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道有些狭长,灯光暗淡。来来往往的都是些陌生面孔,唐歆颜甚至见到了几个中年男子在楼道里随意走动,这让她稍感不适。
正当她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迎面却出来了一个女生,疑惑地看着她。
她连忙打招呼:“你好,我是新搬来的,我叫唐歆颜。”
“我是吴晓洁。”随后,吴便提着一袋垃圾出门了。
宿舍里还有两个女生,不过看起来比唐歆颜大了一些。的确,与普通考入高校的学生比起来,成教脱产班学生的成份复杂点,年龄层次相差大,有的学生的年纪甚至会比老师还要大。
吴晓洁很快就回来了,她告诉唐歆颜,另外两个室友,一个叫罗吟,一个叫任思怡。
作为宿舍里年龄最相近的两人,没几日,唐歆颜就和吴晓洁成了朋友。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生活也渐渐步入了正轨,就像个正常的大学生一样,有自己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有自己擅长的,也有不擅长的。认识的人,经历的事,都会让她哭、让她笑,让她慢慢成长。
和其他人一样,在一个女青年的大学生活中,大多会有个暗恋对象。
这天下午,她俩刚下课,正走在回去的路上,如往常一样经过篮球场。这天的球场上,气氛却格外热烈。扫过一眼,才看到那位风暴眼——一个男生,长得气宇轩昂,看上去卓尔不凡,气质十分出众。唐歆颜正感到眼前一亮,男生又以利落动作投出漂亮的三分球,引起了一阵欢呼,球场旁还有几个女生在卖力地加油,场面热闹异常。
唐歆颜凑到吴晓洁耳边,悄悄地问:“那个人是谁?”一边跟吴晓洁说着话,她的眼神却不住地瞄向那个男生。
吴晓洁眼珠一转,笑着反问:“怎么?难道你也喜欢上他了?”
唐歆颜一下子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突然间说这个……”
吴晓洁“噗嗤”一笑:“好了,不逗你了,他叫李恩泽。我就知道你会问,他也是刚到我们学校的,不过他不是本科的,是个研究生,我们该叫师兄。”
他就是李恩泽啊?唐歆颜知道这个名字。
李恩泽算是天都大学的名人了,第一次看他投篮,本以为是个专长此道的体育生,没想到竟然就是天都大学刑法学的硕士生李恩泽。他可算是文武双全,来到校园不久,就引起了众多女生的注意和爱慕。
对唐歆颜这种农村出身的女孩来说,初见一位风度翩翩又英姿勃发的学长,男性魅力的作用又被放大了些,不由得一见倾心。一朵名为爱情的花苞正在内心深处悄然滋长,等待着绽放的那一天。
不过,看了看他脚下那双昂贵的耐克篮球鞋,唐歆颜只得暂时叹了口气,强自按捺心中的那份悸动。她觉得自己和那人的世界之间,还隔着一道鸿沟。
吴晓洁见她一直盯着看,又揶揄道:“你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她被说中了心事,便急于否定,慌慌张张地说:“你……你才喜欢呢!走啦走啦,一会儿食堂要没菜了。”说完,她就甩开了吴晓洁的手,一个人往前走去。
吴晓洁连忙追上去:“天都没黑呢,不着急。”她一手挽住唐歆颜,不叫她走远,“刚刚那个信息资源管理的笔记,你记了多少?”
提到课程,唐歆颜就颇为头疼:“还说呢,听到一半我都差点睡着。”
不出所料,她的专业课像预想的一样枯燥乏味。
自前几年起,许多电脑商就已经不光只和集团做生意了,家用电脑已经渐渐走进了人们的生活中,时代正在悄然改变中。
可对于她来说,总感觉自己和那些“现代秘书与微机应用”之类的课程格格不入。虽然她的确不想浪费家人劳师动众给她争取来的这个机会,却怎么也融入不了专业学习的氛围。
当她将这些烦恼向好友倾诉,吴晓洁立刻表现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是吧!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系,无聊死了。对了,你本来想报什么专业的?”
父亲曾经做过村里的会计,有些书生气,唐歆颜耳濡目染,也养成了爱看书的习惯。比起电子信息技术,唐歆颜对于文学和艺术倒是更有兴趣,在这上面也下了些功夫。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说:“要是能给我选,我肯定会去文学院的。”
吴晓洁问:“报汉语言文学吗?还是影视戏剧艺术?”天都大学的文学院本科就只有这两个专业。
“唔——”她低下了头思考着,又说,“我也不知道。”这两个专业她都挺喜欢的,但如果非要在这两个专业中选一个,她就有些为难了,“你呢?”
“我嘛——我就更不知道了,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想学的。”吴晓洁打了个哈欠,“走吧,吃饭去吧。”
唐歆颜总是会省下一些生活费,去买些喜欢的杂志。
每次从满屏的字符与编码中脱离后,唐歆颜总会去逛逛书店。和吴晓洁吃过晚饭后,她决定去学校外的一家书店,打发走心中的荒芜。
“老板,你这里有最新一期的《东方青年》吗?”
书店老板的手上捧着一本书,头也不抬地说:“有,第三排架子上,你去找找。”
唐歆颜走到第三排架子前,这里放着各种各样的青年杂志,背后一排书架放着些她看不懂的书籍。
她一眼就看到了前面放着自己想买的那本,然而,地上却坐着一个人,挡住了她的脚步。
那人头发稍显凌乱,看上去有些颓废,坐在地上,拿着一本《悲剧的诞生》。书是闭合的,他低着头像是在沉思。
唐歆颜小心翼翼地低声问:“可以让一下吗?”她指了指书架的前面,示意她要过去。
那人抬起头来,与他颓废的外表不同,他的目光是深邃的。他看了唐歆颜两眼,又低下头,把脚收了收。唐歆颜跨过去,终于到了那本杂志的面前。
她正想翻开时,那人却突然阴沉着说了句:“艺术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来的形而上活动。”
“嗯?什么?”唐歆颜愣了一下,不知他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没什么。”
那人的脸被头发挡住了,她没有看清。那人的话让她一头雾水,她拿起杂志就马上离开了。
走到门口,她悄悄指着那人问:“老板,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书店老板歪了歪头,随后叹了口气:“他呀,他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了,现在,算是个落魄的作家吧。”
“现在?”她注意到了老板的措辞。
老板点点头:“是啊。”老板瞟了唐歆颜两眼又说,“看上去,你是天都大学的学生?搁在从前,你还要叫他一声老师呢!”
老板说,那人叫贺一鸣,曾经是天都大学的老师。这几年,天都大学辞退了很多人,他平时就比较怪异、神神叨叨的,又经常给学生一种消极悲观的印象,这种不讨喜的老师自然首当其冲,被天都大学淘汰了。现在他也就写写文章,勉强养活自己,过得是一天比一天颓废。
“他常来这里吗?”唐歆颜问。
“是啊,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我们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我也就随他去。”
她奇怪地看了看,就带着满脑子的疑惑走了。
回到宿舍,她和往常一样,打开台灯,翻着杂志。
灯光昏暗,看着看着,她不自觉出了神,脑海中浮现了李恩泽的身影。
吴晓洁在旁边看她呆呆地坐着,怪腔怪调地取笑道:“哟!你这是在想谁呢?”
唐歆颜慌忙说:“你瞎说什么?”吴晓洁好像总是能看穿她在想什么。
这人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还说没有。”吴晓洁嬉皮笑脸着。
她故作镇定,严肃着脸说:“我是刚刚在书店看到了一本书,叫《悲剧的诞生》,你知道是什么书吗?”
吴晓洁猛地一脸茫然:“啊?什么?那是什么?”
她莫名得意了起来,扬起下巴道:“谅你也不知道,你还是快抄你的笔记吧。”
唐歆颜这么一提醒,吴晓洁才回过神,把视线放回自己的本子上。
“嘶——”吴晓洁皱起眉,内心煎熬地看着面前这些乱七八糟、令人头疼的文字和代码,感觉自己就像在看天书一样,脑袋一下子就被搅成了一团浆糊。无奈之下,她又开始奋笔疾书,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过唐歆颜却听不见这细小的声音,虽说已经九点了,但窗外还是闹哄哄的。好多人在楼道里大声嚷嚷,脚步在楼梯间上上下下,所有的声音都嘈杂不堪,让她心烦意乱,一个字也看不进。她捂着耳朵,却怎么也隔绝不了那些喧嚣。
最后,她只好合起杂志,到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不去理会那些。她躲在被子里不知在想李恩泽,还是那个书店里的落魄作家,渐渐就睡着了。
生活仍在继续,唐歆颜最近越来越觉得这个寝室让她烦躁了。另外几人总是把寝室弄得一团乱却不整理,作为寝室长的她只好一次次独自收拾残局,这让她胸中始终憋着一股闷气。
第二天中午,她独自走在校内的一条林荫小道,往教学楼赶去,突然发觉前面坐在石凳上的人有些眼熟。
她假装不经意地从石凳前走过,实际上则用余光紧紧盯着石凳上的人。走过了几步,她又犹豫着退了回来。
她试探般地开口问了一句:“请问,你是徐书平吗?”
那人点点头,也在打量着她:“你是……唐歆颜?”
她感到一丝惊喜:“阿平哥,真的是你!”
徐书平相貌端正、仪表堂堂,他的语气也亲切而坚定,唐歆颜只见他带着坦荡的微笑看向自己,这反倒叫她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
徐书平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就是天都大学的,在这里念书啊。阿平哥,真的好久没见到你了!”唐歆颜的语气有点儿激动。
徐书平小时候住在她家隔壁,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后来听说他爸做生意发了财,他就跟家人一起搬走,不知道去了哪里。自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
徐书平比她大几岁,在她的印象中,为人谦和、沉静而稳重。
也得亏唐歆颜对他记忆还算深刻,这才认了出来。毕竟徐家已经搬走好多年了,唐歆颜也不太敢确定,没想到真的是他。
“对了,阿平哥,你最近还好吗,在这儿干什么?”
“我在附近上班,今天来这里走走,天都大学的风景不错。”
“你不会以前也是天都大学的学生吧?”
徐书平笑了笑:“不,我只是单位在附近。”
唐歆颜坐到了他旁边:“你现在在哪儿上班啊?”
“我在公安机关,做法医。”
“法医?就是解剖尸体的吗?”
“哈哈,当然不止,有很多需要进行司法鉴定的东西。”
她干笑一下,又问:“那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徐书平不笑了,长出了一口气:“昨天刚被领导骂了呢,正好就是你刚问的解剖的事情,他当众批评我‘这样的功底是怎么从大学毕业的,再这样下去,一辈子都拿不到鉴定人资格证书’!”
唐歆颜正想安慰他,突然想起快上课了。无论是否喜欢这个专业,她都从来没有迟到过,求学的机会得来不易,可不能让人挑刺,她不愿白费父母的一番苦心。
“阿平哥,我要上课了,我得先走啦。”她面带歉意说。
她记下了徐书平的BP机号码,就快步往教学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