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庆春笑而不答，兀自道：“碧玲珑乃五毒教众炼制，李将军得以恢复本来面目，应该是拜此物所致。”
陈博盯着李仲飞，好奇道：“五毒功法难道可以使人容貌改变？”
“此面目非彼容貌。”侯庆春笑了笑道，“李将军修习的乃是五毒木系功法，也是如今五毒教传承下来的唯一一系毒功。功力发动之时，全身笼罩在浓浓的绿雾之中，双目也变得赤红如血，形同厉鬼，而且所发内力带有剧毒，沾者皮肉腐烂、痛不欲生。”
陈博虽与李仲飞数次并肩作战，却从未见过李仲飞发功时的模样，不禁啧啧称奇。
天色昏暗，巳时已过仍不见旭日高升，看样子将是一个阴雨天。
李仲飞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内息，四处穴道间的酸麻却丝毫得不到缓解，不多时已是额头见汗。
侯庆春对此视若无睹，又为自己斟了杯热茶才道：“恕不才直言，将军能有今日之武学修为，虽少不了自己努力，但多数依靠于灵丹妙药的辅助。”
李仲飞不悦道：“在下所服三种丹药，一为恩师叮嘱，一为治伤必须，只有碧玲珑乃好友所赠，怎么听你之言，好像在下无意勤修，专走取巧之道似的？而且自服药时起，在下除了今日，从未感觉任何不妥。”
侯庆春摇头道：“那是将军尚且年轻，加之药力正盛，短时间内还感受不到弊端，但至多三年，功力便会慢慢衰退，不才提到的那些症状也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
“就像在下此时？”李仲飞僵硬地扭动了下身子，深吸口气道，“这是为何？在下服用的可是……”
“不才明白将军的意思，但将军与常人不同。”侯庆春比划道，“将军奇遇，受传两种高深内功，又经高人指点将两者合二为一，能以数倍速度增长功力，但要想辅以丹药，却须比常人更加慎之又慎。”
见李仲飞不解，侯庆春略作沉吟道：“这么说吧，将军服用的三种丹药，除了烈阳丹，其余两种在提升功力的同时，也在慢慢伤害着将军的经脉。”
李仲飞眉头微皱，刚要开口，侯庆春已咂口茶，继续道：“不才并非说赠药之人存心加害将军，只不过他们不识将军底细，好心办了坏事而已。冰霜神功乃世间含有的绝学，但修习过程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走火入魔，全身血液化为冰霜，冻僵而死。烈阳丹恰恰可以抵消修练时自身产生的寒气，对将军有百利而无一害。”
李仲飞恍然道：“怪不得老伯赠我烈阳丹，定是认为从那以后聚少离多，不能亲自助我修练，又怕我走火入魔才有此举。”
侯庆春点点头，又道：“而聚元丹乃昆仑派圣物，其性至阴至寒，所以将军服下以后，体内的冰霜神功瞬间暴增，大有将五毒内力吞噬之现象。幸亏将军事先服过烈阳丹，否则当时便有爆体而亡之灾。”
回忆起那晚香泉镇客栈里的种种，李仲飞不由感到阵阵后怕。
侯庆春将茶喝干，接着道：“至于碧玲珑，不才虽初次听闻，但此药出自五毒教高人之手，不难推断其功效针对五毒内功，因此将军的五毒功力才能被冰霜神功压制了许久之后重新爆发。这就像一个极渴之人忽然饮下一大碗水，虽解了渴，但对身体而言，弊远大于利。不才猜测，将军易怒易燥的性格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在下一直以为由于五毒内功特殊的修行方法，才使得自己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今日得先生释惑，终于幡然醒悟。”李仲飞勉强站起来，躬身揖道，“只是在下不解，先生用了何种手法令在下天宗等几处穴道酸麻不止，意欲何为？”
侯庆春示意他坐下，神色凝重道：“将军长时间任由两种内力游走于奇经八脉，这四处穴道又分别是两种功法的命门所在，一直被寒气毒性侵袭，已有郁结之势。不才只是提前诱发了症结，倘若日后自行发作，就不仅仅是酸麻而已了。”
李仲飞怔道：“那当怎样？”
“全身瘫痪，形同废人！”侯庆春长长叹了口气道，“数十年功力一朝散尽，那滋味对一个习武之人而言，恐怕比死还要痛苦百倍！”
李仲飞惊道：“可有解法？”
陈博也急道：“求先生救救李兄弟。”
“不才能指出症结所在，自然有解决之道。”侯庆春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示于二人道，“此名玉髓露，可除将军后患。”
李仲飞苦着脸道：“怎么又是药啊？”
“对症下药与胡乱用药岂可相提并论？”侯庆春笑道，“天下痼疾皆须如此，包括心病。”
“那该如何服用？”李仲飞被酸麻闹得心烦意乱，并未留意侯庆春的言外之意。
侯庆春轻咳一声，隐去了眼中的一丝失望，道：“将军四处命门皆被不才打开，不时会有酸麻之感，有时数月不遇，有时却一日数次。但将军无需担心，只待那时让人涂抹此药于将军命门之上，将军再以内力引导药力入体，每次一个小周天，如此往复十数次，寒气与毒性自然泄尽。”
说着，他突然加重了语气道：“切记，一定要找信任之人！”
“信任之人？”李仲飞沉吟道，“难道说将来每次发作，都会伴有全身无力的症状？”
侯庆春重重点头道：“虽不妨碍行动，但直至酸麻感消除，将军功力难及全盛时的一成。”
李仲飞再次长身而起，一揖到地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只求先生将真实身份相告，在下也好……”
“哈哈哈哈……不才从未欺瞒将军，只是坊间一相士耳。”侯庆春大笑道，“现在将军可愿听不才说说玄学相术了吧？”
李仲飞愣了愣，面露难色道：“请先生见谅，在下虽对先生之才心悦诚服，可……”
他刚受人恩惠，拒绝一词还怎能轻易出口？可若依了侯庆春不去武夷山，又如何对得起赵扩的信任？两难之下，他不由俊脸涨得通红。
好在侯庆春没有令他太过为难，稍作停顿便将玉髓露塞进他的手里，展颜道：“罢了，也许将军命中该此一劫，不才就不多嘴了。只请将军牢记，事不可为之时莫再回京，尽快远离宋境才是保命之道。”
“先生不是说在下利北不利南、利西不利东吗？”李仲飞不解道，“为何连无为军与鄂州也去不得了？”
侯庆春肃容道：“将军执意南下，要以自身搏天命，到时候不才的卦言已破，将军的北、西二利随之荡然无存，唯有远赴塞外方可化险为夷。”
“塞外？”李仲飞眼望窗外，满脸茫然。
“请将军稍候。”侯庆春轻叹口气，从袖中取出几块大小不一的龟甲，捧在手上振振有词。
李仲飞奇道：“先生作甚？”
陈博摆摆手，小声道：“兄弟休要多言，先生在为你求卦呢。”
话音未落，侯庆春大喝一声将龟甲掷于地面，瞅了片刻才长叹道：“以卦象来看，事发之后宋、金、夏三地皆不可行。唉，难啊！”
李仲飞色变道：“那在下去哪儿？天大地大，就没我李仲飞的容身之处了吗？”
“将军眼下，进则修罗深渊，退则海阔天空。”侯庆春逐一拾回龟甲道，“将军不妨听不才句劝，武夷山之行……”
李仲飞知他还想劝自己打消南下念头，当即咬了咬牙将玉髓露仔细收好，再施一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