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端木宇这一番话，一向只要认定目标便不会改变的贺兰昊，内心头一次犹豫起来。
他做错了吗？
在他的信念中，要大夏王朝永远昌盛，其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驱除强敌，开拓疆土！
在他眼中，端木宇懦弱无为，其才能根本不能堪当帝王，相反端木琉是他看好的人选，性格狂傲，却又不失冷静，与先帝一样，可称为枭雄。
可是……端木琉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端木宇却宽厚仁爱，即便他造反，也宽宥无罪，这让他内心变得无比煎熬。
“贺兰将军，你不要被他的言语诓骗！你莫忘了，你犯得是什么罪，端木宇可能宽恕你，宽恕贺兰家吗？”端木琉冷冷相讥。
贺兰昊闻言，身躯一震，目光在端木宇和端木琉之间游离不定，显然不知道相信谁好。
端木宇虽然说得坦然真诚，可是端木琉又说的不无道理。若信端木宇，一旦端木琉所说的是真的，他贺兰家依旧逃不了被诛的命运。
一子错，满盘皆输。纵然端木琉挟贺兰翊为人质，贺兰昊依旧不能背叛端木琉，因为此刻他们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贺兰昊长长一叹，除了满腔的后悔外，他并没有答应端木宇。他虽然一直镇守边疆，但也熟知官场里的各种道道。即使他帮助端木宇除去了端木琉，事毕后依旧逃不脱叛臣的命运。
就算端木宇在位时不清算，并不见得以后不清算！
端木宇看到贺兰昊长长一叹，黑白分明的眼眸闪现过一丝失望。原本他打算即使自己死了，也要拉端木琉下水，现在看来这计划没有成功。
“端木琉！”端木宇收敛心思，冷冷地望着端木琉，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放了贺兰翊，朕作你的人质，要杀要剐随你！”
经过贺兰芝时，端木宇用微不可为的声音说道：“一旦端木琉放了贺兰翊，立刻带他们进入河道，莫要管我。”
贺兰芝却轻轻踏步，纤弱的身影拦在他身前。端木宇只能看到一个背影，青丝披散而下，却仿佛看到贺兰芝那张秀丽冷艳的面容，其流露出的执着不容许别人拒绝。
她想……端木宇神色微微一变，正要纵跃抢在贺兰芝前面时，身前之人却像知晓他的意思，身形一晃，已然飘然朝端木琉掠去。
“我不信天，不信地，更不信命，”贺兰芝望着被端木琉制住的贺兰翊，神色淡然，眉宇间却锁上了一层坚强地让人心碎的哀愁：“可是看到你后，我却开始信了。”
端木琉皱了皱眉，不知道贺兰芝在说什么，当下凝神戒备，将利剑搁在贺兰翊的颈脖上，一眼不眨地望着贺兰芝，生恐她有什么动作。
“天岚——”她轻轻呼道，清冷的冰眸子里水雾点点，仿佛凝霜的天池，琼雪飘飘。
“你以一命换我一命，今生就用我一命赎你一命。”贺兰芝神色淡然，脸色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手中的短剑却缓缓举了起来。
身后的顾长歌闻言，脸色终于动容，只听他闷哼一声，俊秀的脸忽然变得痛苦，白皙的脸颊重又凝聚成一片青色的树叶，灰色双眸有红厉闪现。
“顾长歌——”贺兰芝却似知晓身后的一切，她转过身，长发飞扬，清绝的眼眸望向顾长歌，其中冰冷的眸色让顾长歌一痛。
她的眼神好冷，冷的如此决然，抛弃所有一切。
“我心意已决，如果你们为我好，切勿阻止。”她冷冷说道。
顾长歌和端木宇闻言身躯一震，却没有再向前迈一步。端木琉一脸戒备地望着贺兰芝，犀利的剑锋刺破了贺兰翊的肌肤，鲜血流淌直下。
“贺兰芝，决定没有？我可没有多少耐心的！”他狂吼，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
世上没有无敌的人，每一个人都有弱点。端木琉一直认为，只要找出对手的弱点，就能用最小的力气，制服对方！以力制力，是最蠢的办法。端木宇痴情于环月，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而贺兰芝痴情于贺兰翊，也将是她致命的弱点！
可是现在看来，未必如此。贺兰芝对贺兰翊的“爱”是真的，但结果却并没有朝他预计的那样发展。
“我虽然杀人无数，但从不利用别人的感情，端木琉你这种人何等卑劣！”说到这，贺兰芝眸光陡然一亮，原本消失的杀气再度凝聚，身形化为一道流光，长剑直刺贺兰翊和端木琉。
这一剑，一往无前，杀机无限，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贺兰芝的一剑在端木琉的瞳仁里迅速放大，惊恐立刻布满了整个眼眸，他惊骇地后退，再也顾不得挟持贺兰翊，飞身后退。
后退中，长剑撕裂了贺兰翊的肌肤，鲜血宛如嫣红的花瓣，四溅飞射。然而未等端木宇收剑离开，胸口陡然一凉。
他不由低头一看，一把冰凉的剑锋透过贺兰翊的身躯，刺进他的小腹，剑锋使劲一搅，剧烈的疼痛几乎让端木琉丧失了意识。
然而痛苦还不止于此，一双冰冷的眼眸骤然出现在贺兰翊的肩膀上，眸光如最锋利的刀刃，将端木琉片片收割。
“啊——”端木琉忍不住大叫起来，声音惊恐无比，同时下意识地挥动利剑，狠狠刺向那双眼眸的主人。
贺兰芝却冷厉地笑了起来，不闪不避，在端木琉挥剑刺来的时候，另一手一扬，一把锋利的短剑从袖中滑落，出现在手中，然后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啊——”又一声凄厉的惨叫，贺兰芝的短剑由上而下，划过端木琉的额头，及眼睛，脸颊，然后剑锋轻轻一转，犹如灵蛇一般，在端木琉身上游走。
端木琉俊秀的脸颊登时鲜血横溢，血肉模糊，特别是右眼，被剑锋划过，惨不忍睹。然而这并不是最重的伤，除了腹部外，端木琉全身上下的经脉，竟尽数被贺兰芝挑断！
贺兰芝的手法娴熟、灵敏，犹如古代最出色的庖丁，刹那的时间就切断了端木琉四肢的经脉。
这一役后，纵然端木琉不死，四肢已废，面相尽毁，无异于一个废人，且生不如死。
做完这些，贺兰芝冷然一笑，望向端木琉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一般，然后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与她紧紧相拥的贺兰翊。
这时候，端木琉已经松开剑柄，摔倒在地上，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叫声。
“天岚，我说过的，一命赎一命，我不会欠你的。”贺兰芝温婉一笑，寒意全然消散，清冽的眸中只容下贺兰翊一人。
搂抱着贺兰翊，紧紧相拥，双手却握住刺在贺兰翊后背的长剑，然后猛然一推。
“天岚，我再也不会一个人孤独了，再也不用忍受冰冷的孤寂了。”长长的睫毛粘着一丝水雾，滴滴垂下，芳华绝代，清冷无限，美丽的眼眸里渐渐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求死之意。
纵然登上杀手至尊的巅峰，贺兰芝的心却从未开心过。伤情处，断肠心，她将内心最深的感情埋藏，过着冰冷绝情的生活。
然而绝情并不代表快乐，有时候绝情比伤心更难、更痛苦。
这一刻，贺兰芝终于倦了，只想唯一在天岚的肩膀上，就这样睡去——哪怕她明知眼前的人不是天岚。
“贺——兰——婷——”怀里的贺兰翊，突然努力抬头，虚弱地说道。
贺兰翊双眸无神，面若金纸，可是却兀自提着最后一口气，双眸望着贺兰芝，脸上忽然浮现出一股悲哀之色。
“你……不是……我……妹妹……”他伸出手，想擦去贺兰芝脸颊上的泪水，声音断断续续。
“我也不……是……天岚……别陪我……一起死，这样不值！”手终于够到贺兰芝的脸颊，颤抖地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妹妹会变得这么陌生，因为这个和妹妹长得一摸一样的人，根本就是另外一个贺兰芝。
而他，也不是天岚。
努力绽放出最后一个笑容，贺兰翊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一掌拍在贺兰芝的肩膀上。
残余的力量击得贺兰芝飞起，看着她朝顾长歌方向坠去，贺兰翊的最后意识终于消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顾长歌见贺兰芝飞来，连忙将她搂抱在怀里，低头审视一下贺兰芝的伤口，面色疾变，迅速掏出一颗药丸，便要塞入贺兰芝嘴里。
贺兰芝却抿紧嘴，一张俏脸如白纸一样，眸光却空洞的让人害怕。
顾长歌心中一急，正欲用内力使贺兰芝张嘴，贺兰芝却突然张开嘴。顾长歌一喜，连忙将药丸送入她嘴中。
“扑——”贺兰芝却狠狠一吐，因用力的缘故，牵动了伤口，苍白的脸颊闪过一丝红晕。
顾长歌面色一变，正想拿出第二颗药丸，以他的医术怎会不清楚贺兰芝的伤势，若不及时医治，性命堪危。
“我生，我死，由上天决定。”贺兰芝冷漠地说了一句，然后转头依在顾长歌的胸口，缓缓闭上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