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位很特别的女子吧？”秦沫看得出相柳的执念极深，不然也不会将那女子的尸身保留这么久。
“嗯。”这次相柳倒是答得很快：“她救过我的命。”
秦沫依然是盘膝而坐的状态，只不过这会儿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了一壶酒和一只酒樽，她一边自斟自酌，一边笑着道：“反正有空，不如讲讲？”
秦沫的态度随意，她的相貌虽然有所改变，但这闲适的饮酒姿态却跟过去几乎一模一样，无形之中，就让相柳放松了下来。
相柳笑了几声，才慢慢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讲的，她救了我，也不知说是我们谁的幸运，那时候我刚好没有用原身，我当时伤得很重，她便带我回家养伤。她从小就有耳疾，被父母遗弃后，有一位药农收养了她，那位药农没有子女，将她视如己出，还教了她一些医术。我们认识的时候，那位药农已经过世了。我养伤的那段时间，见她总是被其他村民欺负，就偷偷施了法术，让自己的伤好得慢一些，想要多留一会儿，可以多保护她一些。”说到这儿，他想起了那位女子每天看着自己无法愈合的伤口时，那种苦恼又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突然笑了一下。
“然后就日久生情了？”秦沫调侃了一句。
相柳点点头，没有否认：“是呀，我喜欢她，可是我明白得太晚了。”他是上古凶兽，法力高深，但对人情世故却并都不精通。初涉爱河，他哪里知道那种想要一直待在一个人身边，守着她，不让她被人欺负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他心里那些小心翼翼的温柔来得太突然，他连个可以交流的朋友都没有，只得任由时间在溢满药香的小屋里无声地流淌过去。
“意外总是比幸运频繁。”秦沫仰天喝里一口酒，只得叹息了一声，那女子那么年轻就躺在里那里，看来不是天意，更有可能是枉死了，枉死之人的魂魄都会被集中在枉死城里，相柳没有去枉死城找那位女子，很有可能是那位女子的魂魄至今还未归位，不然相柳也不会在此执念至今了。
相柳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急着去对付黑蛟的他也没有再给秦沫继续讲他们的故事了，等他安全离开之后，秦沫也很快就浮上了湖面。
见她进来，行止和小鱼妖立刻围了上来。
“柳寻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小鱼妖先开口。
秦沫摇头：“他还有事要去处理，过一阵再回来。”
小鱼妖有些急了，追问道：“他是不是一个人去对付那条黑蛟了？”
秦沫蹲下身来，安慰着小鱼妖，道：“柳寻是上古凶兽相柳，你是知道的吧？一条还没化龙的断头黑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你放心吧，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鱼妖听了更着急了：“那条黑蛟体内有一个凡人的魂魄碎片，那个凡人是柳寻喜欢的人，柳寻就是一直忌惮着这个，不敢跟它硬来的。”
“凡人？魂魄碎片？”秦沫立刻明白了，从乾坤袋里找出水晶棺椁问小鱼妖：“是这个人吗？”
小鱼妖飞快地点头：“就是她。”说着，他取下脖子上的鲛珠递给秦沫，道：“这里面也有一部分她的魂魄，柳寻一直交给我保管，说等有一天，收集好所有的魂魄，他就出找你，他说你很厉害，会帮人修补魂魄碎片，这样，他喜欢的人就可以重新转世了。”小鱼妖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这几百年来，要不是有柳寻一直在帮他，保护他，他是不可能有现在修行的机会的，恐怕早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了。
秦沫听了小鱼妖的话不禁黯然苦笑，以前作为菡萏上神的自己或许还可以帮到柳寻，但现在的她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柳寻昨天大约也是看出了这点，所以才没有开口。
秦沫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接过鲛珠，将其紧紧地捂在手心里，用自己的灵力探查了一番，然后惊喜地发现那鲛珠里，居然还隐藏着那凡人的一部分记忆。
“快走，我们去找柳寻，我有办法对付那条黑蛟了。”秦沫一边重新将棺椁收入乾坤袋中，一边招呼着两人。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行止突然开了口，他拉住秦沫道：“姐姐，那个凡人是在溪镇的河里死掉的，我们是不是去那儿比较好。”
“你怎么知道的？”秦沫有些惊讶。
“我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一群很奇怪的人，把她绑在一只小船上，放到河里，那河里有一条大黑蛇。”行止一边回忆着，一边讲述道。
秦沫脸色一变，语气微寒：“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河神祭。”古往今来，以童男童女或者妙龄女子祭祀的事件，各地几乎都有发生，后来，随着广大人民的知识水平的提高，这种旧俗才慢慢收敛了些。其实除了个别人崇拜的邪神外，神仙大多数都是忌杀生的，一般塑了金身的，用香火祭拜就够了，根本就不会需要以活人的生命来完成祭祀仪式。神仙大多数是应凡人的信念而生，没有人会想要一个会吃掉自己的神仙吧，那样，跟他们惧怕的妖怪又有何区别。还好，柳相并不知道真相，不然这个小镇恐怕早就毁在上古凶兽的滔天之怒中了。
在行止的指引下，三人很快就找到了那凡人女子被祭祀杀害的地方——正是昨天镇上居民祭祀河神的地方。
“就是这。”行止指了指昨天梦里出现的断桥位置对秦沫道。
秦沫点头，在周围布好结界，防止他人贸然撞入，然后将乾坤袋的棺椁取里出来，平放在河提上然后打开棺椁，接着将自己手上的鲛珠放进那女子的手心里，最后转身让行止走上前来。
行止原是血玉，他的体内存放着大量的阴气，用来让那凡人女子片刻还魂应该不是问题，秦沫一边指挥着行止将自己的阴气渡进凡人女子体内，一边开始准备招魂要用到的法器和符咒。
一切准备妥当，秦沫让行止和小鱼妖退到她到身后，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纸，划破自己的食指，迅速在纸上画了一个千里传音的咒语。
秦沫一边画着符咒，一边叮嘱行止：“待会儿看到棺椁里那位姐姐动了，就用这传音咒提醒柳寻杀掉黑蛟，速度一定要快，知道了吗？”
行止严肃地点点头：“知道了，姐姐小心点。”
秦沫笑着拍拍两人的脑袋，面对着棺椁，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开始低声念咒。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河边野外，庙宇宫廷，坟墓山野，失落真魂，今请众道，助吾收魂，天门合，地门开，风雨迢迢，魂兮归来！！” 念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一道金光从秦沫的掌心里迸发出来，与此同时，那水晶棺里沉睡了一百多年的女子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一直在紧紧盯着她动静的行止见此，立刻开始对着传音符大声喊着柳寻的名字。
很快，柳寻熟悉的声音从符纸上传来，大概是化出了原形的缘故，他的声音比平常低沉了几分，隐约还能听见他那边传来很大的风雨声，和动物的嘶鸣声。
“何事？”
“姐姐已经帮你招回了那水晶棺里的凡人魂魄，让你速战速决！”行止言简意骇，他的目光此时已经转到了脸色苍白的秦沫身上。
秦沫的身体原本就是刚刚恢复，此时用到这种极费精力的招魂咒，基本就是靠硬撑，如果不是事态紧急，她现在根本不能动用一点法力。
刚刚在晴空万里的小镇，在秦沫开始招魂的时刻突然就暗了下来，仿佛一下子进入了深夜，平静的河水开始沸腾起来。被黑蛟吞噬后封印在河底的孤魂野鬼们，好像闻到了自由的气息，拼命地挣扎起来，原本清澈的河水瞬间变成了土黄色。
行止确认柳寻清楚自己的意思之后，立刻丢了符纸，飞到了小河上空，只见那些在河面上涌动着的阴气立刻向他飘去，霎那间便将他包围起来。
水晶棺里，身着嫁衣的女子也慢慢挣扎起来，她手上的指甲突然开始疯长，嘴里发出低沉的怒吼声——看来保留在鲛珠里的那一点点记忆根本帮不了她，她已经变得和其他厉鬼没什么两样了。
牛头马面刚刚从地里冒出头来，看清正在发功的女子是何人之后，立刻回去叫人去了。
还好，这次柳寻还算靠谱，不到半个时辰，他的身影就出现在结界外面。
在他靠近的瞬间，秦沫惊讶地发现，水晶棺里的女子突然就安静下来，甚至还下意识地向柳寻的方向偏了偏脑袋——她似乎是想起了柳寻。
此时相柳又变回了柳寻的样子，秦沫看着他缓缓走近，然后重重地跪在水晶棺边，捂住了脸，被压抑得支离破碎的哭声，更像是一种发泄般怒吼。
“刚刚鬼差已经来过来，最多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好好聊一下吧。”秦沫艰难地站起身来，牵着一旁的小鱼妖走远了些。
半空中的行止在秦沫声音响起的瞬间，便挣脱了那阴气，向河岸上飞来，他绸缎般的长发如同绽放的墨莲，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身后飞舞着。他的身形和脸庞瞬间从十岁左右的少年，变成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眼神里也少里许多幼时的懵懂，变得沉稳起来。五官完全长开，皮肤苍白得如同冰霜的颜色，单薄的唇，紧紧地抿着，轮廓锋利，唯有一双修长的凤眸与秦沫有几分相似，微微垂着的眼睫消减了他的凌厉气质，带着一种伪装的弱气。
“小沫。”很好，长大些，连姐姐也不肯叫了。
“行止...哥哥。”一旁的小鱼妖看着气质全变的行止，态度也迟疑起来。
行止低下头，冲他笑了一下，脸上带着熟悉温暖神色。
不一会儿，牛头马面便带着一帮小喽啰出现在河提上，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地府阎君墨玹，也是秦沫还是菡萏上神时收的唯一一个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