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手一僵，从归以殇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低着头，没敢对上他的眼神，“六哥，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奇怪？
归以殇见她拒绝的动作，先是一僵，脸色沉下来，随后见她惊慌的模样，又不由懊恼自己是被紫宸气糊涂了，突然这般孟浪，怕是吓着她了。
“小七，你别怕！”归以殇笑了笑，眼神又是从前那般清亮温润，他招招手，像是和蔼可亲的长辈，“过来！”
无尘抬起头，对上他希冀的眼神，咬咬唇，额头上的温度隐约发烫，心里有个声音阻止她靠近，可是多年来身体的反应已经养成了下意识的温顺，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到了床边，坐在了归以殇身边，和他两相凝望。
“六哥……我……”
归以殇直接打断她，柔声道：“小七，你喜欢紫宸吗？”
那音调很低，似乎生怕打扰了她的思绪，有些试探的小心翼翼。
无尘先是一僵，眼神有片刻的放空，好久才反应过来归以殇的问题是怎么一回事，心里有一团乱麻越缠越乱，她找不到出口，只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
“六哥，你为什么这么问？”无尘稳住心口的跳动频率，勉强笑了笑，“你今天真的好奇怪！”
归以殇眼神及不可见地一暗，隐约有危险的流光划过。他直勾勾地盯着无尘的眉眼，轻笑，不准备被无尘带跑话题，直截了当地又问了一遍，“喜欢？”
这一次的声音更加沉了些，细细听来，还有些冷淡。
无尘下意识地摇头，双手在身侧紧握，睫毛像是两把轻盈的小扇子，颤抖着，美丽又勾人，即使她还穿着男装，即使她没有小女儿的朱玉加身，仍旧让归以殇无法自拔。
他亮丽的眸子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周身阴冷的气息却散了些，看着无尘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咄咄逼人，反倒是渐渐柔和下来，“小七，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无尘被他忽然硬转的话题弄得微微一愣，好久才回过神来，摇摇头，“六哥，其中发生了很多事，我到了北地，才知道你打仗有多危险，那个拓跋慕晗，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说到这些话题，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轻松，就好像以前那样，温馨又和谐，女孩喋喋不休地说着，男人时不时插一句话，莫名地和谐。
归以殇眸中微沉，“归云风已经丧心病狂了。”
无尘点点头，“证据我都抓了一些，不过他的人确实不是凡夫俗子，没有抓到铁证，还在核查，这些日子重心都在寻找你和打仗的事情上，家务事倒是没有顾得上料理。”
归以殇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那个奸细，已经料理了？”
“已经抓起来了，是……”无尘一顺嘴，差点又说出了紫宸的名字，还好及时醒悟，明白了只要提起紫宸，两人必然又要回到方才那般尴尬无措的氛围中干脆绕过了这个话题，“是烧粮草的时候抓住的，他藏得深，差点坏了大事。”
还是紫宸敏锐，及时出手制止了奸细捣乱，否则战事不可能撑到今天，还反败为胜。
当然这些话，现在她不能当着归以殇的面上，她也说不清为什么，现在脑子里很乱，关于感情的事情，自己也没有一点着落，只有谈起正事，她才能够那般坦然。
归以殇笑了笑，又摸了摸无尘的头顶，欣慰道“小七，你真厉害！”他眸中是无比的骄傲，毫不掩饰的爱惜之色。
他忽然收起了笑容，深沉的眸色落在无尘脸上，声音有些喑哑，却不失男子味道，“问这世间，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与我并肩携手。”
这话，放在他们之间，未免太过奇怪！
无尘蹭的一下子站起来，没有敢看归以殇专注的目光一眼，低着头匆匆道：“六哥，我忽然想起来和慕容军师约好了要商谈战后处理相关事宜，晚上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说罢，她便如同火烧屁股一般从房间里逃开，身后的归以殇眸光毫不掩饰地火热和执着，“小七，很快，我就能解决一切障碍了。”
他闭上眼睛，遮去所有的情绪，“等我！”
一室无声……
另一边，无尘匆匆离开房间，便去了后山，宛城军营后面有一块小山坡，种着常绿的树木，天气渐渐回暖，没有白雪覆盖，隐隐有些嫩芽从地面冒出来，不多，三两成簇。
她一路走上来，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找了一处干爽的地方，也不计较其他，直接掀起袍子坐下来，弓起膝盖，双手环抱着，将下巴搁在上面，眼神逐渐放空。脑海中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件件串联起来。
从生死阁到红尘山庄，从苏城到宛城，一桩桩，一件件，都从眼前飘过，额头归以殇吻过的地方还隐约发烫，无尘不由地叹气。她不得不承认，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和紫宸两人的感情一度升温，心底也许隐隐对紫宸生出了些超乎预料的情愫，只是归以殇一回来，她便一时陷入感情的迷团中纠结不已。
曾经，她以为自己的一颗心就会挂在归以殇身上，即使看不到希望，她也不会回头哪怕是默默守着他，替他拿到自己想要的天下，那也是她的幸福。
可是人到底是自私的，她曾经以为默默的守护就是她想要给归以殇的感情，不需要他的回报。可是紫宸出现之后，她才渐渐发现，原来感情从来都不是一味地付出的，你享受过温暖，就免不了会想要更多。
她也是正常人，会害怕，会孤独，会有无助的时候，可是面对归以殇，她只会笑着将这些情绪隐藏起来，只给他最好的一面。可是面对紫宸，她却从一开始的封闭到后来的渐渐接受，一切似乎顺理成章，又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尤其是在军营这些日子，无尘清楚地了解到了她将来会面对什么，这样的战场属于归以殇，这样的江山属于归以殇，随之而来的权利、金钱、女人，都将属于他。作为他的妹妹，她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说不允许。
她可以为他打下这片江山，却不能和他一起共享，这一切，将属于另外一个与他身份相当的女人。
越是跟紫宸在一起靠近，享受过更多的温暖，她越是会问自己，有朝一日，她真的能无怨无悔地看着归以殇和别人恩爱非常吗？
无尘看着天边，漫无边际的思绪怎么也集中不到一点，不由地叹气，“真是扰人得很！”
紫宸终于在军营后山的山坡草地上找到了无尘，将将踏上这片土地，便瞧见了这般景象。
她穿着简单的短打布衣，颜色并不如平日里的锦衣雪白，简单却颇具味道，这人无论在何时，都能让自己与众不同。
但是她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光滑亮丽的头发用木簪简单束起来，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远方，沉思！
这样的画面莫名挑动紫宸压抑的心弦！
不管是公子无尘还是佳人如玉，他都要定了。紫宸缓缓靠近，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步伐，倒是自在地走过来。
“其实我很羡慕北蛮那些活得自由的人，他们就像草原上翱翔的鹰，潇洒自在！”无尘眺望北地的方向，目光沉静。
“如果每个人每一天，都像植物一样活着，晒晒太阳浇点水，这样就够了，自然生长，这样多好！”
紫宸在无尘身边坐下来，“这样听起来是不错。自然生长，从不为谁生，也不为了谁存在，无论有没有人欣赏，都一样活得漂亮。”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落寞的无尘，笑了笑，坐的近了些，“你看，他们即便枯萎了，也不害怕，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埋入土里，化为春泥，还能充作肥料做做贡献。只要他们自己认定一生都是绚烂的，哪怕无人知晓，唔……听起来，这样也很好！”
无尘收回目光，惊讶地看了身旁俊朗得不像话的男人一眼，虽然还没有查到他隐藏得最深的秘密，但是一个精通战略之术的男人，他的身份想必不是生死阁医毒双绝的少阁主这么简单！
无尘眨了眨眼睛，打趣道，“从不为谁生，也从不为了谁存在？这话大概只能骗骗自己权当安慰吧！美貌无双的少阁主！”
紫宸怔了怔，是啊，像他们这样身在权利高位之中的人，如何能逃脱那些与生俱来的使命和责任？又何谈自由？
皇室的公主表面光鲜亮丽，可为了国家和子民的安稳，不惜背井离乡远嫁他国，陷入后宫争宠的漩涡之中……
他自己，当初为了母后和妹妹能在吃人的后宫中活下去，一步步踏着鲜血和白骨登上太子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谁又问过他一句，玉南星，你想成为太子么？
紫宸看着眼前明媚的容颜，不禁有了一种诉说的冲动。他也学着无尘眨了眨眼，说悄悄话般凑了过去，“嘿！知道吗？小时候的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有点儿坏脾气的神医怪人。”
无尘被突然凑过来的紫宸吓了一跳。他低语呢喃的热气呼出来，洒到她的耳际，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好像是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
一直蔓延到心底。
一时间，无尘只觉得脸上如同星火燎原。初时，着了火。
小火苗慢慢烧成了扑不灭的漫天火光……
紫宸低垂着眸子，欣赏着佳人这娇羞如花的模样！
一时也忘了说下去！
两人陷入了一种暧昧的沉默中！
一个暗自纠结，平静心头悸动！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
一个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心花怒放！眼睛里氤氲着急于喷薄而出的深情，还有猎人势在必得的强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