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多巴胺的释放是受抑制的,只有遇到大脑皮层“认可”的对象时,多巴胺才会像唾液一样大量分泌,使人产生爱的感觉,因此,多巴胺也称为“恋爱分子”。
多巴胺带来“激情”,女人的多巴胺随着年龄增长,会越来越少,而男人则会一直分泌下去。
1
后来我渐渐明白一个道理,人越长大,日子就越来越不只是日子了,可能是一道坑,也可能是一道栏。你得活成刘翔,或者鸟人,学会飞的本领。
2
这一年快过完的时候,我像往年一样,给公司每一位同事派发由我负责制作的新年台历本,当然,日历本上印的是我最爱的明星小田切让,顺便给自己和我的死党兼男闺密段敏佳留了一本。我知道日历这种小东西在段敏佳家里随随便便都能翻出一箩筐来,有壁挂的,有手撕的,有座立式的,还有记事本一样的,可他偏偏就是那种永远觉得什么都不够的缺爱小男人。我去过他家里,将近两百平米的大复式,几乎没有空出来的地方。他有收集的癖好,因此家里的很多面墙,都是柜子和搁架,上面陈列着各种奇怪甚至奇葩的东西,例如各种各样的餐具、红酒、玻璃杯子,不同版本和封面、同样名字和内容的书籍,这些都还算正常的,那些花大价钱买来却过期的限量版依云水,以及买来却从来不抽的不同牌子的香烟盒子,还有从牙科诊所花钱买来的一堆蛀牙,我就表示彻底不能理解了。
他说:“林文方啊,这就跟你们女人迷恋好看的衣服和包包是一回事,有的女人啊,你给她一个包包,她就开心,你给她很多包包,她会开心死。”
“段敏佳,老娘我可不是什么包包女人!”显而易见,我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对我而言,包包的确不需要很多,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配上一个就够了,当然,再多那么几个,我也没意见。
不过没有包包,我林文方照样也能活得人模狗样。
我的这个男闺密,几乎痴迷于世上所有纯洁、浪漫以及限量的事物,除了那些一段又一段莫名其妙开始又马上莫名其妙结束的爱情,还有让他操碎了心的我,他就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收集这些有的没的上面了。我严重怀疑他的心智是不是被他一不小心遗落在了曾经的幼稚班上,所以才会在现在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受到感情的伤害。不过幸好,这个缺爱小男人只要我每次稍加安慰,几乎是立刻和马上,他就又从要死要活的状态中复活了。我甚至不知道是他的自愈能力太过强大,还是我的感情医术太过高明。
我曾不止一次建议他:“下辈子你干脆去做一个浪迹天涯的拾荒者好了。”
“想象一下,当你在世界的不同角落,捡到那些人们抛弃了却在日后的某一天想找又找不到的东西,难道你不觉得那种职业浪漫而又充满神秘色彩吗?”他用比我还纤细的小手捂在胸前,捂住脆弱的小心脏,像嘴里含着一颗甜到腻的巧克力软糖的少女一样,整个人都要和那颗软糖一起入口即化了,表情浮夸得像演一场没有内涵的话剧。
而我只能对他这种充满受虐倾向的想象,彻底无语地翻了个极其漂亮的白眼。
段敏佳说过:“当你觉得这世上还有东西可以虐到你的时候,说明你还年轻。”言下之意,大概是说我不再年轻了,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现在的我,很难再被什么人什么事轻而易举地打动。比如好不容易约段敏佳看场电影,看到男女主角分手的桥段,他会哭得稀里哗啦,而我却木讷漠然地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咔嚓咔嚓”地吃个不停,在我眼里,电影是消遣,而爆米花和可乐才是来电影院的真正诉求。从电影院里出来的时候,段敏佳用哭过后核桃一样肿大的眼睛阴森森地盯着我说:“林文方,你该去看看医生了。”
“呸!老娘又没病。”
“你铁石心肠,冷血无情,义薄情寡,这些全都是病,而且病入膏肓。”
几天之后的一个深夜,我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坠落的痛,像坐一辆出现故障的电梯,从18楼一直险恶地坠入深渊,并且深不见底。整个人蜷缩在床上,汗如雨下,捂着腹部要死要活地给段敏佳打了个电话,段敏佳穿着拖鞋和睡衣就直接赶到我家来,把我送到附近的医院急诊室。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看到医生隔着急诊室的门对段敏佳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在反映我的病情吧。我从段敏佳的脸上,看到乌云堆积的焦急和不安,这令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就要英年早逝了。
“她没事吧?”段敏佳问。
“子宫肌瘤。”
“瘤?就是癌症?”段敏佳差点没直接在深夜的病房楼道里哭出来。
“死不了,”医生淡淡地说,“瘤只是良性癌症,幸好还不是很大,做个简单的微创手术就可以了。”
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又想起什么,转身拍拍段敏佳的肩膀:“对了,我得多嘴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们还没有孩子的话,要尽量趁早,再晚恐怕你老婆吃不消,她现在已经提前进入更年期了。”
段敏佳其实想解释,那个躺在病房里的女人不是他老婆,也不是他女朋友,而是他闺密,最后却只是从嘴里挤出一个字:“好!”
后来,我更年期的这个梗,成了段敏佳拿我开涮的料,并且屡试不爽,直到有一次我把一本《妇女之友》这类的杂志狠狠地甩到他脸上,里面有一则新闻是说一个更年期的女人因为遭到朋友的嘲笑,竟然脾气火爆地操了把菜刀砍了对方足足十五刀。从那以后,段敏佳再也不敢提起这个梗了,还一个大老爷们儿跑到妇科医院挂了个专家号,咨询早更的治疗方案。
“早更?”那专家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上上下下地打量段敏佳,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坐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男人早更的。”
“不是我,是我一个女生朋友。”
“她多大?”
“30。”
“结婚了吗?”
“没。”
“有对象吗?”
“没。”
“多久没恋爱了?”
“您是指正儿八经的,还是算上打酱油的那种?”
“有男女关系的。”
“三四年了吧。”
“那你得帮帮她,你知道吗,女人跟男人可不一样,男人就算过了半百,多巴胺也会一直分泌,可是女人不一样,女人过了二十四岁,多巴胺就会逐年减少。”
“什么是多巴胺?”
“通俗点来说,就是恋爱分子!”专家问,“你那个女性朋友是不是不太相信爱了,也很少再有一见钟情的感觉了?”
“你是算卦的吗?”段敏佳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来。
“这些都是多巴胺分泌过少的症状。”
“那应该怎么治呢?”
看诊之后,专家开了一张潦草不清的处方,处方的最下面写着一句话:“重新恋爱,是最好的药。”段敏佳从医院给我买了一堆维生素ABCDEFG和静心口服液之类的营养品回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暗暗觉得段敏佳还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我只是不想被你乱刀砍死而已。”
果不其然,那段时间,段敏佳为了结束我长达四年的单身剩女生涯,每天都在给我介绍各种靠谱的以及特别不靠谱的狐朋狗友,从朋友,到朋友认识的朋友,再到七大姑八大姨的邻居家的儿子,统统给我介绍了个遍,围起来可绕J城一圈。有一个近视将近一千来度的博士后高才生,一坐下来,谈论的话题就是分子学和穿越宇宙黑洞理论,我猜他自始至终都没看清楚我到底长什么样子。他问我:“你知道黑洞是怎么形成的吗?”我摇摇头说不知道。他接着唾沫四溅地像个教授一样解说:“一颗恒星在‘爆发’后的残骸至少比太阳大两倍时,由于本身引力很大,甚至连宇宙中最快的光都逃脱不了。光不被反射,我们就看不到了,这个残骸就叫作黑洞,现在知道了吧?”我说:“哦,《步步惊心》里的若曦和《穿越时空的爱恋》里的小丸子就是通过那东西穿越古今的吧?”博士后听后愣了足足半分钟,迟钝地说了一句:“你说的这两部学术著作我还没研究过。”
还有一个医生,握手之前要擦擦手,握手之后还要擦擦手,坐下来前要擦擦椅子,吃饭前还要擦擦碗和筷子,而且全程都仔仔细细地喷了酒精,他说人的手掌上有大约八十万个细菌,一个指甲缝里能够滋生大约三十八亿个细菌,然后他从包里翻出一个指甲刀来,要我把长指甲剪一下。我毫不客气地回绝他:“我听说洗得再干净的手上还能残留二百多种细菌呢,你要不要把手放消毒柜里‘叮’上两分钟?”最后还是段敏佳替我解围:“我这闺密就是说话幽默。”
另外一个让我有点印象的人是一个大叔——或者更准确点说是一个大爷,做倒卖古董的生意,据说他眼光总是很准,回收一个古玩再转卖出去,能轻轻松松赚个几十万上百万,曾经还公开征过婚,类似公司招聘面试一样的,一个一个地,从面相,到手相,再到事业线,没有一个旺夫的,据说看了我的照片后,觉得很有眼缘,或者直接点说就是,我是属于旺他的那种女人。三十八岁的人,留着孔夫子般的长胡须,穿一身唐装,脖子上挂着佛珠,手指上戴着玉石扳指,看到他朝我走来的时候,我有一种他是从黑洞穿越过来的错觉。他沉默不语地把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了半个小时,又要求看看我的手掌纹路,最后很满意地说了一句话:“我们结婚吧!”
我当时差点没喷他一脸咖啡。
这些人,基本上只看一眼就会直接PASS掉,即使碍于段敏佳的面子互相礼貌性地留个手机号码、微信什么的,也不会再联系,三天过后,习惯性删除和拉入黑名单。
“我介绍的这些人还不够优秀吗?”段敏佳说,“人家那个博士后可是麻省理工的高才生,精通十国语言,参与研发过宇宙飞船,现在正在研究外星系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说不好你就搭上他这辆顺风车,成为第一批移民火星的人呢!”
“他们都很优秀,只是我不来电。”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归根结底,还是你身体里的多巴胺太少了,所以才不能喜欢上任何人。”
段敏佳说,如果多巴胺可以像抽血一样轻而易举地抽出来,他会毫不犹豫地贡献一百毫升给我。与我截然相反,段敏佳属于那种见一个人爱一个人的类型,但往往感觉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这被我直截了当地说他是“花花公子”、“纨绔子弟”以及“极品渣男”。段敏佳相信感觉,相信一见钟情,一见钟情的意思是,第二次见、第三次见就不会再有那种感觉了,他说:“你知道吗?我前天跟一个女孩约会,看她很清纯,结果今天她突然就问我有房有车父母是否健在这么现实物质的问题!”过了几天又来找我诉苦:“姐,我昨天遇到一个感觉很不错的女孩,结果我送她回家的时候她就叫我去她家过夜,我是这么随便的男人吗?”
我白了他一眼:“你一直都很随便。”
“我明明就是个绝世好暖男。”段敏佳委屈得差点就要投入我的怀中来。
“现在的暖男,大多都是渣男,做了婊子还要给自己立牌坊。”
3
段敏佳有一个还算不错的出身,J城本地人,家里拆迁的时候,获得了一笔十分可观的补偿金,用我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一笔令所有人都眼红心嫉的天降横财。段敏佳爸爸年轻时候开了一家名叫“段记蛋糕店”的蛋糕店,段敏佳妈妈是当时蛋糕店里最常来的客人,他喜欢做蛋糕,她喜欢吃蛋糕,两人因蛋糕而结缘,于是世界上顺理成章地多了一个段敏佳。段敏佳从未停止过怀疑,是不是他妈妈怀孕时蛋糕和甜点吃得太多的缘故,他才从小到大二十几年如一日地保持着一张让人觉得甜到发腻的奶油小白脸,陌生人见他第一次,永远都会以为他只有十八岁。男人过了二十六岁,还总被人说成十八岁,有时候其实也是一种莫名苦恼的事。比如说恋爱与结婚,绝大部分女孩子愿意跟一个十八岁的奶油小生谈谈情、恋恋爱,但不会愿意跟一个十八岁的孩子结婚。
恋爱是小孩子做的事,而结婚,是大人做的事。
段敏佳二十四岁生日那年,段爸爸把“段记蛋糕店”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段敏佳打理,之后他就和段妈妈隔三岔五地周游世界去了,动不动就来个新马泰十五日游,巴厘岛七日游,欧洲十日游,留下一句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经常神龙见尾不见首。对于段敏佳爸妈这份伟大的豁达,我三番两次在我妈陈美彤面前滔滔不绝地提起过,绝对有必要深入学习一番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最后我妈把我的这番话顺理成章地理解为:“你是不是盼着我早些死?我死了就不操这份心了。”
读书少,真可怕。
别看段敏佳小胳膊小腿的,却把蛋糕店张罗得有声有色,平时那些收集的癖好和点子全都用到蛋糕店上来了,彻头彻尾地翻新了一下,把当初俗气的“段记蛋糕店”招牌改成“时光机器”,装修够别致,音乐够品位,蛋糕形式多种多样,每一款陈列都精致得像是一件艺术品,叫人爱不释手却又不忍下口,生意自然也比以前更好。
毕业后,我刚来J城那会儿没有找到合适工作,曾经浑浑噩噩地在段敏佳的蛋糕店当过一段时间的店长。
我和段敏佳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并且成为死党的。
我打算下班后把台历像甩古驰包包一样气势如虹地甩给段敏佳,并且告诉他:“这个台历本是老娘亲手做的限量版,全球只有三十二本,只有三十二本哦,好好收藏!”我知道只要我提到“限量”这两个字,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提一堆他无条件答应的事情了,包括请我吃蛋糕,当然还有过几天的大年三十一早冒着严寒开车送我去机场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