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星很有眼色地站起身来，觉得自己差不多该离开了。
厉贵妃看了她一眼，眼神稍有变化，微微点了下头：“去吧。”
她不止眼神变了，连说话的语气好像也温和了些。
夏小星屈膝行礼，匆匆忙忙走出门口，只见从远处走来一个半大小人儿，他的脚步极快，像一阵旋风似的，很快就走到了廊下。
朱焱今年才不过五岁，身高却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一大截，他梳着双抓髻，露出圆润光洁的额头，两道浓浓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明亮漆黑的眼睛，他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看了夏小星一眼，只觉她是个生面孔。
他人小腿短，步子却迈着很大，而且，背着双手，那姿势竟和厉麟有几分相似。
夏小半垂着眼眸，看着皇长子的衣角，匆匆划过眼前。
元青色的锦缎光滑，上面还有用金银细线绣出祥云的图案，远看素净，近看精致。
待皇长子进屋之后，夏小星缓缓起身，只听小小少年独有的清亮嗓音响起：“儿臣给母妃请安。”
稚气的声线，入耳极脆。
厉贵妃的声音更像是含了糖一样：“好宝贝，过来娘亲这里。”
夏小星一路跟随冬梅回到暖阁，见春雨正在铺床，仔仔细细地道：“姑娘，昨晚一定没有睡好，不如先躺下来休息一下吧。”
夏小星的确有点累了，她任由她们伺候着，躺在柔软整洁的被褥上，心思恍恍惚惚，浮浮沉沉。
与此同时，厉贵妃正搂着自己的心肝儿子，亲着他的脸蛋，宛如寻常人家的母子亲亲近近。
朱焱倒是有点小别扭，他别过头去，看了看门外，道：“母妃，方才门口的那个人是谁？”
厉贵妃见他都看见了，点了一下他的鼻尖，道：“一个闲人罢了。”
朱焱摇摇头，稚嫩的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母妃说过，这皇宫里从来不养闲人。”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都忍不住低头偷笑。
皇长子天性聪慧，说话走路都很早，抓周的时候，抓的也是卧虎瓷镇纸，引得龙颜大悦。
“母后，那人到底是哪儿来的？”朱焱喜欢刨根问底的性格，倒是和他舅舅厉麟有几分相似。
厉贵妃淡淡道：“那是娘亲新认下的义妹。”
“母妃的妹妹？”朱焱闻言，学着大人的样子皱了皱眉：“母妃没有妹妹，只有弟弟，儿臣也只有一个舅舅。”
他从小就对亲疏远近，分得清清楚楚。
“她当然不是娘亲的妹妹，但娘亲很喜欢她，所以想要像对待妹妹那般对待她。”
朱焱闻言沉思片刻，突然一脸认真地问道：“母妃，儿臣想舅舅了，他什么时候回来？舅舅答应过儿臣的，要进宫陪我。”
厉贵妃抱着他，对他温柔一笑：“很快，很快就回来了，再多等两天。”
东厂闹出的那点小麻烦，耽搁不了他太久，她心里有数。
“母妃不许说大话。”
“娘亲说话算话。”
说话间，御膳房送来了做好的点心，朱焱见了好吃的，眼睛里方才流露出一丝笑意，伸手就要去拿。
厉贵妃拦住他的小手，摊开他的掌心，亲自给他擦手，道：“娘亲说过什么来着，吃东西之前……”
“一定要洗手，还要让奴才们先试毒。”朱焱一字不漏地回答道。
寻常人家的孩子，自然不会说这样的话。可他不一样，厉贵妃为了让他平安无事地长大，费尽了心思。
朱焱三岁之前，但凡是儿子要入口的食物，不管是吃的还是喝的，她必定要先尝过，才会给他。
朱焱乖乖等着，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把点心吃进口中。
厉贵妃望了望他，又望了望桌上的点心盒子，吩咐徐路道：“一会儿给东暖阁也送去点儿。”
夏小星方才说的那些事，她心里还没有放下，且不管，那天水宝藏是怎么来的？那都是他拿命换回来的。
区区一个伯爵之位，不够，完全不够。
朱焱听了这话，突然有点不高兴了：“母妃，这是儿臣的点心，不能给别人？”
“这么多，你吃不下的。”
朱焱摇头，眉眼间隐现几分不符合年纪的凌厉。“不，儿臣的东西，儿臣没点头之前，母妃不能给别人。”
厉贵妃看着他的眼睛，她看到了他的倔强。
“好，娘亲知道了。”
朱焱这才舒展眉头，继续低头吃他的点心。
身为皇长子，朱焱虽然只有五岁，但她已经不在与母妃同住。按着宫中的规矩，皇子一旦满了周岁，就要送到皇后娘娘的身边，由她监管抚养。不过，沈皇后带发修行多年，一心潜修佛法，深居简出。她的皇后之位，早已如同虚设，皇子们也自然不能交给她来抚养。所以，为了不违祖宗规矩，又不失公允，圣上只好下令将两位皇子交给太后娘娘照看。
朱焱很有孝心，几乎每天都要来昭华宫给母妃请安，只是不能久留，因为太傅每天都给他留了很多很多的功课。
吃过了点心，朱焱心里掐算这时辰，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母妃，儿臣还要回去背书，太傅今儿给儿臣留了两篇文章。”一提起功课来，他的小脸上流露出一丝丝不耐烦的神情。
厉贵妃轻轻捧起他的脸，望着他问道：“太傅是不是很凶？”
“是。”
“功课是不是很难？”
“是……”
“我儿是不是很辛苦？”
“嗯。”朱焱先是点了下头，跟着又微微摇头：“可是儿臣不怕辛苦。因为母妃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儿臣是父皇的长子，身肩重担，所以，一定要争气！”
厉贵妃眸光闪烁，心头一震，瞬间又暖又沉。
血脉就是血脉，他继承了她好强的野心，绝不甘愿平庸。
“我儿，真是娘亲的好宝贝。”厉贵妃再度将他抱在怀里，抚着他小小的肩膀，再过几年，这副小小的肩膀上，要扛起来的就是大明的江山。
朱焱平时并不是个爱撒娇的孩子，今儿却是窝在娘亲的怀里，他突然有些舍不得了，歪着头道：“那母妃多抱儿臣一会儿，好不好？”
“好。”厉贵妃轻轻一笑，抱着他轻轻摇晃，还捧起他的小脸，亲了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