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步宜安心享受着众人的眼光膜拜,一边在心底暗自发誓,她既替了九趾主母,入了妖界,便要不惧不畏,永不再现昨夜的无措和狼狈。
在妖奴的带领下,虞步宜很快来到了九趾阁——那是一处建在凌空陡崖上的恢宏楼阁。要想上去,须得沿着崖边生长出的巨蔓深藤一路攀援。若换作平常人,必定只能望而却步。其高其险,着实是在考验她的胆量和勇气。
虞步宜又想起差点掉进欲壑的情景。
“族长上去时可要仔细些,这崖壁上的藤蔓有的锋利如刀,有的湿滑无比……”
“不能直接飞上去吗?”
两个妖奴同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老族长道您失了记忆,果真……”
旁边一人忙扯扯说话的胖大叔的袖子。
“哦,族长有所不知,这断崖奇怪得很,方圆几里都不能使用术法,否则便会被一股怪力吸去……”
虞步宜瞧他双目瞪圆表情扭曲,似真的见过那景象一般,一时间觉得好笑又惊奇。
“寿宴便是在上面举办的吗?此地如此险峻,若是稍有不慎丢了性命……”
“丢了便丢了吧……那也只说明自己勇猛不足,本事不够,怨不得谁。”
虞步宜听到这答案,突然对妖族人生出了一股敬佩来。看来此处,也算是英雄的试炼场。上得去,便能大逞威风;掉下去,也不悔化作一堆白骨。多洒脱多率性的生死观啊。
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做个大英雄。
其实虞步宜也惜命怕死得很。她在第一家公司的同事,年纪轻轻就被查出得了癌。她听说这消息那天,吓得心神不宁,差点把水杯都打碎,好似自己才是收到厄运通知书的那人一样。自此以后,她便减少了熬夜次数,四处搜寻养生食疗法,懒宅的她还破天荒开始了运动锻炼。
她来这仙庭以后,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时候也不算少,但那都是逼不得已。
如今,她竟又要面临生死大抉择。老天爷就是不愿放过她。
要是就为了参加一个什么寿宴把小命给赔上,那也太不值得了吧?
“族长,我们上去吧。”
“非要上去吗?”
两个妖奴又同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嗷呜,原谅自己做不到如此洒脱豪迈,当英雄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那就上去吧。”
她就姑且用“颜值有多高,责任就有多大”来安慰自己吧。自己身形敏捷还有攀岩经验,这筹码也够她冒险一试。
两个妖奴瞧她有些畏缩的样子,便极爽快地提出可以让虞步宜跟在他们后头。她本想做夹心饼干中间那一块,这样就算出现险情后面那人也能托自己一把。可思及万一连累了别人,那自己可就罪过大了。
所以她甘愿做那后面那个尾巴。
愉快决定后,妖奴便施法将垂坠至深渊的藤蔓给捞了上来。
“咦?”不是说此处不能动用法术吗?她仔细琢磨了下,猜想他的意思大概是那隔绝独立的悬崖四周会屏蔽法力,他们站的这地则不受影响。
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等一根枝叶粗大的绿藤被妖奴紧紧攥在手中,另一人又赶紧把它牢牢系在拔地而起的巨石上。男人一个眼神示意,虞步宜便骤然紧张起来。
上帝保佑,真主保佑,菩萨保佑……她默念几遍,终是咬牙拽住了藤蔓,一步一步用双手艰难行进起来。
她一心往前看,努力让自己凝神不胡思乱想。不用想也知道,底下便是万丈深渊,耳旁的风似乎比平地上更肆虐些,如同狼嚎鬼泣,做着明目张胆的恐吓。
两米、一米……她小心计算着前行的距离,两手的抓握已经开始松懈。
“族长坚持住,就快到了。”
前方传来给她鼓劲的声音。落在耳里,荡在风里,激起胸口剧烈颤动。
“加油啊,虞步宜。”
等身体贴近崖壁,她的小宇宙终于又开始了燃烧。走近才知,其实这山崖倒比方才高空行进还容易些。从崖上垂下数根藤蔓,其中还有不少凸出的怪石。这便意味着,只要她手上抓紧脚下踩稳,到达目的地也不是难事。
她已能听到锣鼓铿锵、乐声不绝。
虞步宜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壮志豪情。在一处凸起的约有二十厘米宽的石头上休息一阵后,几人便又朝前进发。
“族长,再往前一些便能看到绳梯了。”
她刚要回答,却不料脚下一滑,身子竟直直向后倒去!
“啊——”
她本能尖叫一声,无边的恐惧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她蔓延。难道就这么死掉?!
在刹那之间,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双手使力,往下坠的身子竟瞬间一跃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超越了愣在原地的妖奴!
这是怎么肥四?难道我灵魂出窍了?她正纳闷,眼角倏忽擦过一个绳梯状的东西。不再纠结,她便直接朝那飞去,如一团飘飞的紫烟,落地时又变成了紫蔷薇一般的美人儿来。
她顿了一会儿,等听到妖奴的窃窃私语声,便又放心踩着阶梯往上爬起来。
喧闹声已近在耳边,她整个人也随之陷入亢奋。等视线映入九趾阁三字,她几乎是要喜极而泣了。
站在高处眺望,她才觉出一股后怕来:要是那藤蔓中途断掉……要是自己掉入深渊无力生还……任何一个可能,都足以让人心虚腿软。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就让她带着这份祝愿,去面对未知的一切吧。
“族长方才……可真是惊险哪。”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还能死里逃生。”
“小的曾亲眼见过有人施法想越到崖顶,最后被怪力给吸了去……他挣扎几下,反倒被硬生生扯成了两半……”
虞步宜能感觉到他尾音的颤抖。那种画面,必定是相当骇异,令人见之难忘。
“照你说来,我还是头一个……”
“正是。此事简直怪异难解……”
“二位可晓得,我带来的贺礼要如何处置?”
她赶紧转移了话题,不愿让两人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或许自己之所以能成为例外,不过是因她的特殊“体质”。
她本非妖类。
所以她能通过墓灵检查,才是最教人意外的。
“族长?”
“族长回来了!”
沉思之际,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引得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突然冒出来的绝色女子。
这阵势,怎么搞得跟欢迎大会一样。虞步宜有些局促,既愁自己出场的形象不够惊艳大方,又忧作为一族之长该如何说话才能显得自己有能力有内涵。
一时间,她竟有了偶像包袱。
“阿趾?果然是阿趾!”
“阿趾回来了!”
她抬头,便看见从人群中走出来的薙圭老族长,她的爹爹。
“爹爹,阿趾回来了。”
因今日是老族长八千寿辰,所以老人家也穿得隆重些,那衣服上的九趾图案,更衬得他威武霸气,很有些昔日的风采。
只是当他慈爱地望向自己时,虞步宜又觉得,这个受人敬受人捧的老英雄,原来也是她的父亲。
“阿趾。”
她循声一瞧,旁边又走出两个穿着锦衣华服的老妇人来。
“这是你娘,这是二娘。”
她甜甜唤了两声,被这热烈氛围弄得有些无所适从。要和从未谋面的人装亲密,实在是太考验演技。
“阿秧和簇檀呢?”
纳尼?还有人要介绍?她强撑出一脸笑,内心却祈祷着这场认亲大会能早点结束。
“爹,娘,大娘。”
刚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面前的女子,她估摸着应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袭缃色蝴蝶袖长裙,胸口处绣着只扬颈敛翅的九趾妖,脖子上系着个铜铃铛,那模样,倒和镜宵有些相似:圆眼俏唇,生得娇小稚气。
只是那声“趾姐姐”,却叫得不情不愿。是错觉?为何她察觉出了些微敌意?
“这位是你妹妹,薄秧。”
果然,她猜得没错。只是之前两人实际相处如何,看来,她又得费些力气观察一番了。虞步宜神思转了几转,最后回她一个温婉端庄的笑。女子却显然不领情,立马就偏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老族长注意到薄秧的举动,忙出声转移了尴尬:“这是簇檀,你们自小便玩得好。”
虞步宜听到这名儿,竭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让人觉出异样来。原谅她想象力太丰富,脑子里闪现的却是“醋坛”。但瞧瞧这人,身形颀长,眉目俊朗,浑身散发着一股“暖男”气质,无论如何,也和“醋坛”二字沾不上边。
“檀哥哥好。”是这样称呼吧?
众人闻言,都表现出满意来,只除了她的薄秧妹妹外。小丫头听她这样叫,毫无顾忌地甩了一记眼刀给她,又暗暗扯了扯簇檀的衣袖,似是不满极了。
虞步宜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由感慨这关系,可真是微妙。
介绍完几个重要人物后,老族长方爽朗一笑,开口道:“因小女无故失去了部分记忆,所以这一见面,就成了认亲大会。让诸位见笑了。”
围观的人听了,这才明白过来。一时间,哄笑声散开来,让虞步宜又是一阵面红耳赤。自己一个冒牌货居然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她委实是受之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