住嘴巴，把脑袋缩回宋老愧的后背，利用宋老愧阻挡住大鬼的视线。宋老愧口中喃喃，念了个不知道是什么咒的咒法，我明显感受到来自大鬼的注意力转移了。
滴答滴答，大鬼拖着笨重的身体继续往前走。
宋老愧背过一只手，重重地打在我脑袋上，我都能感觉到他那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了。我揉了揉脑袋不说话，我的锅，我自己背还不成吗？
大鬼的目的很明确，无视所有的普通病房，继续向着楼上走去，带着极强的目的性。
它在一间病房前停住脚步。
我心底一惊，它发现我了？可是又不像，它在一间高级病房的门口慢吞吞的来回走，拖着满身的脓水，灰蒙蒙的眼底带着迷茫，和它脏乱不堪的身躯相比，略有些不搭。
宋老愧带着我距离它几米远，因为有金光层的缘故，它始终没有发现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