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对面是一排修车店和杂货店,门前坑坑洼洼、崎岖不平,零散地摆着各种各样的汽车零件。店门口蹲着一个人,正在切割钢材,发出刺耳的响声,锯片下溅起金黄的火星,四处飞散。街上的车变得多了,都是一些大型的货车呼啸而过,偶尔有几辆电动车夹杂其间。
“那儿有条岔路。”白正疆指着前面说。
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三岔路口,中间有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发展才是硬道理。
路口一边是他们来的方向,一边通向深山里,还有一边则是长长的下坡。坡上均匀分布着无数个大小相同的圆坑,看得出来这里在修路。他们沿着崎岖的坡面往下走,道路两旁的商店越来越多,而到了坡底,已经变得十分热闹。
这里是个闹市区,一个宽广的十字路口周围坐落了大型超市、菜市场和KTV,还有无数地摊商贩围在人行道上。车水马龙,人群川流不息,嘈杂地喧哗着,好不热闹。
白正疆脱下外套:“你不觉得热吗?”浓雾散去以后,阳光照射下来,都让他出了汗。
徐安琪反应过来,也脱下大衣:“你这么一说的确。现实世界是冬天,而小说这里的南镇好像是夏天。”
周围的树上正响着蝉鸣,让他们恍然意识到这里与现实世界季节的不同。一辆机动三轮车载着客人、摁着喇叭匆匆驶过他们身边。
“南镇的夏天好像比我们那儿更热。”白正疆帮徐安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接过了她的大衣,自己拿着。
夏日的阳光十分刺眼,徐安琪用手挡着阳光,环顾四周,赞叹着:“这儿真的只是一个小说里的世界吗?”
道路两旁绿化丰富,白正疆用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摘下一片叶子拿到眼前:“我看见的街道、我听见的喧嚣、我呼吸到的气息、我触碰到的这片叶子以及照在我身上的阳光……这里的一切都像是完全真实的。”眼前这片叶子透着阳光,还能看见里面清晰的脉络和纹理,叶片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徐安琪说:“可再像是真的,它也只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白正疆笑笑,不置可否。
忽然,后面有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白队长,您怎么在这儿啊?我们正到处找您呢!”
白正疆回头,背后是一个穿着警服的人,旁边停着一辆警车。此人年纪约三十左右,方脸盘,下巴有颗黑痣,长得很普通但看上去一身正气。
白正疆左顾右盼,然后疑惑地问:“你叫我?请问你是?”
“白队长您开什么玩笑?我是郑文浩啊。”他哈哈一笑。
徐安琪凑到白正疆耳边轻声问:“郑文浩?谁啊?你认识他?”
白正疆极其细微地摇摇头,向徐安琪示意自己并不认识此人。
“白队长,您这是怎么了?”郑文浩莫名其妙地问。
“白队长……你叫我白队长?”白正疆才更是莫名其妙。
“是啊,白正疆队长。”郑文浩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忽然,一些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白正疆鬼使神差地说:“嗯,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接到报警,发生了一场离奇的凶杀案,需要向您汇报。”
他不动声色地说:“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一会儿过去。”
“是!”郑文浩立即开着警车走了。
徐安琪疑惑不解,问:“这是怎么回事?”
白正疆说:“似乎我们不止进到了小说里,而且在小说里还有一个身份,或者说是我们被替换到了小说的某个角色之上。刚才我脑中忽然出现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我想应该就是原来那个角色的记忆吧。”
“那你现在是?”
“南镇公安局刑事警察大队的队长。”
徐安琪“噗嗤”一笑:“不错的角色嘛。”
“我现在知道了他原来是什么职业、年龄、性别、住所等,而且那些记忆越来越完整,我想应该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完全知道那个角色原来的一切了。”
“这么说我也会有一个角色?”
“应该吧。就像刚才一样,也许你遇到某个和原角色有关的人或者物,你就会知道了。”
“我倒是挺好奇的。”徐安琪突然感兴趣起来。
“也许是某个富家大小姐呢!”
“别取笑我了。那我们现在去哪儿?要不去公安局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遵命,我美丽的女士。”
二人都来了兴致,暂时忘记了自己是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中,变得兴致勃勃。他们靠着白正疆的记忆,往公安局走。
公安局附近有一条步行街,两侧都是服装店,一侧偏向老旧而另一侧偏向时尚。不过这会儿日头正毒,街上倒是没什么人。一个清洁工正戴着帽子在扫地,旁边跑过两个嘻嘻哈哈笑着的小孩,远处还有个拿着一大束气球的商贩满头大汗地站在路口。
公安局的铁门有些脱漆生锈了,显然有些年头,但内里还算不错,是最近重新装修的。
他们径直向“白正疆”的办公室走去。里面放了两盆吊兰,微风吹来,叶片随风摇曳。
两人还没来得及细看,郑文浩就跑进来敬了个礼:“白队长,报案人还在我们的会客室,您要过去看看吗?”
“走,我们过去。”
郑文浩忽然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怎么了?”白正疆问。
郑文浩支支吾吾地问:“白队长,这位是?”他指着徐安琪。
“没关系,她是我未婚妻。”
郑文浩似乎被惊到了:“白队长,你平时都说没有女朋友,这会儿怎么不声不响地突然就有了个未婚妻!”
白正疆故作不悦地皱眉:“怎么,不行吗?”
郑文浩连忙说:“没,没什么,我们走吧。”
会客室内,一个约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身形微胖,胡子拉碴的,戴着副眼镜。
“他叫什么名字?”白正疆问。
“报案人叫李林。”郑文浩随后对李林说,“李先生您好,这位是白队长。请将您刚刚说的情况再告诉白队长一次,可以吗?”
“好,没问题。白队长,你好。”李林仍然显得惊魂未定,拿起桌上的水杯大口喝水,“事情是这样的……”
李林是隔壁镇子上的生意人,这回是来南镇办事的,因此住在芷泉街和皇华路路口的一家名为“雅之家”的酒店里。酒店的环境很好,服务也很周到,价格适中。刚开始李林十分满意,但渐渐地他发现房间有一股臭味,令人作呕。
李林打电话叫来了服务员:“你们的房间怎么这么臭?快帮我打扫一下。”
服务员闻了一下,急忙道歉:“先生非常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安排打扫。”
李林拿起一个公文包往外走:“我先出去办点事,一个小时以后回来,你们快些打扫干净。”
“好的,先生请慢走。”
李林受不了这股气味,匆匆地出门。一个小时以后,他回到雅之家,打开窗帘。阳光正好,室内非常明亮,床单和被套都换了新的,地上也一尘不染。他用力吸了一口气,空气清新,这让他很满意。李林拿出文件,坐在桌旁喝着茶。然而,过了不久,他又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再次叫来服务员,这回已经有些生气了:“你们酒店怎么回事?!你自己闻闻!这什么味道?!”
“先生,实在对不起……”服务员弯腰不停地道歉。
“把你们经理叫来!”李林怒气冲冲地说。
两分钟后,经理跑过来:“您好,李先生,请问需要什么?”
“你们这儿的房间怎么一直有股臭味?!我刚刚给了你们一个小时打扫,怎么还是这样?!给我换个房间!”
经理恭敬地说:“非常不好意思,本店已经客满了。您看这样行吗?我们可以给您的房间打五折,另外我们再安排人过来打扫一次。”
“不行,我一定要换房间!”
经理不住地躬身道歉:“非常抱歉,酒店实在是客满了。这样吧,我们可以给您提供一份免费的餐点,然后我们会再派人来打扫一次,您看如何?”
李林想了想,也只能无奈地答应,还是心有不甘地说:“好吧,快让人过来打扫,这次一定要给我清理干净!我先去吃晚饭了。”
“好的,非常感谢您的谅解。酒店的餐厅在二楼,请慢走,我会立即安排的。”经理说完,对旁边的两个服务员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进去打扫。
李林在餐厅吃饱以后,气总算消了些。他回来打开房门,里面已经变得十分整洁。不仅气味完全消散了,酒店还为他放了一些盆栽以作点缀。他在房间内工作了很久,直到深夜。困倦袭来,他打个哈欠,拉上了窗帘,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半夜两点,那股怪味又传来了,把他惊醒。这气味无比浓烈,他醒来的那个瞬间马上就吐了。
他火冒三丈,立马开灯,在房间里四处寻找这气味到底来自哪里,但即便他几乎已经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不知道臭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李林怒不可遏地砸了盆栽,然后把他的床用力一掀……
就在他掀开床垫的一瞬间,好像从缝隙里看到了一束浓密的黑色长发!这把他吓坏了,手一缩,床垫又掉了下去。他猛地后退,撞在桌子上,打翻了茶杯,里面的水飞溅在桌子上,然后顺着桌角滑落。
他惊恐地靠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空气突然变冷,一股寒气从后背直接冲上了他的头顶,冻得他直哆嗦。房间无比安静,只有滑落的水滴在地上的声响。
此刻,他想到了很多。
那是什么?房间一直有股味道,会不会就来自于这个东西?这该不会是人的……
很久之后,他的喉结滚动一下,蹑手蹑脚地一步步往床边挪动,把颤抖的双手放在床沿。
不,说不定这只是一顶什么顾客落下的假发吧。他这样安慰自己,却始终没有勇气掀开床垫。
内心已经天人交战了无数个回合,李林仍旧十分矛盾。终于,他沉下一口气,下定决心,然后猛地掀开床垫!
“啊!!!”他大声惨叫起来。
床垫下赫然是一具脸色发青的女尸,两眼直直地瞪着李林!尸体的长发及腰,披头散发着,红色的长裙鲜艳夺目。一股强烈的腐臭之气扑面而来,冲进他的鼻腔。
恐惧牢牢占据了他的心神,揪着他的五脏六腑。想到刚刚自己竟然就睡在这个女尸上面而不自知,他就顾不得胃里的翻江倒海,慌不择路地往大门跑去。然而他先是撞在了椅子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之后,又被地毯绊了个趔趄。
他手忙脚乱地扑到门上,却怎么也打不开锁。回头一看,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尸仿佛仍然在盯着他,四周不断有莫名的黑影闪烁。他此时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睡觉时要反锁上房门。
当终于打开链条锁的时候,他的手被划出了一个口子。但他顾不了这些,头也不回,连滚带爬着往楼梯跑。楼道里一片漆黑,提示灯上闪着诡异的绿光,让他停下脚步。他转头又往电梯跑。在等待电梯来的一分一秒,他都能感受到身后阵阵袭来的寒意,却不敢回头。总算到了大厅,他语无伦次地告诉服务员,自己房间里发现了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