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欣慰的是血没白流,她的推测完全正确。
羊皮卷上的字迹出现,急急阅过之后,她才明白“桃花血落,魔蛊可解”中的桃花血,其实是指那些身上带有桃花印记的女子之血。
许是冥冥中自有股神秘力量在牵引,楚悠悠从羊皮卷上得知当年因为失去孩子而培育出三三魔蛊的女人身上也带桃花。
精通各种玄学的她发现偶有一次自己的血似乎有种魔力,能让她精心调配出来的香墨隐藏。
翻阅过所有能查找的典籍和传说之后,辛苦多年的她找到这样几句话——
世间生带桃花印的女子,注定生生为情所痴。
血异于世人,心异于世人,情异于常人,破碎或美丽但凭造化,却始终逃不过轰轰烈烈的爱恨痴嗔。
醉心研究各种蛊和毒且又半疯半癫的女人毕生都在寻找和自己一样身带桃花的女子想收为弟子,最终无果。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行亦善,从未将三三魔蛊解法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唯一传人的她,在临死前却觉得应该留下点希望于世人。
于是,花了半个月时间做成这张最成功的羊皮卷。
唯有她的血,或者同样身带桃花印记女子的血,能解开此卷。
破解魔蛊之法细细写明后,那个女人最后写道:
纷纷扰扰,尘世多变。如若遇见,自是缘分。
不管能真正看到此卷是哪朝哪代之人,还请记住最后一言:
不要试图用恨摧毁爱,否则会陷入万劫不复的痛苦。
尘世永恒,唯爱与它同至地老天荒。
也许是女人留的最后几句给陷入回忆的楚悠悠带来莫名勇气,沉默良久的她直言:
“我想见东方宸。”
***
嘴角轻轻抽搐,眼神逐渐犀利得如同银针。
血脉膨胀醋意和怒气在体内并驾齐驱的周逐明负手而立,面色阴沉。
宽阔结实得胸膛起起伏伏,极力克制自己,他淡漠道:
“自那晚后,朕再无他的消息,包括封希佑。”
“我相信他还在晋都,因为……
皇上,只要你肯去寻,肯定能找到他。
我只想见见他而已,就当最后一面行么?
因为我有件极其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他。事关人命,请皇上答应悠悠的请求。”
柔柔的声音里带着莫大急切,别无它法只能求助周逐明的楚悠悠神情哀婉,楚楚动人。
平时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她永远都挂着淡淡的神情,笑不露齿,言无波澜。
而只要和东方宸有关,她就会激动急切,甚至是不顾一切。
东方宸,东方宸,可恶的东方宸到底有什么魔力让她魂牵梦系?
双手紧握成拳,嫉妒像春雨般密集的周逐明心潮狂涌,但他却始终不愿在楚悠悠面前表露,一再强行压抑。
慢慢冷静的他捕捉到她言语中“事关人命”的四个字,他不禁起疑。
关乎人命,难道东方宸命不久矣,所以她想见他最后一面?
想到这,心生一计的他彻底平静下来。
明灿灿的阳光照耀在他明黄龙袍上,缓缓转身的他全身闪着刺目金光,让急切等待着他作答的楚悠悠不禁眯了眯眼睛。
樱唇微张还欲出言,她听到周逐明凝目道:
“悠悠,你是个不善于撒谎的女子,看着朕的眼睛来告诉朕,真是最后一面么?”
忍住胸口剧烈疼痛的楚悠悠粉脸泛白秋波低敛,缓缓抬高尖细下颌,双眸莹动,喃喃作答:
“是,最后一面,最后一面……”
重复着说了几次,心焦如焚的她像是想说服周逐明更像是想狠狠说服挣扎纠结的自己。
“好,朕答应你派人出去寻他,待寻到后朕会让你们见最后一面。”
掷地有声,周逐明清清楚楚看到她精美的脸上闪过一缕刺伤他双眼的惊喜。
瞧出她想开口道谢,大手挥出道凌厉弧度的周逐明转过身去,再次面向姹紫嫣红的花园,沉声继续说出至关重要的话:
“悠悠,今时今日朕已是一国之君,所以答应再让你们相见着实……
所以,朕希望在这之后,你能接受朕刚才所说的册封,如何?”
一如既往的低沉嗓音,只是楚悠悠再也听不到从前那种爽朗豪气,反而有些阴恻恻之感。
两个月之前,他的举动早已隐隐有反常之态,想必就是在考虑我何时才会兑现自己的承诺献出完完整整的自己。
养伤又耽误如此漫长的时间,只要接受册封一切就名正言顺,而我也必须……
让我和东方宸再见定然绝非他所愿,现在提出要我接受册封其实是这次相见的附加条件,不是么?
只要我还拒绝,他说不定就会以找不到东方宸为由来阻止推卸。
从他的角度来说,这些都说得过去,毕竟他待我的确很好,可于我而言呢?
我的能做到麻木不仁的交出自己的身体么?
想到这,一种莫名巨大的害怕之感在体内游走,犹如一条冰冷小蛇似的咝咝吐着信子点点啃噬四肢百骸。
恶心惶恐铺天盖地的席卷,好像场暴风似的吹得细风扶弱柳的她不觉往后倒退几步。
眼前的男人俨然已不是日日相对数月的周逐明,而是头试图征服和吞噬自己的洪水猛兽。
然而,即算是洪水猛兽又能怎么样呢?
他早已履行对自己的承诺,现在只不过是在索取自己所许下的他应得之物。
况且,如若他不首肯,势单力薄的我如何能将羊皮卷交给不知所踪的东方宸?
世人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当年师傅也一再告诫我和佑哥哥必须顽强,面对世间所有爱恨纷扰。
我曾以为自己真能做到,到头来却发现那不过是种虚幻。
当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来临,什么顽强什么潇洒都变得单薄,单薄得如同张纸,一戳就破。
悲欢离合总无情,而我,就犹如一叶无根浮萍,在这无情之中飘来荡去。
离开东方宸是情非得已,如今我更是进退维谷百般为难,哎。
前去魏国的路上,我曾觉得这浩瀚世间从此之后唯有自己能给自己安慰。
想不到命运却让我和他相遇,相亲相爱却不能相守至曾经期许无数遍的白头,早已和他融为一体的我还是我么?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化作一缕清风入君怀,从此两不相离……
***
“好,悠悠答应皇上,在见过他之后接受皇后册封,日子就由皇上看着来定吧。
悠悠忽觉伤口隐痛,想回房小憩,恕不恭送皇上。”
淡到不能再淡的言辞从朱唇边溢出,面容平静无波嘴角微扬似笑的楚悠悠福礼后离去。
袅娜秀美的雪白背影在澄明阳光里消失,就像冬日皑皑积雪,白得惊心动魄却最终了无痕迹。
拒绝,惊慌,平静……
楚悠悠不同神情的容颜浮动在目送她远去的周逐明脑海,负手而立的他不由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
虽然让她和东方宸见面绝非我所乐意,不过能让她最终平静下来接受册封也算值得。
从未对某个女人如此用心的我,何尝不希望和和美美的与她共到白头呢?
柳眉深颦也好,笑容浅淡也罢,甚至淡漠疏离这些我都不介意,只要她能留在我身边。
拍掌唤来宫人,心满意足的周逐明吩咐下去寻找东方宸的同时也叫人着手准备的册封大典。
这天,他实在等得太久了。
几日后,静心等待的楚悠悠终于在三月十七晚从周逐明那得到答复:
东方宸已找到,明日即会有人带她出宫和他相见;
三月十九乃整月仅有的吉日,因此定在后日举行册封大典!
夜色深沉,美轮美奂金碧辉煌的惊鸿殿里四处静悄悄的。
紫金色焚香炉内飘出缕缕轻烟,安息香的味道在楚悠悠鼻尖飘来荡去,却怎么也安不了她的神。
三月十八相见,三月十九即册封……
尽管忙于国事而速速离去,周逐明给这种安排编排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冰雪聪明如她,又怎会不知是他的迫不及待和患得患失在作祟呢?
也许他真是等得太久了,而我亦等得太久。
既然如此,就让一切痛痛快快的来吧,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不是么?
宿命的纠葛无人能逃,只不过这纠葛有时候弥足珍贵,如同我和东方宸,而有时却是黑暗恐惧的,如同我和周逐明。
轻声唤来宫女准备什物宽衣沐浴,楚悠悠扔下手中书本走至铜镜前执起檀木梳慢慢顺着自己黑若墨玉的青丝。
凝脂玉手灵巧游走在锦缎般的发丝上,她蓦然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既熟悉又陌生。
微启灼灼樱唇,她喃喃自语:
东方宸,明日之后真的再无机会见面,深宫如海,没有你在我身边,如何继续得下去?
不过只要你能好好活下去,那我也算在另外一处蓝天下自由自在的活着。
我们彼此早已将彼此融入对方魂魄的深处,不是么?
***
次日清晨,楚悠悠乘坐周逐明特意安排的华丽八抬大轿逶迤出宫。
随同护送的,不仅有沉稳老道的宋果宋强,其余人亦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
华服加身,美人髻上斜插的银簪和耳畔明珠摇摇晃晃,端然而坐的楚悠悠玉面木然,却依然风华绝代,倾国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