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小镇上的消息传播速度历来都是极快的,更别说是这样罕见的杀人案。第二天,某工厂里,几个纺织女工一边做着手里的工作,一边闲聊。
“听说西岩山上又闹鬼呢!好多人都不敢去了。”
“哎!这会儿可别管那西岩山了,我可听说啊,咱们镇上这回是真的出了大案子了。”一个大妈神神秘秘地说。
“大案子?什么大案子?”
她压低了声音,等那几人聚拢过来,她说:“昨天城北的一家酒店里死了人呢!警察说是谋杀!”
“这种事你怎么知道的?”
“那还能有假?我丈夫的一个表弟在公安局,他告诉我们的,这可都传开了!”
“啊?杀人?咱这小地方怎么还会出这事情?”
“那我是不知道,但听说啊,有个人住酒店,发现那尸体就躺在他床底下!”
几个纺织女工想象到那场景,都觉得毛骨悚然。
又一个人问:“那凶手抓到了没?”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还在查。你们回去可得小心点。”
……
白正疆又来到南镇公安局,昨天雅之家的监控录像已经带回来了。
录像上的确拍到了那三个住客,但是很可惜,画面上显示的他们三人都是单独来的,没有见到死者戴瑶。更令人遗憾的是,雅之家只有酒店的大堂有一个监控录像,其他地方都没有监控,包括酒店的后门。酒店的后门连到停车场,若是有人从后门进到酒店,完全可以不被任何人发现。
监控看完后,白正疆又一遍一遍地回放着,坐在监控前静静思考。
很久以后,有人向他报告,那三名住客来了公安局,正在询问室内做笔录。
五天前住进酒店那间房间的人名叫郝江博,是个比较健壮的三十多岁男子。
白正疆进询问室的时候,郑文浩正问:“你是什么职业?”
郝江博已经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非常配合:“我就是个普通的装修工人,住在城南。”
“那你那天为什么会住进城北的雅之家?”
“那天晚上在城北加班加点地工作,结果就到深夜了。那天天热我喝了点酒,街上又一直没出租车,我回不了家,就只好找个了便宜的酒店住下来。”
“你一个人住的吗?”
“是的,没有其他人。”
“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子?”郑文浩不动声色地问。
“嗯?什么女孩子?”郝江博满脸诧异,他只知道发生了一件命案,警察让他来配合调查,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告诉他。
“没什么,没见过就算了。”郑文浩看他不像说谎的样子,“行了,谢谢您的配合,请在这里签字。一会儿麻烦您在门口稍微等一会儿。”
郝江博签字完说:“好,没关系。”
第二个进来的人名叫邵鑫,是个四十多岁的秃头男子,长着圆滚滚的啤酒肚。
“您贵姓?”
邵鑫板着脸说:“我叫邵鑫,请问到底有什么事情?好好地把我叫到这里来,我可没犯事啊。”他急匆匆来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请您配合一下调查一件案子。”
邵鑫不住地看着手表,不耐烦地说:“我还很忙,请尽快吧。”
白正疆皱皱眉,不再沉默:“不好意思,您前几天住的那个雅之家酒店的房间,发现了一具尸体,我们想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
邵鑫吓了一跳:“尸体?什么尸体?可跟我没关系啊!”
郑文浩问:“你为什么要住进那个房间?”
“我只是随便找了个酒店住罢了。”
郑文浩从刚刚开始听他的口音就有不对,问道:“你不是本地人?”
“是啊,我是隔壁镇上的,来南镇做点小生意,晚上随便找个地方住而已,我可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尸体。”和李林一样,他也是个生意人。
郑文浩没有理会他急于撇清自己的举动,又问:“你有没有在那房间里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邵鑫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啊,挺正常的,和其他酒店一样。”
“你什么时候离开那家酒店的?”
“我第二天一早就走了,有些生意要谈。”
白正疆拿出死者的照片,推到邵鑫面前:“你认不认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子?”
邵鑫被那煞白的脸孔吓一跳,不过毕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马上就镇定下来:“这就是你们说的尸体?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郑文浩盯着他的脸,没看出什么,便说:“那请您在这里签一个字,然后在门口稍等一下。”
最后一个住客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上去和死者差不多大。
“你叫什么名字?职业是?”白正疆问。
“我叫廖齐阳,在城南一家咖啡馆上班,做服务员。”他看上去胆子很小,不怎么敢抬头,一直很规矩的样子。
“我们请你来,是因为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你知道吗?”
“我……打电话给我的警察已经跟我说了。”廖齐阳一直唯唯诺诺的样子。
“照片上的这个死者你认识吗?”白正疆把尸体的照片放到他面前。
廖齐阳先是忽然怔了一下,又犹豫一会儿,然后支支吾吾地说:“不……不认识。”
“嗯?不认识?”白正疆看他的样子很奇怪,又问了一遍。
“不认识。”
白正疆想了想,暂时岔开:“你为什么要住到那家酒店。”
“没什么,就是晚上和朋友在外面玩到很晚了,就住在外面。”
“哦?什么朋友?在哪儿玩?”白正疆觉得这里面有内情,又问道。
“一些……一些高中时候认识的朋友,去KTV玩的。”
“有票据吗?”
“没有。”
白正疆故作轻松地问:“那我们聊聊其他的吧,你高中在哪里上的?”
“在三中。”廖齐阳感到诧异,“请问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白正疆笑眯眯地说:“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你要是不愿意说的话,也可以选择不回答。你结婚了吗?”
“还没。”廖齐阳的眼神飘忽不定、四处乱瞟。
“有女朋友了吗?”
“也……还没呢……我这样的条件,谁会看上我啊。”
“你住进那家酒店的时候,有碰到什么怪事吗?”
“没有,都挺正常的。”
“那行,差不多就这样吧,如果有什么线索,请尽快联系我们。在这里签个字,你就可以走了。”
廖齐阳松了口气,没有认真看,就在笔录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转身就要离开。
白正疆忽然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戴瑶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廖齐阳想也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138568……”他一下子停住了,愣在原地,冷汗直流。
白正疆的脸色沉下来:“你不是说你不认识死者吗?”
廖齐阳不敢回头:“我……的确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死者的手机号码?”
“我随口说的。”廖齐阳低头说。
“是吗?你猜得很准。”
廖齐阳沉默了,不再说话。
“你和死者到底是什么关系?”
廖齐阳仍旧沉默,半晌,还是说:“我不认识。”
白正疆微笑起来,眼神却很锋利:“请你再坐会儿吧。让我猜猜,你是她男朋友?”
廖齐阳的手开始发抖,但还是不吭一声。
白正疆紧紧盯着廖齐阳的表情:“戴瑶是死在浴室里的,浴室里有很多玻璃杯、镜子、浴缸之类的易碎品,却一个也没有打坏,也没有其他物件的损坏痕迹。也许,她死前基本没有挣扎和反抗。所以我想凶手一定是她熟悉的人,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把她打晕。而且这是一个能够让她完全没有警惕心的人,这个人你觉得会是谁呢?”
廖齐阳终于忍不住,颤抖着说:“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那你能解释一下吗?为何你的女朋友会死在你住过的房间里?”
“我不知道,我根本没有看见过她!”廖齐阳的情绪变得很激动。
“这么说,你那天的确是一个人住进雅之家酒店的?那请你重新回答一次,为什么那天你会去那家酒店?”
“我和戴瑶前几天已经分手了,那天是她发了短信给我,说是要在雅之家的那个房间和我谈点事情我才去的。但我去了之后并没有看到她,第二天早上我就回家了!你们要相信我!”廖齐阳脸上出了很多汗,十分焦急地说着。
郑文浩在一旁忍不住出声:“死者的身上没有找到手机,你自然想怎么说都可以。就算按你的说法,戴瑶和你才分手没几天,就死在了你住过的酒店房间里,你真的敢说你和这件事情没关系?”
廖齐阳被逼急了,一拍桌子:“我真的没见到她,我没有骗你们!”
白正疆义正辞严地说:“廖齐阳先生,我们怀疑你是本案的重大嫌疑人,现在依照刑法规定对你进行刑事拘留,请你配合。”
廖齐阳彻底慌了神,大喊着:“不,我没有杀人!你们不能这样!”
门外很快进来两个民警将大吵大闹的廖齐阳带走了。
白正疆说:“虽然我们拘留了他,但目前我们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郑文浩,你现在有三天的时间讯问他,一定要找到突破口。另外,再找找有没有目击者,然后去申请检察院的搜查令,一旦搜查令下来,就马上去他家搜查。”
“是。”郑文浩答。
时间非常紧迫,他们虽然锁定了廖齐阳这个嫌疑人,但若没有更多明确的证据,他们就无法通过检察院的审核,从而延长拘留时间。三天以后,他们就必须释放廖齐阳了。
一天很快又过去了,傍晚,白正疆于落日余晖中走回了徐安琪的家。他的神情恍恍惚惚,一路上都处于无意识的状态,直到到了门口,才反应过来。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白正疆诧异。站在门口细细思索了许久,他才想起来,这是徐安琪的家。于是,他轻轻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徐安琪仍是和煦的微笑:“正疆,你回来了啊。”
白正疆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然后走进房间。
徐安琪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
“对了,你今天还是在办案吗?”
“是的。”
徐安琪拿出一本本子:“你看,我今天去镇子周边走了走,这是这儿的地图。和加油站那边一样,镇子周边的所有路都被大雾包裹着,无论走哪条路都走不出去。”
“嗯。”白正疆淡淡地应道。
徐安琪一脸忧愁:“伤脑筋,我们到底该怎么回去呢?”
白正疆没有说话。
徐安琪看他没有精神,便笑着说:“对了,你记得大学的那个小胖子吗,那次他摔到池塘里……”
“小胖子,哪个小胖子?”白正疆抬头,双眼无神。
徐安琪怔怔地看着他:“你不记得了吗?就是那个……嗯?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徐安琪感到心慌意乱,看来现在不止是白正疆的意识不清,连她自己的记忆也开始模糊了。
徐安琪甩了甩头:“你饿了吗?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白正疆又是冷淡地应了一声。
看着这个完全变了的人,徐安琪突然觉得一阵心酸,眼角有一滴泪就快要流出来。她不想如此轻易就被这个虚假的世界击败,转过头偷偷擦了泪,用力忍住这股情绪,然后换了副笑脸往厨房走去。