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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初雪(二)

秦沫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石室里,石室面积不大,除了自己正在使用的这张檀木雕花拔步床外,就只有两张朱漆的小椅子挨在一张石桌旁,石桌上摆着一只长劲玉瓶子,里面插着两枝白梅花,正散发着阵阵冷香。房间的四面都是石壁,连一个小窗户都没有,不通风,不设气孔,室内所有的光线都来源于床头的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但奇怪的是,秦沫并没有胸闷头晕之类的窒息感。等她终于确认石室里只有自己一人后,准备下床时,她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窒息感,因为她此时是鬼体的形态——而鬼是不需要空气的。

秦沫摸摸身上的口袋,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现在除了身上穿着的这套衣裙外,基本上可以说是身无长物了——乾坤戒指被没收,菡萏的元神也不在身上,用得顺手的符咒和法器更是想都别想,甚至连极少离身的血玉也已经不知所踪了。直到她伸出双脚准备下床时,才看到自己的脚踝上多了一样从前没有的东西——那是一块深褐色的木牌,木牌两指见宽,方方正正的,右上角穿着一截红线绑在她素洁的脚踝上,上面用金粉细细地勾勒着两个繁体字——秦沫。

秦沫的指尖慢慢拂过这块不起眼的木牌,感觉到了一股充沛的灵力正源源不断地从木牌里传入她的体内,她缓缓地瞪大了眼睛——这是她之前在白首楼见过的昆仑神木。当时竹七还用这种神木给自己做了一个亮瞎眼的灵牌,说是给她的鬼体找个安家之所,她当时只是以为他在开玩笑,并没有当真,现在看来,那位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鬼君还真没有跟她说笑,果真是要用这奇贵无比的昆仑神木,来给她的鬼体造个安身之所。

神木里的灵力意外地契合秦沫的体质,所以在血玉离身的情况下,她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甚至她的鬼体还能像真正的肉身一样,触摸到石室里的摆设。她飘在半空中,仔细地查看里一下四周的墙壁,很快她就发现这些墙壁是特殊的材料制成,身处其中再强的灵力都会被压制,根本就没有逃脱的可能性。

秦沫检查完墙壁之后,就慢慢地飘到了石室中间的朱漆木椅上,那木椅很小,看着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似的,不过倒是擦拭得非常干净,以致能让人清晰地看到木漆表面裂开的细碎纹路,弯弯绕绕似是盛放到极致的花瓣。椅子的木料是很普通的凡间木材,跟这个有点诡异的石室看起来很不搭,如果不是石桌上摆着的那两枝犹带着两点露珠的白梅,秦沫差点就要以为这处石室是被废弃很久的鬼屋了。

秦沫盯着桌上的白梅看了许久,也不见它重新冒出一朵来,只得承认这就是两朵普通的梅花,不存在什么通道暗门。她有重新回到了墙壁边,继续寻找可能存在的出口,毕竟她很确定,自己不是天生长在这个石室里面的,既然有人将她关了进来,那就必须得有进入的口子。因为没办法使用法力,她只能用最简单地方法来判定暗门的位置——一路敲打,依靠声音来找出最薄弱的一面墙壁。结果忙活了大半天,暗门没找到,倒让她听到了一下不同寻常的声响——水浪拍打墙壁的声音,这座石室居然建在水里,甚至还有可能完全浸泡在水中,难怪要四面封死,不然外面的水全都会涌进来,她此时早已由契鬼变水鬼了。

秦沫叹了口气,飘回了檀木床上,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由自己脚踝上的神木牌子不难推出抓自己的人是竹七——那打造命牌的神木就放在竹七寝宫隔壁,寻常人根本连碰的机会都没有。而有了这个提供自己鬼体生存的木牌也不难想到竹七没有杀自己的心思,最起码暂时是没有这个心思的,不然他完全可以拿走血玉之后,将自己关押在一个没有阴气供给的地方,不出几个时辰,秦沫的鬼体就会因为缺少阴气而体虚至魂飞魄散。

正当秦沫绞尽脑汁思考着竹七抓走自己的动机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石室里。

“嘿,秦姑娘,睡得好吗?”一身湿漉漉的巫牙一边将额前的头发撩到脑后,一边笑眯眯地冲着秦沫打招呼。

“睡得很好。”秦沫看似淡定,其实心里早已经翻天覆地了——巫牙居然能自由进出这个石室,很有可能这个石室的主人就是他。她这才想起之前看过的魁人族介绍中似乎有提到过,魁人擅于制造机关,但因为在魁人族没怎么见过比较厉害的机关,所以她早就将此事给忘掉了,现在成为别人的阶下囚,似乎也没什么可辩解的了。

秦沫看到巫牙手腕上戴着枚闪光的金属牌子,很有可能就是石室的钥匙,但她此时法力全无,而对方能够自由出入这间没有暗门的石室,很明显他的灵力没有受到限制,她此时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拿到钥匙。不过浑身湿透的巫牙倒是证明了她之前的推测——这间石室处在水下。

有了外人,秦沫自然不好再待在床上,便慢慢地飘到了右手边的墙壁旁,半倚着墙壁,看着巫牙正在用一个圆溜溜的小球给自己烘烤衣服。

“外面现在什么时辰了?”秦沫看似平常地问了一句。

巫牙眨眨眼睛,笑道:“月上柳枝头,人约黄昏后。秦姑娘说这是什么时辰,这就是什么时辰。”

秦沫笑了笑:“斗转星移,日夜变换,那是秦沫一介凡人可以干预的,族长说笑了。”

巫牙收了小球走近了两步,仔细打量了秦沫一番,然后笑出声来,道:“秦姑娘难道不知道这上面还真有这么个人,就喜欢做些看起来不合常理,且吃力不讨好的事吗?”

秦沫皱了一下眉,似是有些不敢置信:“这里是白首楼的悬镜湖?”

巫牙欢快地拍了两下巴掌,称赞道:“秦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一猜就中。”

秦沫却并没有被人称赞的喜悦感,其实能猜到这里是悬镜湖很容易,从巫牙进来之后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来。魁人族一向不惧寒冷,但他却一进来就飞快地处理自己湿透的衣物,这只能说明外面的气温极低,所以他才下意识地做了这些。还有就是,他刚刚走近的时候,秦沫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冰雪的冷气,再加上他所说的那个喜欢做不合常理事情的人,不就是指喜欢在月光出现的时候,用法力使天降大雪的白首楼之主竹七吗?而白首楼水域面积可以容下这间石室的只有这悬镜湖。

“他到底想做什么?”不知为何,秦沫的心里突然有几份烦躁,她跟在秦皈一、秦川身边很久了,对于二人的那种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淡定气质没学来大半,也学来了五六分,很少有这种心情急躁的时候,对于这种莫名的情绪,她瞬间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秦姑娘觉得阿七会害你吗?”巫牙不知为何突然收敛了笑意,眼神里似乎还有隐约的不愤。

“当然不。”秦沫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反应快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这个如此笃定的回答似乎来自于她体内的另一个灵魂,想到这儿,她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踝上的那枚神木牌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神木牌子闪烁着朦胧的金色光芒,正一点一点地进入秦沫身体里。

秦沫的毫不犹豫的回答明显取悦了巫牙,他重新露出熟悉的笑意,又走近了两步,伸出右手,将一个与秦沫脚踝上一模一样的神木牌子递到她面前,一字一顿地道:“虽然我也不知道阿七想做什么,但我敢保证他确实没有想过要害你,从来都没有过。他刚刚还跟我说,如果你问起来,就跟你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让你等等他,不要急,事情结束之后,他会亲自来告诉你全部的经过。”

听着巫牙的转达,秦沫心里的那种急躁似乎稍稍好了一下,她接他手里的神木牌子,感受着上面熟悉又充沛的灵力,仰起头,看着巫牙,淡淡一笑:“好,那我等他。”

巫牙离开的时间其实并不久,但竹七却觉得这不足半个时辰的时间似乎格外难熬,他依靠在窗台边,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喝点酒定定神,却不想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有伤在身,所有的酒都被自己那个专人医师兼好友的巫牙给没收了。他转过头,重新看向撒满星光的悬镜湖,默默地笑了几声,从阎君和青帝的连手下抢人,果然是个险招呀,还好他之前一直装作为了守护噬神珠,而导致灵力受损严重的样子,让那二人放松了警惕,不然他今天估计都没命回来了。

“行止,”竹七敲了敲窗台上的横木,唤了一声,不一会儿,挂在床头上的血玉就变出了人形,慢慢地走到了竹七身后。

“你说你家小沫姐姐现在会不会在生我们俩的气呢?”竹七问出这句话时,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行止安静地站在竹七身后,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忐忑,听了他的问题,眼神不自觉地下瞥,长长的眼睫在他的眼睛下方,投射出一片浓重的阴影来,他小声道:“我不知道。”微微有些干涩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因为做错事,而显得惴惴不安的孩子。

“怎么,排队等着跳湖呢?”巫牙推开门,走了进来,调侃着窗台边的两人。

竹七和行止几乎同时回头,看到巫牙脸上的笑容,两人默默地松了口气。

“不,本君是在想,如果刚刚派出去的外交官不合格的话,将他从哪儿扔下去祭湖比较合适?”竹七难得地露出真挚地笑容,并顺便挥手将巫牙身上的湖水全部除去了。

三人围着房间里的小塌坐下来,巫牙一人分饰两角,将石室里发生的事,跟旁边两人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

听到秦沫亲口说等自己之后,竹七就一脸无法忍受地将捏着嗓子装小萝莉的巫牙赶了出去,并且无视他的反抗,在自己的房间周围连设了七八道结界,明显一副用完就扔的薄情朗面孔。

“少年,还要叔叔给你讲睡前故事吗?”巫牙看着被一起轰出来的行止,笑眯眯地道,但很快他就想起来,眼前这个眉目精致的少年可是比好友危险得多的小狼崽,于是他默默地退了几步,表情略怂。

行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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