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瑞犹豫了一下，笃定道：“日夜兼程的话，一天一夜足矣。”
“这加起来便是四天。”李仲飞沉声道，“也就是说，崇安城若是失而复得，必然在这五六天内？”
曲瑞点头道：“打退山匪、复夺县城，谭将军肯定会立刻向朝廷递送捷报，算算日子，应该就在五六天之间。”
“所以说，”李仲飞指着眼前这片大树零落、枯草成簌的山坡道，“五六天而已，你不觉得太过干净了吗？这里本应该是两军对阵的主战场啊！”
他顿了顿，又将目光移向豹卫大营：“何况既然夺回了县城，谭将军就算不进驻城内，也该迁营城下，以防山匪卷土重来，为何依旧坚守于此？他在防备什么？或者说他现在还在防备着谁？”
这时营门大开，大队骑兵自营中奔出，为首正是讨逆正印先锋官谭少卿。
曲瑞苦笑道：“卑职愚钝，将军还是亲自问问谭将军吧，他定能给将军一个满意的答复。”
“希望如此吧。”李仲飞叹口气，迎向谭少卿。
两厢未等接近，谭少卿已从马上跳下，又跑了几步便单膝跪地道：“卑职恭迎将军。”
李仲飞离鞍跃起，凌空掠至谭少卿身边，把臂笑道：“将军快快请起，此次平定崇安匪患，将军居功至伟啊！”
谭少卿刚要起身，闻言又跪地道：“卑职汗颜，有负朝廷重托、将军厚望，还请将军责罚。”
“我见过崇安城现状，百姓早已能够安居乐业，谭将军如此谦虚，莫非拿我当外人？”李仲飞将谭少卿从地上拽起来，手把手向大营走去，“快与我说说你和刘将军是如何打退山匪、夺回崇安县城的，我许久未有顺心之事了，你一定要让我好好高兴一番。”
谭少卿却始终垂首不语，直到随李仲飞回了帅帐，二人分主次坐定，才道：“卑职听报信的小校讲，将军来崇安好像只带了曲统领一人？”
李仲飞点点头，忽然又一拍脑门道：“瞧我光顾着高兴了，谭将军，你速速派一骑快马，执我将令赶往衢州，通知大军原地驻防，不必继续南下。”
谭少卿怔道：“这是为何？”
话音未落，曲瑞一步迈进帅帐，笑道：“崇安没有仗可打了，大军还来作甚？游山玩水吗？”
李仲飞招呼曲瑞坐下，同样笑道：“谭将军与刘将军依靠本部兵马便能夺回崇安城，想必进山剿灭乱匪余孽也不在话下，何必再让大军劳师远征，空耗朝廷粮饷？”
曲瑞接着笑道：“对对，谭将军已立头功，剩下的便交给我曲瑞吧，卑职愿挟谭将军得胜之威去游说匪首雷扬归降，彻底平定崇安之乱！”
李仲飞抚掌大笑道：“说得好，将领争先，士兵才会用命，曲统领之请，本将允了！谭将军，不知你夺城一战杀敌多少？斩获如何？何时向朝廷报捷啊？”
二人一唱一和，直把谭少卿听得面如土色、冷汗覆额。
终于，他再也坐不住，滑跪在地道：“将军容禀，其实这崇安县城从未落入过山匪之手，请将军制卑职隐瞒不报之罪！”
李仲飞暗道了一声果然，板起脸道：“谭将军，你可知大军为了南下经历过多少曲折？本将又受了多少阻挠？而你却守着一座太平城池饱食终日，于心何安？其中有何隐情，希望你从实道来。”
“卑职遵命！”谭少卿抹了把冷汗道，“卑职来到崇安之后，立刻派出侦骑打探敌情、寻找龙师驻地，同时加紧修建营寨、设置纵深防线，谁知当日刘将军便派人来见卑职，说山匪已退、崇安无恙，让卑职原地驻扎，不得进城扰民。”
李仲飞皱眉道：“你一直没见到刘阳明本人？”
“卑职邀请过几次，也派人去城里送过拜帖。”谭少卿摇头道，“但刘将军始终托辞不见。”
李仲飞冷哼道：“你在这里待了十余天，就凭刘阳明一句话便整日无所事事？”
谭少卿面露委屈道：“卑职节制不了刘将军，他不肯见卑职，卑职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曲瑞突然道：“方才我们遇到的骑队是谭将军派出去的吧？”
“正是。”谭少卿忙道，“卑职不敢轻信刘将军之言，依旧每日派出侦骑四处打探，确实不见山匪踪迹。而且附近百姓也说，山匪虽与龙师有过交战，但很快便退了。嗯……最后一次见到山匪，还是在小年之前。”
“小年？腊月二十三？”李仲飞一愣，顿时急了，“那后来的告急塘报是怎么回事？没有山匪出没，他刘阳明告得哪门子急？吃饱了撑得？”
谭少卿摇头道：“这……卑职也想不明白。刘阳明既然打退了山匪，要送塘报也应该是告捷塘报啊？”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李仲飞呼出口气，冷哼道，“刘阳明不报，你知道内情之后，为何也不立刻上报？”
谭少卿垂首道：“卑职以为山匪虽退，但余孽未除，便算不得完成圣上交付的差事。反正将军不日即至，有许多话卑职怕在信中难以言明，便打算等将军来后当面禀报。”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李仲飞叹口气，示意谭少卿起身，冲曲瑞道：“你换身衣甲去崇安城一趟，让刘阳明即刻来此见我，不得延误！”
谭少卿看到曲瑞右臂带伤，有些讨好道：“曲统领受伤了？末将这便去传医官。”
“末将皮糙肉厚，无碍的。”曲瑞故意用右臂摆了摆手，向帐外走去。
谭少卿跟上去道：“那末将点十名亲兵，随曲统领一同入城。”
送走曲瑞，谭少卿返回帐中，请李仲飞移步用膳，但李仲飞此时心烦意乱，哪还吃得下东西？只是让谭少卿倒了杯清茶，问道：“像今日我遇到的骑队，你派出过多少？”
谭少卿想也不想道：“卑职每日派出二十队，每队二十骑，次日轮替，日日不曾停歇。”
“很好，看来是我方才过于苛责了，谭将军莫要放在心上。”李仲飞拱拱手又问道，“这十几天，你可有别的收获？”
谭少卿欠身还礼，随口道：“除了偶尔有山匪出没劫掠银矿，倒也安生的很。”
李仲飞端着茶杯刚刚送到嘴边，闻言猛地顿回帅案，怒道：“咱们到崇安干什么来了？不就是打山匪吗？有银矿被劫还能叫‘倒也安生’？”
谭少卿自知失言，忙垂首告罪，想了想又道：“对了，昨日去乌君山附近巡视的一队侦骑说了件怪事，乌君山脚下有个村子叫离忧村，全村上下一百三十口竟突然消失了。”
“什么叫消失？”李仲飞怔了怔，重新端起了茶杯。
谭少卿摊手道：“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全村男女老幼一个不剩，全部无影无踪。”
李仲飞喝了口茶，点头道：“我来时便是自离忧村经过，那里确实成了一座空村。你可有线索？”
“战乱之地多有逃亡百姓，也许为了躲避山匪，他们举村逃进了乌君山也说不定。”谭少卿欠身坐回椅子，语气有些不以为然，若不是方才掩饰自己失言，他甚至都不会对李仲飞提及此事。
李仲飞却气愤道：“看吧，明明还有山匪肆虐，你们却在这里粉饰太平，如何对得起圣上？又如何对得起黎民百姓？”
“卑职知罪。”谭少卿暗暗叹了口气，心说怎么说什么都能扯到失职上去，还让不让人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