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虞步宜迫切想回到青篱宫去,想试试那药效果如何……想知道璟婄与仙帝结亲一事是真是假。
青嵩请教芃泽上仙之后,又去见了霹雳上仙,而外头早就传言,仙帝对璟婄有意……她当时便问过男人,却被一句“与她何干”堵住嘴巴。
虞步宜尚未察觉,哪怕她一再告诫自己莫要沉沦,此刻却被这没个定论的事情扰乱心神,坐立不安。
那个她念过千百遍以为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名字,早已在心头扎了根。即便她不愿承认。
不行,我得去问个清楚!她有了主意,便立马起身往北瑨殿去。
“仙帝,我有话要问你。”
男人听她突然换了称呼,敏锐感觉到此事非同一般。“趾娘要问什么?”
两人一同走进房里,把门关上,隔绝了外界嘈杂。这样稍显密闭的空间,让她有了豁出去的勇气。
“你先前便找过芃泽上仙和霹雳上仙,是也不是?”
“是。”
“霹雳上仙允诺帮忙制造天谴假象,条件便是你与璟婄上仙结亲?”
“你怎知道?”
“回答我。”
“趾娘……”男人叹口气,无奈得很,“不过是戏言罢了,你真信?”
“哼,我当然信……”
她虽不待见璟婄,但也不得不承认,此女才貌双全,权势无边,放在现代社会,就是一妥妥的白富美,而面前的男人,又称得上绝对的高富帅,两人在一起,金童玉女,天生绝配。可她呢,一无实权,二无功绩,寄人篱下,且还受很多人嫌弃……越想,她便觉得自己可怜,好似不哭一场,那郁闷就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趾娘……”男人被她突然的失控吓到,忙走上前擦抹那源源不绝的热泪。“你若不信,青嵩可以发誓的。”
哼,男人发誓当放屁,不过是蒙人的伎俩罢了。况且他是众仙之首,矜贵之身,试问哪道雷敢劈他?
“你放开我!”
眼见自己已被男人纳入怀里,她使劲挣脱,竟带了咬牙切齿的力量。却还是徒劳。她伏在他臂膀上嘤嘤哭泣,顿觉自己无力又无能,矫情得很,委屈得很,一点也不利落干脆。
这和她想象中不一样。
“趾娘,若你觉得哭不解气,那便咬我吧。不过……你要知道,我始终不曾骗你。”
虞步宜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无比沉厚,她想逃开,偏偏又对这温暖上瘾。
她晓得自己此刻一定很狼狈,所以她更不能抬头。让男人笑话她,样子像个泼妇,一点也不可爱,更被璟婄比了下去。
可惜,她连做一刻钟鸵鸟都不能。
“仙帝,璟婄上仙求见。”
青嵩帝感到双手骤然空落,却是女子直起身来,泪痕未干,鬓发散乱,眼里有光熠熠生辉,几颗泪珠挂在眼眶不肯掉落。
“方才是趾娘失礼了,还望仙帝莫怪。”
女子的语气陡然变得疏离,在他怔愣时,那道倩影已离自己几步远。
“趾娘为何这般无理取闹?”
突然响起的声音绊住她脚步。她面前好似猛地升起一道门槛。
“趾娘本就喜怒无常惯了,您不知道么?”
她出了门,外面天光晃得刺眼,远远就能瞧见那艾绿衣裳的女子,脸上或许带着期盼。
她回头一眨眼,视线便顷刻模糊一片。
你不知道吧。哭不解气,咬你也不能解气,只有离开你,才是最好的办法。
自那日后,璟婄上仙将与仙帝结亲的消息又再度传开。两大妖族之长被废,仙后之位空悬,论资格,实在无人能及璟婄上仙。
“谁能想到那芙尾面善温婉,却是个蛇蝎美人呢?”
“九趾族的趾娘虽被证了清白,但到底不是仙族人,难保没有暗藏祸心……”
“所以说,璟婄上仙虽然脾气差了点,但终究是最合适的人选……”
虞步宜正坐在院子外面做女红,指尖却冷不防被细针刺中,一点红沁出来,十分刺眼。她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竟想着为青嵩帝亲手缝制衣裳。
为这她还冥思苦想一整天,又东奔西跑凑齐了材料。
她预感拿到青玺符印是迟早的事,在离开之前,她不过是想留个念想,好证明自己存在过。
何必呢。你为他一针一线密密缝,每日每夜耗心神,他全然不知。
心不定,事就做不好。虞步宜起身,把衣裳收好门关上,嘴里还忍不住嘟囔:“姐姐又不是小白菜,用得着你们挑来拣去,随口评判吗?!”
肺都要气炸。
而她不知,自己遇事的反应,却成了两个男人谈论的话题。
“现在半个仙庭已经传遍,青哥即将和璟婄上仙结亲的消息……青哥猜猜,趾娘听了,会作何反应?”
趾娘?竟和当初那句“九嫂”叫得一般熟稔。青嵩帝微一挑眉,而后才认真思索起来。两人已冷战三天,气消过后,他也觉出女子失态的缘由。她在乎他。所以才会止水生澜,难以平静。
“那日霹雳上仙所言,我俩深知不过是一时玩笑。也不晓得是有心人散播还是如何,璟婄竟揪着不放,不听劝告,将事情闹大……看来,是时候让传言平息了。”
“青哥还是没回答我。”
见晋鳌对答案异常执着,男人索性也不隐瞒,“我猜,趾娘必是气急攻心,怨我骗了她。”
晋鳌别过脸,无端觉得他笃定的表情碍眼。不得已,他只有另起话头。“我忘了问,青哥怎想起到焰無殿来了?”
男人这才将眸光移到他身上来。
“想起一些旧事,便来了。”
晋鳌难得地不再答腔。他所讲的旧事,不外乎是幼时去干娘殿里偷东西吃去上仙园子捉鸟……又或者,是当年天战中,自己曾冒死救他。
无论喜悲,俱往矣,他也不愿再想起。
“我该走了,结亲一事再不遏止,趾娘恐怕不会理我了。”
“我送送青哥吧。”
男子忽略心头黯然,强撑出笑意将青嵩帝送到了殿外。
虞步宜离开北瑨殿时,恰好看到青嵩帝迈脚走来。两人眼眸不期然撞上,却盈满同样光辉。她今日一身青衣,领口绣花,是别处见不到的样式。随身带着的,还有靡酡香,美酒配美人,称得上两全之好。
“我正要去寻趾娘,没想到……”
“那真是巧了,我也打算见青嵩呢。”
女子莞尔一笑,左颊酒窝毕现,落在男人眼中,当真是俏丽水灵,比那玖绡湖上的玖绡花还迷人三分。
“趾娘,我以为你还在怪我……”
“我气本就没消。”待进了屋,她终于不用掩藏情绪,脸上又透出一丝不满来。“所以今日,我特意带了酒来,你若把它喝光,我就原谅你。”
“可青嵩本就没做错,又何来原谅之说?外面所言,无凭无据,我对那璟婄半点心思也没有,全是闲人管不住嘴,让此事越发不可收。”
“嘁,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既然此事纯属子虚乌有,您身为仙庭帝君,便该及时扼止这败坏名誉的言论。可现已过了几日,您才下严令制止……仙帝您说,这算不算做错?”
他之所以任其发展,不过是想探下女子态度如何,会否争风吃醋跑来大闹一通。谁想过了几日,倒是自己沉不住气先来找她。
罢了,又计较什么呢?她已吃定了他。
“好好,趾娘伶牙俐齿,青嵩辩不过你。那我今日就把这坛酒喝完,让你消气,可好?”
虞步宜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咄咄逼人,转而换上笑脸,半娇半媚,“拉勾。”
男人伸出小指,只觉这魂儿也被勾去。
“这是趾娘亲手酿的靡酡香,青嵩可要一滴不剩喝完,不枉费我一番苦心。”
“这是自然。”
男人将青樽端起,凑近鼻端轻嗅,不由眯眼感慨,“好香。”
“容我和人吩咐几句,把那上古玉樽呈上来。”
语毕,青嵩帝便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啧,喝个酒也这么讲究,果然是帝君做派。虽是如此,她也不恼,沉下心等待那矜贵玩意儿。
望望外头,恰能看见南璋殿的檐角,浸染暮色,仿佛琉璃泛出了光彩。也不知这般奇异景致,会否是最后一次望见。
“趾娘在想什么?”
她正要回头,却猛然被人一把抱住。男人还故意往她这边压了压,两人体力悬殊,她自然承受不住,于是这端坐的姿势,便成了往后倾倒,而她眼眸里,便只余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容。
如山巅一捧雪,池中一弯月。
“青青嵩……”
若非听到自己声音,虞步宜还不知她已紧张成这样。
“趾娘,好香。”
男人说完,还闭眼嗅了嗅,绯唇扬起,似雅还痞。虞步宜要命地感觉到他气息,清清淡淡,如松如竹,吸进肺里,却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开始了鼓动。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小说里总要设计英雄救美的情节,出现这个经典姿势。
两人心口相贴,呼吸交缠,的确最易牵扯情动。
待反应过来,虞步宜赶紧将他推开。她方才似乎听见仙倌进来放上古玉樽,也不晓得,那人瞧见这幕没。
“青嵩怎突然对我动手动脚,被人见了往外一说,恐怕趾娘的清白就毁了。”
“我见你呆呆愣神,一时便起了逗弄之意。何况……我本是你夫君,做这事有何不可?”虞步宜刚想回他“你现在不是我夫君”,不过转念想到自己有任务在身,不宜和他在此事上费力计较,思及此,她又佯装生气道,“哼,趾娘不管,你害我受到惊吓,便得自罚三杯!”
“好好,都依趾娘的。”
语罢,男人果然将玉樽倒满,仰头饮尽,如此重复三下,才让虞步宜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