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难以抑制的闪过两人间的一幕又一幕，走下步辇后她提裙狂奔。
胸脯起起伏伏间，早已有泪滴不知觉在眼角滑落。
灯火明亮的大厅中，玉妃脸色死灰的坐在刚才他们用膳的桌边。
满头珠翠和精致衣裳仿佛也一并失去光芒，不能给她增添半分生气。
“为什么这么做？”
太监说东方宸是喝过她的养生莲子粥才中毒，如果自己留下，也许能帮他躲过此劫吧？
“他罪有应得。”五个字，玉妃说得极轻，听不出有任何悔意。
无暇思考她这“罪”所指为何，楚悠悠断然下令：
“周得全，本宫命你速速带人看住玉妃，不让她离开半步，桌上膳食碗筷俱不能动。先不要将消息外传，待本宫见皇上再定夺。”
周得全领命后，立即吩咐人守住昭阳殿门口，并自己亲自带人看住眼光毫无生气的玉妃。
楚悠悠带着小棉匆匆跑进内卧室。
东方宸已经被置于龙榻上，脸色无异，额头冒汗，而更让人紧张的是他的薄唇此刻像是涂过胭脂，红艳欲滴，妖异得刺痛人眼。
那抹妖艳的红让楚悠悠柔软的身子禁不住摇晃，小棉连忙搀扶住：
“娘娘，您没事吧？”
接着又对正跪在龙床边给东方宸擦拭的小容子道：
“小容子，皇上如何？娘娘来了，你让开。有没有宣太医？”
“娘娘，您可来啦。皇上一直都在叫您，还不让宣太医，您快劝劝吧。”
小容子跪着移动至楚悠悠脚边，抓住她的百丝多层纱织下裙，双眼早已红通通的。
待楚悠悠坐至床边，东方宸微眯的双眼中有丝喜悦滑过，胸膛不断起伏呼吸困难的他抓过她的手：
“看来朕大限之期已到，想不到一年半时间都没有。”
咳嗽几声，他再度艰难开口：“小容子，笔墨伺候！”
小容子和小棉面面相觑，不明白皇上此时还要笔墨干什么。
难道是想立遗诏？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这点，脸顿时都垮下去。
凭着那抹妖异得几乎不真实的唇红，楚悠悠基本能断定他身中何毒。
为慎重起见，她换左手与东方宸相握，右手娴熟搭上他的手腕：
“少说话，此时要笔墨做什么？”
“朕答应过你，临死前收回你皇后敕封让你出宫，难道……你不愿意出宫么？”
东方宸的气息渐渐微弱，醇厚的嗓音愈来愈沙哑，好像随时有一口气吊不上来就会撒手西去。
因为这句话，刚刚冷静下来的楚悠悠再度鼻子发酸。
东方宸，你都快要死了，却只字不提能不能得救，反而记着对我的承诺？
一诺千金纵然可贵，可你难道就不关心自己安危吗？
抑或者，早知自己体内有三三魔蛊的你早已将生死看淡？
不，你现在还不能死！
片刻把脉时，东方宸已陷入昏迷，但他的手还紧紧握住楚悠悠的柔荑，似乎还在考虑要兑现自己承诺。
断脉的楚悠悠眉头越皱越紧，她的判断没错，东方宸中的毒和天香身亡所中之毒完全一样！
顾不得会不会泄露身份，她缓缓开口：
“皇上所中乃一奇毒——死神赐吻。”
虽然两人都奇怪为什么皇后能断出是何毒，但紧急关头他们也想不了那么多，异口同声：
“可有解药？”
“普天之下可说没有解药。”
楚悠悠紧紧握住东方宸的手，秋波笼雾满心绝望。
其实，楚悠悠还有话没说：
死神赐吻没有解药但有解毒方法，需要一位心甘情愿奉献自己生命的且心系中毒者的人深深吻上他的唇。
中毒之人得救，但落吻之人就会将毒性吸进体内，不出两个时辰毒发身亡。
如果落吻之人有丝毫迟疑犹豫，则会加剧毒性蔓延缩短死神索命时间。
这，就是死神赐吻的奇妙！
明知结果是死，却依旧愿意毫无怨言牺牲，虽东方宸贵为皇上，但有几个人愿意这么做？
更何况死神赐吻属极其烈性的毒药，它的存在，诱发潜藏的蛊毒。
三三魔蛊本属至阴至寒，而死神赐吻则至阳至暖，两种毒药在体内相撞争夺，纵然东方宸本来有强大内力相抗却也难以承受。
她几乎可以肯定，不出一个时辰，东方宸必定气绝身亡！
夜明珠光华四射，照在东方宸颀长精瘦的躯体上，气息薄弱的他连呼吸声几乎都难以让人觉察。
小容子和小棉因为皇后的回答而身体发软，互相搀扶着顿时泪水连连：
“娘娘，要不要禀告太后宣太医？”
“暂时不。小棉小容子，现在本宫相信的人，只有你们两。小容子，你看住昭阳殿，别让消息走漏。没本宫允许，谁也不许出去！”
思前想后，楚悠悠知道此事不该马上让太后知道。
一旦太后驾临整座皇宫都知，宫外也会马上有消息，最后可能会不出现必要的混乱。
更重要的是，她还在思考，能不能在短时间配制出解药，。
如果有充分时间，加上她精通天龙八针，必定可以解毒，可现在……
小棉细心替仰躺的东方宸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泪水几度跌落至龙床。
回坐至龙床边，楚悠悠再次握住东方宸温热的手。
双眸紧闭的他薄唇亦紧抿，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珠说明他此刻体内两股毒药正在汇合撞击，让他承受极大痛苦。
抬手轻拂过他斜飞的剑眉，楚悠悠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冷下去：
如果他就此死去，自己该怎么办？
沉浸在悲痛中的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问题有多偏离进宫初衷，可在这生死危急关头，她已无暇顾及其他！
熟悉的明黄色帷帐让她回忆起两人从相识到现在的每一幕，他的魅笑，深沉，怒气，隐忍，温柔……
这些全部都像铭刻在脑海中似的，根本不曾忘记。
胸口像是有针一根根扎进去又狠狠抽出，楚悠悠只得用手按住胸口阻止钻心的痛蔓延。
记起那晚他提出生个孩子的要求，欷歔的她将清泪洒落在两人紧握交缠的手上。
东方宸，如果你就此死去，定会特别遗憾对不对？
因为你还没有子嗣，因为你还没看到江山稳固百姓安乐……
如果你就此死去，我也会遗憾，知道么？
因为我说过你要死在我手上，可现在你不是！
“娘娘，现在到底该怎么办？难道不宣太医就任由皇上……皇上……”
小棉为难的看向楚悠悠嗫嚅。
抬手摩挲眼前静默的俊脸，楚悠悠耳畔响起东方宸曾说过的每一句让她觉得难忘的话。
无可否认，那些曾带给她难以磨灭的感觉，亦是她在这冰冷皇宫中温暖的源泉。
回忆来来回回转动在脑海，她深深凝视东方宸的眼眸深处渐渐生出坚定之色。
对身带蛊毒的东方宸而言只有一个时辰，于她来说，如喝下特制汤药，她有把握能将死神赐吻发作时间推迟到三天左右。
三天之内，只要找到懂施天龙八针的人，再加上几经考虑的药方调配解药，她相信应该此毒可解。
松开手快步走到桌边，刷刷写下一张方子她塞给小棉：
“小棉，马上去太医院抓齐这些药煎出来，务必半个时辰内送回。若有人问起，就说本宫需要不得多问！”
“娘娘，药不是要慢慢熬才好吗？这是给皇上喝？”小
棉疑惑看向平日柔美温婉的皇后，容颜如昔。
但她的眼神不再绵软，多了坚定的凛冽和难以抗拒的魄力，使得她看来有股冷艳决绝的美。
“没时间了，速去速回。”
楚悠悠目送小棉离开后再次提笔，匆匆写满两张信笺。
折回东方宸身边时她抬手拭拭额头上的细密香汗，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我说过，你只能死在我手上。所以，我会救你！”
***
时间在悄无声息中流淌过去，周得全和小容子还守着已犯下滔天大罪的玉妃，楚悠悠丝毫也不想理会。
这也许是最后和东方宸静处的时间——
因为，她下定决心救东方宸。而自己还能不能有机会得救，她选择交给上天决定！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种决定，也许是出于对多年研习毒药的自信，也许是因东方宸濒临死亡时却还记得要送她出宫，也许……
太多的也许，她无从追究也不想追究。
此时此刻，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绝不能让东方宸这样死去！
将两页信笺折叠好放至东方宸手心，宫灯下的她霞影纱衣逶迤拖地，光泽流淌，映着朱颜玉貌，明艳动人。
如果佑哥哥知道我为救仇人而让身处险境，该会对我特别失望吧？
懂天龙八针的他远在晋国，即使能赶来，恐怕也不愿意来救我。
要知道，对追求完美容不得任何瑕疵的他来说，我此举，怕是等同背叛。
可即使是背叛，佑哥哥，我此时也必须救他！
如果漠然任他死去，我将会遗憾终生。
也许我和他最后还是必须在仇恨中完结，但我宁愿面对那天的残酷和血腥，也不愿今天在我还有得选择的时候眼睁睁看他死去。
我说过的，希望他死在我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